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水鰲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當上了村主任。
村里的主任一向是村支部書記劉永樹兼著的,他已經(jīng)當了好多年了,一跺腳整個村子都會打顫??墒?,前一陣子鄉(xiāng)里來人說,劉永樹這一屆的任期到了,需要重新選舉,并且要選出村主任,不能一個人兼職,這樣影響不好。劉永樹很痛快的說,選就選吧。劉永樹根本不在乎選舉,因為無論怎么選都不會把他選下來的,村里的人大都姓劉,是一個大家族,況且劉永樹兄弟五個,個個膀大腰圓,在村里號稱五只虎。選舉是個小意思,劉永樹往選票箱前一站,人們都得乖乖的寫上他的名字。
王水鰲認為選舉和自己一點兒關(guān)系都沒有,他們選得打破腦袋才好呢。他算計的是如何割上一筐豬草。家里的老母豬剛剛下了崽兒,一天一筐草好像還吃不飽,見了王水鰲直叫喚。王水鰲心里就說,你個欠操的,伺候你還伺候不過來了。不過,王水鰲打心里是喜歡這頭老母豬的,這頭老母豬下崽兒多,奶水充足,養(yǎng)活的豬崽兒又肥又壯,拉到集市上準能賣個好價錢。想到以后賣豬崽兒的日子,王水鰲的臉上就騰起了一絲笑容,他甚至高興得想唱。老母豬看透了他的心思,抬著頭看著他,好像沖著他笑呢。王水鰲嘴里開始哼哼:“咱們老百姓,今個真高興,高興,高興,真高興!”王水鰲的老婆從屋里走出來,罵了聲“神經(jīng)病”,從他身邊走過去,到廁所里去了。一會兒工夫,女人提著褲子出來,說:“一大早沖著老母豬你叫喚啥呢?”王水鰲看了老婆一眼,心里說:“你知道個屁。”
吃過早飯,王水鰲挎上草筐,慢慢悠悠地出門去了。村頭的大喇叭下已經(jīng)站滿了人,都在議論著選舉的事情。王水鰲覺得有熱鬧可看,就慢騰騰地來到人群中間。蹲在人群中的禿二看見王水鰲過來,啐了一口唾沫對他說:“你個老鱉干什么去?”王水鰲笑了笑,在禿二面前蹲了下來,掏出煙袋沖著禿二說:“來一袋?”禿二咧了咧嘴,罵了一聲:“人家都參加選舉來了,你他娘的拐一個破草筐去干什么?”王水鰲噗的樂了,心說,人家怎么選舉也不會把你禿二選上去的,你著急個雞巴。禿二見王水鰲笑了,抓過他剛剛點著的煙袋含在嘴里,猛吸了兩口,嗆得咳嗽起來。王水鰲連忙說:“慢點,勁大著呢?!倍d二抽完了,在鞋底上搕了搕煙灰,把煙袋遞給王水鰲?!袄削M,想好選誰了嗎?”王水鰲心里說:“我想你老婆!”但是王水鰲沒有說,而是重新填滿了煙袋,邊點火邊說:“還能選誰,當然是你禿二大哥了唄。”禿二呵呵一笑,說:“少說屁話!光逗老子開心。怎么,昨晚劉永樹沒上你們家?”王水鰲說:“劉永樹上我們家?你鬧玩吧?”禿二湊近王水鰲,“你個鱉孫子當了村長可別忘了咱爺們兒?!蓖跛棽恢朗裁匆馑?,還想具體問一問,選舉就開始了。
