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飲春月
我有個春天春夜里看月的習慣。
春天的月,總像掩了層薄紗,朦朦朧朧、隱隱約約,模糊含蓄、半醒半醉,大有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這晚,夜色還好,循著人蹤漸稀的草徑,我又出外看月。涼涼的春風透出幾絲暖意,習習的風兒直往脖子里灌。在一個靜靜的小河邊,散淡開心情,清清的河水在靜靜地流淌,塵世的煙火味飄過水面遠遠地吹過來,我享受著此刻的時光。
駐足遠眺,記憶似攝影機,忽遠忽近,飄弋在時空的大海里,遠景、中景、近景交替疊化。
驀然,腦海中跳出一件兒時的真事,使我產(chǎn)生了相反的情緒。我不愿此時有任何人來打擾我頓時萌生出的奇怪感覺……當我確定我還是我時,記憶中凄迷空闊的故土,盡管隔著幾十年迢遙歲月,血液里流淌著正是對那個地方的追尋。
那年,小學四年級的我,正趕上了“紅海洋”的年代。隨父親下放去農村,無宿無食,特怕春天。地里無莊稼,家里無糧吃,日子像石塊壓在每個人身上。
父親春天里奉命參加造河工程,“人定勝天”去了。剩下母親、妹妹和我,時常半夜醒來,伴著燭光,相視而坐,有時餓得妹妹大哭數(shù)聲,母親疼憐的淚水經(jīng)常打濕胸前的衣衫。
母親天天去參加公社里布置的另一項任務:深挖洞、廣積糧。有一天,母親干活回來,捎回一把油菜,下鍋炒熟,味極鮮,妹妹吃得好高興。當我知道油菜的地點后,在夜深人靜時,十二歲的我拿繩離家,第一次做賊,趁月色朦朧,在油菜地好一陣忙乎,背回一小捆油菜。
誰知,在剛要進家門時,正巧碰上一位當時的造反派頭頭。這位“敢于斗爭、敢于勝利”的所謂領導,在那個“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歲月里,早就立意拿出一個轟動的事件,這次可是發(fā)現(xiàn)了“階級斗爭新動向”,豈能放過我!他那張倒瓜子臉頓時充滿了猙獰,他高喊著“階級斗爭,一抓就靈”的口號,沖過來左右開弓地打了我兩個耳光,打得我昏頭轉向,號啕大哭。
哭聲驚來了母親,母親見情苦苦地乞求,妹妹也被嚇得“哇哇”大哭,可這些絲毫打動不了這位眼睛充滿了血絲的所謂領導。他扭曲的臉上充滿了傲慢,一邊高聲背著“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的壯語,一邊緊緊地揪著我的小胳膊往大隊部拉。
母親見情淚流滿面,她來不及整理被風吹散的亂發(fā),跪爬上前兩手死死抱住了那人的腳,邊說邊喊:“我求求你,請你放掉我的孩子,求求你放掉我的孩子……”那人見難以將我拖走,飛起一腳,正踢在母親的臉上,血順著母親的嘴角直往下流。
那人掂起我就走,我記得那人的手是干澀皴裂粗糙不堪,但不可一世的面容令人惡心。聲淚俱下的母親,顧不得擦去嘴角的血沫,邊爬邊悲哀地重復那句話:“求求你,放掉我的兒子,他不懂事,讓我跟你去吧……”
風起了,月亮躲進了朦朧的云里。我從母親絕望的臉上,看到了母親那顆對兒子慈祥的心。盡管母親最后追到大隊部,苦求一番,仍舊不行。那人告誡我母親要“狠斗私字一閃念”,并在保證今后不再發(fā)生類似的事情的情況下,我還是被關了三天才算了事。
