它在心里繞了一個美麗的圓弧,從地上開始,就準備與自然連為一體地向上生長……
曲線美漸漸成了一種思維方法,定型為一種記憶。木頭本已極近自然,生性平和,但放到傳統(tǒng)的中國文化之中,再次被加工,或以火揉和,或以刨刨圓,或以漆,或以舉折等工藝,使得取用于自然的木頭,要高于自然。住在這種建筑里的人,就這樣被木頭緩慢地改變著。他們的性格,就好像粘貼在木頭房子及其相應的用具之上,隨著木頭的年輪,一環(huán)一環(huán)地滾過歷史,被“拋物”成一條與大地相切割的弧線。
因為處處是曲線,好像不需要有明確的思想似的,房子好像也模糊成了一個個普遍性的魔盒。只是,在這個魔盒里,有很多東西一直在動,這個動跟曲線緊密相連著,除了向上飛動的中國建筑特有的“飛檐”,在建筑的結(jié)構(gòu)上,甚至在亭、臺、樓、閣、宮殿、廟宇的屋頂轉(zhuǎn)角處,到處都可見到輕盈活潑的飛動。
這道美麗的弧線很早就開始描畫了,就好像是從樹上一下來,人就以此弧線作為對大地的鞠躬。到中國的第一個盛世漢代,舞蹈、雜技、繪畫、雕刻,無一不呈現(xiàn)出一種飛舞的狀態(tài),那時的圖案常常用云彩、雷紋和翻騰的龍構(gòu)成,雕刻也常常是選取雄壯的動物,還要加上兩個能飛的翅膀(其變形有點類似于畢加索的立體主義畫風),這種對飛的臨摹和想象,等到佛教一進來,慢慢發(fā)展出變形的“飛天”,從漢至唐,是中國文化中一條十分難得的想象力暴發(fā)的黃金走廊,充分反映了這個民族前進的活力。
昭明太子《文選》收錄了王延壽所作的《魯靈光殿賦》。這是漢代的最后一篇大賦,讓我們到這座宮殿的內(nèi)部去看看吧,在這個十分富麗的“建材家裝”樣本里,有碧綠的蓮蓬和水草,有龍在飛騰,有憤怒的走獸,有紅顏色的鳥雀,有張著翅膀的鳳凰,有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蛇,有伸著頸子的白鹿,有伏在那里的小兔子,有抓著椽在互相追逐的猿猴,還有一頭黑顏色的熊,背著一個東西,蹲在那里,吐著舌頭。當然,還有人,一群愁苦的胡人,附近是神仙與玉女,“圖畫天地,品類群生,雜物奇怪,山神海靈,寫載其狀,托之丹青,千變?nèi)f化,事各膠形,隨色象類,曲得其情”。這最后一句“曲得其情”值得重復,因為這正是中國文學的一種美學方法。漢樂府中的羅敷之貌,以及荷馬所描寫的海倫之美,都用的是這種方法。
這種方法的美學趣味很容易構(gòu)成一種思維方式,凡事從“曲”處去想,就一定有超乎常人的發(fā)現(xiàn)。正是沿著這個思路,宋代的一個獄卒發(fā)明了用構(gòu)件縱橫相貫、交錯搭置的結(jié)構(gòu)方法,用短木材構(gòu)筑起了一條大跨徑、無橋柱的飛橋?!肚迕魃虾訄D》中,汴京東郊一座跨越汴水的虹橋便是類似的折線木拱橋。
中國式建筑以土木為本,土木建筑材料樸實無華,給人帶來最大的溫馨而使人倍感親切。陰陽五形學說認為,黃帝居中,中央屬土,所以必須要用到土,這樣才能四平八穩(wěn),或是井井有條。
除了屋頂、屋架,建筑結(jié)構(gòu)方式,還有一些類似斗拱、榫卯、駝峰與雀替等木構(gòu)架,可以看作這個東方建筑結(jié)構(gòu)上的一些美學構(gòu)件。
編輯/林青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