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4月,正是清明時節(jié)。巴老由于寫作疲憊,到杭州來休息,住在西湖邊的新新飯店老樓。
杭州的春天是短暫的,也是多雨的。在“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的春天,巴老在杭州小憩了6天。春雨霏霏,巴老很少外出游覽,常坐在這座旅館的房間和陽臺上,憑欄眺望煙雨迷蒙的西湖,在沉思默想,在回憶和懷念。
觸景生情,自然會引起對故人的懷念,特別在春雨瀟瀟、綠肥紅瘦的清明時節(jié)。現(xiàn)在,當年的舊友已飄流星散,夫人蕭珊也已離開這個世界。舊地重游,怎能不引起老作家懷念之情?美好的歲月已一去不復返了,一切全都過去了。巴老懷念的不光是九姑方令孺,更多的是緬懷愛妻蕭珊。在淅淅瀝瀝的煙雨中,在恍惚迷離的樹陰、人影中,似乎日夜晃動著那個熟悉的愛人身影……
于是,他寫出一篇又一篇的文章,把郁積在心坎的苦惱和憤懣傾吐出來。杭州6天,巴老除寫了《現(xiàn)代資料館》這篇文章,并計劃把自己積存的20萬元錢捐獻興建現(xiàn)代文學資料館之外;大多時間都沉入深深的懷念之中。于是這段時間寫了不少懷念故人的文章:他懷念魯迅先生,懷念前些天剛逝世的茅盾先生,懷念曾經(jīng)長期住在靈隱白樂橋畔的九姑方令孺,懷念豐子愷……連同此前所寫的懷念老舍、黎烈文、趙丹等人的文章,組成了《隨想錄》第二、三集的主要內容。
在懷念的同時,巴老也在深深思索:老舍、趙丹這樣的悲劇是如何造成的?怎么會在社會主義的中國發(fā)生這樣慘絕人寰的封建、法西斯悲???
巴老在杭州只住了6天,就要趕到北京去參加茅盾先生的追悼會。臨行前夕的傍晚,天空突然放晴,久雨初歇,西天泛出淡淡晚霞,湖上空氣也顯得分外澄澈、清朗。晚飯過后,巴老、女兒、女婿和筆者從北山路上的新新飯店沿著西湖一路漫步到斷橋,然后再沿原路慢慢踱回。
雖然老人步履緩慢,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但巴老那天心情較為開朗,一邊觀賞著湖面上波動的晚霞、綠柳上晶瑩的水珠;一邊與我們隨意談著文學的使命和作家的責任。他說了三句箴言:
作家要甘于寂寞,
作家不要與人爭一時短長,
作家是用作品同廣大讀者見面,不是地位、不是虛名。
這些淳淳的教誨,使我這個晚輩深受教益和啟迪,終生受用無窮,成為我一生的座右銘。
巴金這三句金玉良言不是對所有作家、藝術家都有永恒的作用嗎?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