王姓在村里是個獨姓,王水鰲又是個獨戶,在村里是那種不起眼的人物。比如,人們并不叫他王水鰲,而是叫他王水鱉,大人們叫,小孩們也跟著叫,王水鰲慢慢地就變成王水鱉了。村里的人們都瞧不起王水鰲,處處拿他開心。記得小的時候,王水鰲和幾個人在野地里玩兒,人們不是把他當驢騎就是把他當作自己的兒子。他們讓王水鰲喊他們爹,王水鰲不喊,他們就打他,往他嘴里填土,填辣椒,王水鰲就含著眼淚喊了一聲“爹”,他們才算罷休。有一次,幾個人看了村里的一個人娶媳婦,聚到一起談?wù)?,有的就說,以后王水鰲找了老婆,我們就去干他的老婆過癮,咱們輪著去,行不行?大家都說好,還問王水鰲同意不同意。王水鰲當然不同意了,可是沒敢說,而是十分友好地表示歡迎。王水鰲心里說,你干我老婆,我就干你老婆。可是后來,王水鰲害怕了,他王水鰲就一個老婆,而劉家卻有好幾百個老婆,他如何干得過來?再說,這么多姓劉的人干他一個老婆,老婆如何應(yīng)付得過來,不被干死才怪呢?所以,王水鰲找老婆的時候是慎之又慎的,他對那種長得漂亮的女人根本不放在心上,這種人只能引得劉家的男人一撥又一撥的到來,還不把炕頭壓塌了。王水鰲不著急,可急壞了他爹。他爹不止一次跳著腳罵他:“你個狗日的,找不到老婆以后看你干個 ?!笨墒峭跛椌拖駴]事一樣,依舊每天下地干活,回家吃飯睡覺。鄰村有個姑娘小時候在家里玩火,結(jié)果失了火燒爛了半邊臉,一個大疤掛在臉上猙獰恐怖,人見人怕。二十五六了還沒找到婆家。王水鰲就跑到村里的劉媒人家里,托起這門親戚。媒人跑到姑娘家一說,姑娘家里人把頭點的就像雞啄米似的。這門親戚就這么成了。新婚之夜,人們前來賀喜,都遠遠的說句鬧話不敢湊前。王水鰲笑了,這個女人讓他十分放心和滿意。
王水鰲稀里糊涂的領(lǐng)了選票,跑到一處沒人的地方。他不愿意劉家的人當選,可是又想不出選誰好。村里除了劉家的人還是劉家的人,能選誰呢?就在王水鰲猶豫不定的時候,傻子劉永江走了過來,手里拿了一張破報紙說他也領(lǐng)了票,也要選舉。王水鰲瞪了他一眼,罵了一聲劉永江的娘,隨手就把劉永江給寫到選票上了。
投完票,王水鰲沒工夫在這里等結(jié)果,拐起草筐下地去了。王水鰲在地里是一把好手,割草是小菜一碟,不一會功夫,就把草筐給割滿了。他坐在地頭上,從懷里掏出煙卷,美美的吸著。王水鰲一向是把煙卷藏在懷里的,這樣不用送人,留給自己慢慢享受。第一支煙還沒有抽完,他聽見大喇叭里說:“劉永樹,二百九十票,王水鰲,三百票,劉相生,一百一十票……按照記票結(jié)果,王水鰲當選村主任。”
王水鰲的手一抖,煙卷掉到地下了。他懷疑自己聽錯了,想再聽一遍,可是大喇叭卻沒有了聲息,王水鰲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背起草筐回來。剛到村口,就見劉永樹站在那里等他。劉永樹說:“王水鰲,你選上村主任了,祝賀!”過來要和王水鰲握手。王水鰲連忙后退,說:“劉書記這是和我開玩笑吧?這種玩笑可開不得,讓莊鄉(xiāng)爺們笑話?!眲⒂罉湔f:“我騙你干嘛?這不,鄉(xiāng)里的領(lǐng)導都在,讓他們說吧。”劉永樹身后站著幾個人,都對著王水鰲笑呢。一個人說:“王水鰲同志,你現(xiàn)在光榮的當選為村主任了,祝賀你?!边@個人跑過來,象征性的捏了捏王水鰲的手。