多少年過去了,往事消盡酸澀,只留下一座座叫人心靈拒絕硬化的綠島。我怎么也忘不了那年春天月色里的一幕,忘不了那年的春月,忘不了那年母親悲傷的眼淚。后來參加工作離家,每逢春天來臨,我都情不自禁地到月色里去追尋那交織的愛與恨—
愿那無奈的歲月永不再重演。
荷塘遐思
平頂山白龜山水庫的北側,有一個馬僧橋村,村前水庫的水時漲時消,形成了一片濕地。數(shù)年來,荷成了濕地的主人。荷年年是那樣的茁壯和繁茂,引來八方的游客,留下了許多趣事,神奇、富饒的水庫濕地孕育了豐富的文化底蘊。
筆者聞之心動,夏末,和好友一起驅車來到荷花塘前。
佇立在荷塘灣,腳踏在石頭砌成的一段堤壩上,放眼寬廣的水面上,只見荷塘里荷葉田田,菡萏冉冉,蓮蓬茁行,荇菰穿行,鷗鷺悠悠戲水,蜻蜓閃閃騰空,荷香撲面而來……數(shù)以萬計的荷蓬、荷葉、荷花、荷尖或正或斜,或仰或揖,或濃或淡,或大或小,昂然立于天地間,展示著生命的偉岸。風吹荷搖、釋放出強烈的生命活力。
望著那新綠濺濺的塘水和蓊蓊郁郁的綠荷,心曠神怡,目光久久不愿離開。突然腦海里跳出唐寅 “一片秋云一點霞,十分荷葉五分花”的詩句來。
朋友租來小舟,舟兒破水而行,驚動了荷的甜夢。荷伸展腰身,彈掉身上的倦怠,用一臉溫馨的綠,迎接一雙雙好奇的眼眸。
滿塘怒放的亭亭荷花、荷蕾顯得格外明麗、嫻靜,觸手可及。被荷葉掩映的荷花,顯現(xiàn)出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氣質,婀娜多姿,惹人愛憐。
清風徐來,輕拂著塘里的水面,荷花釋放出的淡淡清香,使人先熏了心,又染了魂。荷葉如傘,水珠似玉,荷葉流動著波光和漣漪,生發(fā)出七彩的光暈。
走近荷,心好愜意。
搖曳的綠枝,托起一支支蓮蓬。停舟摘蓮蓬,蓮蓬里飽滿的蓮子淡綠盈盈,淺紅輕綴。暗香幽散,異彩紛呈,嘗一粒,沁人心脾。
突然,天空飄雨,霏霏雨絲給天空織著淡淡的幕景。
有雨相伴,輕舟飄行,荷花入幽境,荷葉拂行衣,綠水香霧間,一種靈秀,一種灑脫,一種飄逸,一種和諧,在如夢如幻的荷塘中升起,心旌搖蕩,意醉神迷。
荷塘抖落了我一身的倦意,眾多的荷趣慢慢溶入心頭。
小舟破水,驚起一灘野鴨,數(shù)對鷗鷺緩緩飛起,驚動了遙遠的思緒。扁舟漫游荷塘,使筆者聯(lián)想翩翩:蘇子泛舟赤壁,屈子徘徊水畔,李白乘風破浪,春帆遠水,秋月鐘聲,孤蓬落日,寒江獨釣,野渡舟橫……舟的意象突然占據(jù)著我的思緒。
幾聲羊咩,拉回我的思緒,構成了這美麗畫面中的點睛之筆,岸邊大小不一的楊樹、柳樹、雜樹散落在塘周邊。樹梢上,花喜鵲在枝頭跳來跳去,清脆的鳴叫聲,輕輕地灑落塘面。
肥沃的堤邊草地上,一群羊兒或尋覓,或專注,飽餐著青草的美食,斑斕的水面,雙飛的鳥兒,悠閑的小舟,青青的草地,懶散的羊群,靜靜的荷塘……一曲《漁歌唱晚》回蕩在天空。悠揚著遠古的幽意,追索著生命的自然情態(tài)。
與荷塘同行,與濾盡雜念的心靈同行,我尋覓這荷塘綠水。
荷的意象,是我夢中的家園;荷的圣潔,是我內心的禪境。荷塘不見人,但聞人語聲。空靈寂靜,讓人身世兩忘,以妙有的物境,體現(xiàn)真空的悟境。
舟兒緩行,當我悄悄的和荷花、荷葉握一下手,瞬間,心醉了。