劉永樹把鄉(xiāng)里的人和王水鰲讓到家里,劉永樹的老婆趕忙切了一個大西瓜。鄉(xiāng)里的領(lǐng)導對王水鰲說:“以后你就是村主任了,要和永樹同志配合好,把村子治理好,帶領(lǐng)村民共同發(fā)家致富。”王水鰲連忙點頭。等了一會兒,鄉(xiāng)里的領(lǐng)導走了,王水鰲拍了拍腦袋,對劉永樹說:“劉書記,我沒有做夢吧?”劉永樹呵呵的笑了一陣,“你個老鱉,撞上官運了?!?/p>
王水鰲是晚上溜進劉進的老婆江桃花家的。
劉進長年在外面打工,家里就剩下老婆和一個上學的孩子。孩子現(xiàn)在上高中了,一個月才回家一次。王水鰲摸透了規(guī)律,一般是這個時候到來。王水鰲在劉進的門前輕輕地敲了三下,聽見里面有腳步聲,知道江桃花出來了。開了門,王水鰲一晃身,像一條靈活的野貓一樣進了屋。江桃花只穿著一個大花褲衩子,王水鰲進來就幫她給褪掉了。王水鰲說:“天這么熱,涼快涼快?!闭f著,就往江桃花的身上拱。江桃花說:“天熱還湊得這么近?!蓖跛椌驼f:“一碰妹子的身子,渾身涼颼颼的,好像開著電風扇一樣?!?/p>
王水鰲是前年和江桃花好上的。那時候剛剛收了麥子,劉進就打工去了。江桃花一個人在地里種玉米,恰好,王水鰲的地和劉進的地緊靠著,他也到地里來種玉米,兩個人就搭上話。江桃花說:“這個天殺的,這個時候走是想累死我呀?!闭f著,就拿眼睛瞟王水鰲。王水鰲一看江桃花的眼神說:“是呀,劉進兄弟也太不會疼人了,怎么能扔下大妹子不管呢?”說著,王水鰲就來到劉進的地里,說:“還是我?guī)痛竺米影训胤N上吧。”王水鰲的話里有話。王水鰲知道,結(jié)了婚的女人好比干旱的土地,是離不開男人的澆灌的,一旦離開了男人,就會干渴,就會急需要男人來耕種。江桃花說:“是呀,再不種的話,地都快荒了?!狈N完地,劉進的老婆說:“真不知道咋謝謝老鱉哥,有空到我家吃飯吧?!闭f著,朝王水鰲多看了一眼走了。王水鰲興奮得差點直接撲過去,可是,他并沒有那么做,他在吊江桃花的胃口。女人好比是一條魚,要想讓她上鉤,是需要時間和心計的。結(jié)果,不出王水鰲所料,第二天,江桃花就到王水鰲家里來了,說是借錐子,回家納鞋底。王水鰲找了半天說:“不知道放到哪里了,找到之后我給你送去吧?!蓖砩?,王水鰲來到劉進家里。王水鰲說:“我給大妹子送錐子來了?!苯一▎枺骸霸谀睦??”王水鰲說:“在我身上?!苯一ň妥屚跛椖贸鰜?。王水鰲就說:“長在身上沒法拿?!苯一ㄕf不信,要搜身,只搜了一把,王水鰲就把江桃花給摟住了。江桃花說:“可不興這樣,叫人看見不好?!蓖跛椪f:“看不見,我把門給關(guān)上了,大妹子不要錐子嗎?這就讓你看看?!闭f著,兩條白花花的魚就融在了一起。
現(xiàn)在王水鰲是主任了,主任是啥?主任就是村里的當官的,雖說是個小官,但畢竟是個官,是個村民們見了都要低一下頭或者報一下微笑的那種人。王水鰲在江桃花身上得到了當官的滿足感,他興奮得忘乎所以,他心里不止一次的呼喊:“我要把劉家的女人全干了!”