我迷戀這片荷塘,迷戀荷的色彩,迷戀荷的優(yōu)雅,迷戀荷的風姿,迷戀荷的圣潔,更迷戀荷的堅強。年年芬芳的荷,年年枯敗,可荷依然是年年繁衍,年年成長。給大自然添一道綠意,年年與日月同行。
在這塊濕地上,有一種情感在承載,有一種文化在傳遞。荷讓人羨慕,讓人敬仰。荷塘讓人親近,讓人聯(lián)想。這里可以平靜地看色彩,看歷史,看生命,看眾生。
荷是夏天的一道色彩,入眼,入心,入骨,入魂。
荷是自然界的圣物,給人聯(lián)想,讓人堅強。
瞬間,荷點燃了我的心境和思想,人與大自然的和諧、相善,古今一理。同是一片土地,同是這一方家園。萬物之間,須相互愛惜。
夕陽來了。
晚霞慢慢張開翅膀,我在荷塘的幽意里不得不醒來,慢慢地把融入荷塘深處的心打撈出來,沿著長長的堤壩上靜靜返回,在紅塵中,在夏風里,在明年的荷花盛開的期盼中。
還是那片月光
靜靜的夜,天空綴著寂寥的晶瑩。星星和月兒擁抱著人間的祈愿,訴說著秋天的心思。月光中散步的我猛然想起與她相識的歲月,陣陣感動,生命滾動著璨然的火紅。
那年也是秋季,我們相識在一個晚會的舞臺上,當時作為舞臺監(jiān)督的我,正俯身搬運道具,被一舞蹈演員的女孩下場時飛身撞倒。記得她美麗端莊的面龐上當時飛過一絲張皇,并馬上慢慢地包扎了我被她撞流血的手。
她無節(jié)目時,就靜靜地坐在我身旁,一頭飄然的長發(fā)成了她手中的游戲。她拽拽衣角,咬兩口發(fā)絲,反復交替,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很乖、文靜、聰慧。
演出結束后,我們結伴回家。路上,風兒習習,在月光的陪伴下,我們認識了,并知道她那詩意的名字:初雨。
第二天,我剛起床,門響,開門見初雨亭亭站立在眼前。一點六八米的個頭兒,三圍的美,黃金分割的恰到好處。
她的突然來訪,使我慌亂無措。當不瀟灑地請她進屋時,她淡淡的笑意掛上娥眉,花蕾般的嘴描出一道彎月的唇線。
那天,我們談了很多,笑了很多。許多看法倆人總是不謀而合,有些懵懂的感知開啟了心靈中的一扇窗扉……
此后的日子,我和初雨有來有往,生活中有了初雨。
半年后的一天夜里,月光潔凈無塵,柔美如水,還多少帶點夢一般的朦朧。我閑暇無事,和月光同步。
突然,散步中的我被飛來的自行車撞了一下后腰,在一連串的“對不起”聲中,我認出了月光下騎自行車的是初雨。
意想不到的慌亂無措,初雨美麗的臉上掠過一縷緋云。長發(fā)再次成了她手中的游戲,她拽一拽衣角,咬兩口發(fā)絲,在靜靜中反復交替。但是,從她的眼里,我看到流出了愧疚的淚滴。
我趕忙扶起車,本能地向前挪了兩步,告知她我身體確實無事時,她才慢慢抬起了頭,緊鎖的眉頭舒展了。擦去淚水,真切地送來了一個秋波。象灼人的靜電,我的心忽霎霎地抖動。
心窗洞開,心里好愜意。此后的日子里,生活中更多了初雨。
她喜歡播音主持,多少個月夜、多少個晨曦,小河邊、池塘旁,留下了初雨和我許多練聲的足跡,留下了許多歡快的笑聲,留下了許多讓人難以忘卻的回憶。
南方的一個電視臺在全國廣選主持人,在我的動員支持下,初雨決定去試鏡應聘。
我記得她走的那個早上,晨曦如彩,風兒柔柔,雪白的云兒垂覆在青翠的樹冠之上,輕輕地搖動著清新而透明的空氣。她那雙善解人意的眼睛時不時看我一眼,征求我的意見,去不去試鏡?