完事,王水鰲從江桃花的身上滾下來,江桃花說:“你當官了,以后可別忘了我!”王水鰲呵呵的笑了:“那怎么能呢?我咋能忘了你呢?放心吧,有什么好事情都少不了你的。”江桃花很滿足,摟著王水鰲睡了。王水鰲可不敢在這里過夜,他只是想過一下癮。他穿了衣服,悄悄的出來,掩上門走了。王水鰲一路哼著歌兒,覺得身子輕飄飄的,就像喝了酒一樣,王水鰲罵道:“操!感覺就是不一樣!”
王水鰲的老婆并不為男人當了村主任而興高采烈,相反,而是早早的躺在被窩里睡了。王水鰲進了門,見老婆早早的躺下,覺得十分掃興,順手關(guān)了燈。而這時,女人卻像蛇一樣纏在王水鰲身上,王水鰲推開他,說了一句:“老子沒興趣!”女人賭氣的背過身去了。
王水鰲當了村主任,腰板挺得直了,走路也覺得飄飄的,飯量也大了。他很少下地,那樣會失身份的,人家劉永樹就不下地干活。老母豬三天沒有吃上新鮮的豬草了,餓得直叫喚,差點兒把豬圈給拱塌了。王水鱉的老婆拉了臉,那條紅紅的疤更加嚇人,她小聲的罵著:“當個主任就長臉了!就啥也不管了?”王水鰲懶得和她說話,背著雙手出門去了。人們還是那樣,見了王水鰲一口一個老鱉,一口一個鱉孫子。叫得王水鰲臉色紅紅的。王水鰲想說:“你們不能這么叫,我現(xiàn)在是村主任了!”可是,他說不出口,還是木訥的答應(yīng)著。禿二見了王水鰲,叫了一聲王主任,樂得王水鰲差點兒蹦起來,連忙問道:“禿二,你有什么事嗎?”哪知禿二根本不買王水鰲的賬,罵了句:“你個鱉孫子,還真把自個當成什么狗屁主任了?娘個 的,老子可不吃這一套!”王水鰲趕忙換了笑容,他貼近禿二,遞了一棵紙煙,給禿二點著后說:“和二哥鬧著玩的,你還當真了?”禿二深吸了一口笑瞇瞇的說:“這還差不多。”禿二走后,劉光峰的兒子跑過來,叫了一聲“老鱉叔?!蓖跛棸涯樢话澹骸巴蟛荒芙欣削M叔了,我現(xiàn)在是主任,你叫我王主任!”哪知小孩子不經(jīng)嚇,見王水鰲的臉色十分可怕,一下子哭了。嚇得王水鰲趕忙低下頭給他道歉,小孩子不聽,非要棒棒糖吃,王水鰲沒有,就掏了兩塊錢給他,小孩子這才止住了哭聲,破涕為笑,說了句謝謝老鱉叔就往小賣部里去了。
王水鰲發(fā)覺人們并不拿他當回事,氣得牙根都酸了。一條狗來到他的跟前,這里聞聞,那里嗅嗅,被王水鰲一腳踢了個跟頭,嗷嗷地叫著。這時候,劉永樹正好走過來,見王水鰲踢狗,就呵呵地笑道:“你個老鱉,沒事和狗生什么氣?!蓖跛椥α诵φf:“逗著狗玩的,這東西不經(jīng)鬧。”哪知劉永樹一下子板起臉來:“鱉孫子,你知道那是誰的狗嗎?”王水鰲的臉色一下子黃了,連忙問:“誰……誰的?”“老子的!”劉永樹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你踢我的狗,分明是不把爺們放在眼里?!蓖跛椱s忙賠不是:“下次再也不敢了,你消消氣,哈哈,走,上我家去,咱喝兩杯去。”劉永樹說:“那就走吧?!蓖跛椪f:“你頭里先走,我到小賣部去買只白條雞。”