我知道她的心情:不但在這個城市有份固定的工作,也有許多令她放不下的事情,她更放不下我們之間的友誼。她征求我意見的聲音是那樣的稚嫩,我再次見到她眼中噙滿了淚水。
講了一個蛹化蝶的故事后,她才慢慢地笑了,笑意里盡管透出幾分甜蜜,仍有幾分不舍之意。
初雨走了,青春靚麗的她,闖關奪隘,千里挑一、成功入聘,成了一名專業(yè)的電視主持人。
分開才懂何謂思念。日子里突然少了初雨,生活的軌跡一下子改變了許多,使人有了別樣的感懷。思念彌漫在生活中,思念有時如云,縹縹緲緲;有時如霧,朦朦朧朧;百無聊賴地松開心靈的百衲衣,守望寂寞。
盡管有夢,畢竟是夢,夢中有大雨相隔,夢中有艱難跋涉。倚門而望的日子,那是無指望的等待。只有回憶的塵煙,事物清晰,歷歷在目。
又一度秋風秋光,瓜果飄香,五谷登場,初雨回來了。接到相約的電話,一陣驚喜。晚七點準時赴約,初雨已經(jīng)等在那里。
初雨穿了件紫色的緊身上衣,更加顯得窈窕。她輕輕撫弄胸前的飾物,玉樹臨風。
月色如水,燈色如畫,風動樹搖。我們的腳下有一片塘水,塘前茸茸青草,水面上荷葉蓬蓬,荷花朵朵。塘邊環(huán)繞著葡萄藤垂覆的回廊,有幾棵楊樹散落在塘的四周,幾聲清脆的鳥鳴灑落下來,這情景蘊涵著天長地久的田園味道。
與初雨靜靜地漫步于荷花香幽幽的塘邊。停下,在各自訴說分別后的情況和思念后,我和初雨都沒有再說話,心里都明白今后的日子里,要面對天各一方,數(shù)百里之遙的距離。
四目相對,久之久之,淚水如雨,淚水中有人生的淺吟低唱,淚水中有喜,淚水中有凄……
一對鳥兒緩緩飛起,帶起一派清麗的和諧。風吹著荷花,一陣陣芳香浸泡著我和初雨,我們突然明白一個道理:一年一度的荷花消失時,毋需悲傷,明年的荷花依然的成長,依然的燦爛,依然的芳香。
生活中變的是季節(jié),不變的是心中的情意。抬頭看月,月光依舊,還是那片月光。
握手欲淚零
記憶是一條長長的河,河里有許多美麗的浪花。我參加工作四十年來,幾易地方,幾易工作,那些給了我友誼的異地師友,常在我心頭蕩起憶念的波紋,云山迢遞,??樟卫?,只有借夢浮想,或是遙天寄上我一片懷念之情。我自詡珍重記性好,夏韻,你卻讓我恍惚這么久……
四月的雨點,碎碎的,像十八歲的姑娘淌在戀人懷里的淚珠,搖著鵝黃的嫩芽,吻濕了中原的黃土。筆者為了鑒賞一件宋代古玩,冒雨乘車趕到開封市。
當天下午在朋友家里閑聊,一位戴著眼鏡的女士敲門而入。沒等朋友介紹,我卻心里一跳,她多么像我熟悉的一個人。
這時,她突然整個人撲上來,握著我的手直搖:“你……你……還記得我嗎?”她?是她!難怪一見面就攝去我凝滯的神思。
霎時,云煙往事,鮮活如昨,記憶的熒屏迅速閃回到四十年前我們在部隊文工團時的種種情景中。
一九六九年十二月,部隊特招文藝兵,我入選。旅程中結交了一位彎眉秀眼的姑娘,叫夏韻。她和我同樣,入選文藝兵,同去一部隊。同是十四歲的年齡和共同的藝術愛好,使我們的關系一下拉近。旅途中,留下了一串串真摯開心的歡聲笑語……
到部隊后,我倆同在一個文工團。由于當時我們年齡太小,想家成了我倆的通病。有時見她偷偷流淚,甭問,她又想家。這時,我便裝出男子漢的氣概羞她:“女孩家,哭啥?沒出息,你看我都不想?!闭f歸說,實際自己心里也非常想家。
有時給她擦擦眼淚,亂編故事分她思緒,慢慢的將她的思鄉(xiāng)之念淡化。就這樣,在異鄉(xiāng)的土地上,同齡人的我倆,互安慰、互幫助、互體諒、互理解,慢慢地,我們不知不覺地接納了彼此的友誼。
此后在部隊的日子里,我倆在一起出操,一起演戲,一起看大海,一起觀日出,一起游玩,一起長大,友誼也一天天的加深。
盡管有時也有過爭執(zhí),但都以和解的微笑而告終。是不是當時我們都已邁進了對方的心坎?曾相約,永不分離。
天有不測風云。一次演出后,不知何故,夏韻說了句“江青有啥了不起”的話,于是禍從天降,有人告知師政治部,經(jīng)三問五審后,她被帶走了。
我記得那是肅殺的秋之黃昏,幾聲牛哞,又見晚林夕陽,紫蒼蒼煙靄如織。
帶她的車來了,她恬靜的儀容依然美得使人眩目,嬌小的身材走時卻那般沉重。上車前,她一雙迷茫的眼睛依舊在寂寞地望著我,望著我,突然,淚珠如雨……一霎時,空氣冷凝在我周身,凝凍在我心畔,我顫栗,我木然!天哪,那年,她剛十八歲呀!