三杯酒下肚,劉永樹笑了,他拍著王水鰲的肩膀頭說:“好好干,老子虧待不了你?!蓖跛椊o劉永樹滿上酒說:“那是,那是?!眲⒂罉浜雀吲d了,笑著說:“選舉前要不是我跑了幾戶人家說選你,現(xiàn)在還不知道哪個龜孫子干主任呢?”王水鰲愣了,這么說,是劉永樹讓自己當?shù)闹魅??劉永樹見王水鰲不說話,就說道:“我看中的就是你的老實,他們當了主任就會想著辦法和我作對,可是,給你小子一百個膽也不敢。???”王水鰲連忙點頭:“別說一百個膽,就是一萬個膽我也不敢啊。”劉永樹十分滿意,非要和王水鰲碰杯不可。
那天喝酒之后,王水鰲心里就有了數(shù)。在劉永樹眼里,自己還是當初的王水鰲,一點兒變化都沒有。村里人找人辦事,照樣都拎著東西往劉永樹家里跑,村民們都沒拿自己當回事。
王水鰲又開始下地了,一天兩筐豬草,有時候還見縫插針的往劉進家里跑?!八锏?,老子先高興了再說!”盡管王水鰲覺得自己當了個有職無權(quán)的狗屁主任什么事情都管不了,但是還能管得住自己的,自己想干啥就干啥,何樂而不為?劉永樹承包了村里的魚塘,正忙著養(yǎng)魚,今年的行市好,據(jù)說能賺五六萬呢。一聽說劉永樹賺錢,王水鰲就羨慕得牙根癢癢,他媽了個巴子的,別說五六萬,就是一萬兩萬也夠我花的啊。老子辛辛苦苦的種上一年地,還不如劉永樹買魚苗子的錢!王水鰲也想承包魚塘,可是,就是劉永樹不愿意承包了也不會輪到他的頭上,況且劉永樹已經(jīng)承包了好幾年了,每年賺錢,還沒有承包夠。
初五是鎮(zhèn)上大集,王水鰲和老婆套了車拉了豬仔到鎮(zhèn)上趕集。臨走之前,王水鰲叫老婆熬了一鍋玉米粥,全部倒進豬槽里,小豬仔吃了個滾瓜溜圓,這樣會增加豬的重量,就會多賣幾個錢。當然,如果人家出的價錢比較低,要得豬仔又多,也可以賣掉。這樣就不會折價了。王水鰲為自己的小聰明沾沾自喜,高興的在老婆的屁股上摸了一把。王水鰲在賣豬仔這件事上還是十分勤快的,他和老婆早早的來到集市上,占據(jù)了一個比較好的位置,等著買主到來。不一會兒,趕集的人上來了,想買豬仔的人匯集到王水鰲的攤前。談好價錢以后,他們開始陸續(xù)逮豬,十幾個豬仔一會兒工夫就被逮完了。王水鰲數(shù)了數(shù)手里的錢,對老婆說:“走,給你買件衣裳去!”老婆自然滿懷欣喜,歡快地跟在王水鰲身后。只有賣了豬仔王水鰲才會給老婆買衣服或者買別的東西,都會讓老婆高興好幾天,晚上也比較賣力的伺候王水鰲。買完了衣服,王水鰲的老婆穿在身上,高興的坐在車上哼著小曲,王水鰲趕著車回家,心里也向喝了酒一樣。到了村口,王水鰲從車上跳下來,拉住牛,一步一步的向家里走去。王水鰲這是從小養(yǎng)成的習慣,他認為來到村里就要下車,這樣會顯出對人的尊重。王水鰲一路走著,碰見人熱情地打著招呼,他的老婆則向一些女人展示自己的衣服,笑吟吟的那張臉如同秋天里燦爛的柿子。