我不知所措,不敢追車,不敢流淚,因為她是所謂的“政治犯”!只有心中的刺痛與酸楚漸漸地在周身漾開……車慢慢地我的視野中消失了。我突然對天亂喊亂叫,叫聲里包含著幾多酸楚,幾多怨恨。
也就從那時起,我才真正讀懂了無奈的含義。
第二天,時鐘剛指向七點,夏韻就敲門而入,并嬌柔地站在我的床邊,真切送來一個秋波,清風一樣的笑意灑在清純的臉上,使這無奈的境地四處生輝。
但她久久不語。這時,我從她的臉上看到了歲月的滄桑。
我理一下自己的情緒,輕輕地試探著問:“夏韻,談談你被帶走后的情況,好嗎?”
她的笑容戛然而止。“我被帶走后,一直被關押審查,查我的過去,查我的家庭,查來查去,也沒查出個什么,但他們還是不停地查,不住地審……在那些不堪回首的歲月里,我多次想到死?!?/p>
她說這話時,翹起兩排彎月般睫毛,蓋滿倔強的晶瑩,秋水一樣的明澈的眸子,迸射出咄咄逼人的怨恨。
“那后來呢?”我著急地問。
她的聲音突然很沙啞,澀澀的?!霸谖覜Q定要死時,我突然想起你,想起我的媽媽,想呀,想呀……我咬緊牙,挺著活下去。直到一九七七年,‘四人幫’打倒后的一年,我才徹底平反。我立即到部隊文工團找你,誰知你已轉業(yè)。你走了,我也不愿留在部隊,申請轉業(yè)到了地方。
盡管組織上給我分配了工作,我停薪留職一直經(jīng)營服裝生意,業(yè)務還不錯,財產(chǎn)已有數(shù)百萬元。我在經(jīng)營服裝的同時,一直在尋找你,數(shù)年來,我尋得好苦。”
好一個“尋”字,實在凄涼,使人深深地心痛。
“你結婚了嗎?你過得怎樣?”夏韻望著我,迫切地試探著連聲地問。
愛情是人類關系的一個最隱秘的領域,是無法說明,不可知解的。我愧疚于眼前的夏韻,木然,許久不語。
終于,夏韻的一滴滴晶瑩的翠玉使我慌亂得手足無措,我的心,隨那滑落的淚滴一塊摔碎。她可能從我的表情中已看出我結婚有家。
盡管夏韻的哭聲壓得很低,但我知道她內心的痛苦已達到了極點。盡管夏韻非常痛苦,我依然不知所措,盡管內心波瀾起伏,只有眼淚伴著她的哭聲悄然而下。
從她痛苦的哭聲中我已悄然讀懂,她一生還沒有在愛的口岸上起錨。
許久……許久……夏韻終于慢慢地停止了哭聲,我望著她那紅紅的眼睛和嬌柔悲憐的模樣,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我只想問蒼天:誰之錯?
離開開封時,盡管這里多了一份溫潤的人間親情,但內心不知是喜還是憂?
回到平頂山后,工作之余,昔日穿軍裝的夏韻和現(xiàn)在商海里的夏韻時時闖進我的腦海里,在我思緒中時隱時現(xiàn),交替疊化。我不知道在今后的歲月里,應該再和她見面的好?還是永不見的好?
但我深深地祝愿:好人一生平安,夏韻,后半生的路,走好!
作者檔案
趙 黎:供職于河南平頂山中國平煤神馬集團文體委。讀書之余,上千篇文章散見于國內各報刊,作品先后分別獲得過第二屆全國煤炭系統(tǒng)“烏金獎”二等獎,第二屆中國曲藝節(jié)“牡丹獎”,第七屆中國世紀大采風金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