哪知,回到家,出事了。老母豬不知去向。豬圈被拱了一個大口子,院子里的一些東西被拱的七倒八歪,凌亂不堪。王水鰲卸了車,趕忙和老婆去找。他跑遍了村子的所有地方,都沒有發(fā)現(xiàn)老母豬的蹤影,心里尋思:完了,這下子完了個 了!老母豬找不著了。王水鰲順著村頭向池塘邊走去,那是劉永樹承包的魚塘,遠遠的,他看見一個白白的東西躺在池塘邊上,待走進了一看,竟是走失的那頭老母豬,不過老母豬渾身傷痕累累,已經(jīng)死了。王水鰲撲過去,剛想罵出口:“這是哪個缺祖宗沒八輩干的事情!”可是,話到嘴邊他又拽了回來,硬生生的咽回到肚子里,“咕咚”了一聲。這是劉永樹的魚塘,老母豬肯定是被劉永樹打死的,這個天殺的,咋這狠?。⊥跛椥睦锵?,可不敢罵,若讓劉永樹聽見了,非但打死了老母豬,連自己都饒不了。他看看四處沒有人,就逮著豬的兩條后腿,使勁的向家里拉。這頭豬很沉,王水鰲使盡了力氣,總算把它弄到家里。他老婆一見,立即哭開了,坐在地上,拉著長音?!斑@是誰呀,咋這狠呀,你打死俺家的豬要償命啊,你不得好死?。 蓖跛棾掀藕鹆似饋恚骸柏i都死了,你還哭個屁!”王水鰲的老婆止住哭聲,指著王水鰲罵道:“你個鱉孫子,人家打死了你家的豬你還不敢吱聲,你真是個王八蛋!”王水鰲跑過去,一把拉起女人擁到屋里去了。
王水鰲實在想不通這是誰干得事情。因為他見了劉永樹,劉永樹還笑呵呵的和自己打招呼,不像是他打死的,可為什么死在他的魚塘邊上呢?這讓王水鰲疑惑不解。王水鰲想來想去,老母豬肯定是劉家的人打死的,這是確鑿無疑的,劉家的人一向霸道,他們先用木頭棍子打斷了老母豬的腿,然后一下一下的把豬打死的。王水鰲分析得十分透徹,他決定報復(fù)。他來到劉進家里,把江桃花當成了那頭老母豬,捏她、打她、咬她,江桃花反而樂得直叫喚。王水鰲心里說:“你們打死我的老母豬,我就干死你們的女人!”可是,人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江桃花倒是更加嫵媚的活著,倒是王水鰲顯得力不從心了。江桃花扭捏著腰肢對王水鰲說:“王主任,您可得為我做主,過了年我要承包村東的那塊棉花地?!蓖跛椌驼f:“行啊,我和劉永樹商量商量?!苯一ㄕf:“屁大的事還要和人家商量,真沒出息!”王水鰲就摟住江桃花說:“在大妹子面前,我就是沒出息?!苯一R了聲:“老饞貓!”王水鰲說:“那是因為你是一條魚!”說實話,王水鰲還真不敢做主,雖然自己當上了村主任,可自己在村里說話就和放屁一樣,放屁還有個響聲呢,可是,王水鰲放的是那種無聲屁,連一點小小的動靜都沒有,劉永樹包括其他人對他不屑一顧。
老母豬死了,王水鰲覺得應(yīng)該再買一只小母豬,慢慢地喂大然后賺錢。那頭老母豬他拉到豬肉販子那里,不過,他不說是被人打死的,而是說豬圈屋子讓它拱塌了砸死的。豬肉販子看著那頭老母豬說:“哎呀,這個肉沒法吃,我不好賣啊?!蓖跛椪f:“別的話別說了,給頭小豬的價就行了。”豬肉販子咬了咬牙說:“成交!”賣了死豬,王水鰲直接到了集市上買了頭小母豬,回到家里撒到圈里了。王水鰲坐在豬圈旁,心里直盤算:這事不能算完,不能便宜了劉永樹那小子!劉永樹真是個鱉孫子,打死人家的豬還沒事一樣,也不說一聲,太霸道了!這種人應(yīng)該叫豬吃了,讓狗咬了,讓蜂蜇了!王水鰲心里罵起了劉永樹,“劉永樹,別看現(xiàn)在你威風凜凜的,到時候有你好看的,你養(yǎng)魚賺錢,你還養(yǎng)個蝦米呢!你不賠掉腚才怪呢!”想到劉永樹的魚,王水鰲的心突然噔噔的跳了幾下?!棒~,對,他媽的魚!”王水鰲恨恨的說:“這次就讓你賠掉腚!”想到這里,王水鰲為自己的小聰明而得意起來,他嘿嘿的笑了。
吃了飯,王水鰲就跑到村西劉長江的農(nóng)藥鋪里買了瓶農(nóng)藥。劉長江和王水鰲開玩笑說:“老鱉,這個藥毒性很大,你可小心點兒,萬一不小心喝兩口,你可變成死鱉了?!蓖跛椪f:“不會,不會,棉花上這一陣子生蟲子很厲害,得噴點藥了?!眲㈤L江說:“操,我還尋思你自己喝呢!”王水鰲心里罵道:“他娘的不會說話?!彼o了劉長江錢,劉長江說:“管用的話再來拿,我這里有的是?!蓖跛椬叱鏊庝?,心里說:“一瓶就夠了,剩下的你留著自己喝吧。”回到家里,老婆見他買回農(nóng)藥,不解的說:“好好的買農(nóng)藥干啥?”王水鰲說:“棉花都讓蟲子給吃光了,不噴點兒藥看你秋后用啥賣錢?”老婆不作聲了。王水鰲知道,越是值得保密的事情越是不能讓女人知道,她們口風不嚴,說不上什么時候就會說漏嘴,說漏嘴就意味著什么事情都會前功盡棄甚至會引火燒身,鬧不好要出事的。
半夜,王水鰲偷偷的從被窩里爬出來,這大半夜幾乎沒有合眼,他的心里直跳,想到劉永樹的魚都飄在水面上,劉永樹蹲在魚塘邊痛哭嚎啕,王水鰲心里就興奮。他揣上那瓶農(nóng)藥,慢慢地摸著墻根向劉永樹的魚塘走去,這時候的夜很靜,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王水鰲都能聽見自己走路的聲音。可是,剛出胡同口,王水鰲停住了。萬一劉永樹追查起來的話,自己會不會有嫌疑呢?再說,劉長江和劉永樹是一家子,會不會說自己在他那里買過農(nóng)藥,這不把自己給徹底的暴露了?不行,不能這樣貿(mào)然行動。王水鰲又揣著農(nóng)藥拐了回來。
王水鰲覺得自己不能輕易行動,就像釣魚一樣,得慢慢地讓它上鉤。第二天,他還真背上噴霧器到棉花地里去了。這樣噴了一個上午,農(nóng)藥都噴完了,王水鰲才懶洋洋地回來。回到家里,他往炕上一躺,絞盡腦汁的想著對付劉永樹魚塘的辦法。別說,辦法還真想出來了。他一下子坐起來,嚇了旁邊的老婆一跳,罵道:“神經(jīng)病,嚇人一跳?!蓖跛棽还苓@些,過來就把老婆摟住了,嘴還直往老婆的嘴上貼。女人推開他,不懷好氣的說:“我來事了!”王水鰲罵了聲:“掃興!”
晚上,王水鰲又開始行動。天還不是很黑,他裝作串門的樣子,慢慢悠悠地向劉永樹的池塘走去。王水鰲觀察好多天了,劉永樹這個時候一般在家里吃飯,不會到池塘上去的,這個時間容易下手。王水鰲懷里揣的是一瓶柴油。他知道,柴油在水里會飄浮在上面,并且會很快漫延開,不大工夫就會覆蓋整個水面的,那時候的水面就像一層隔氧層,用不了多長時間,池塘里的魚就會憋死。來到池塘邊上蹲了下來,他向四周看了看,確定沒有人,從懷里掏出油瓶子,想跑到池塘邊倒到水里??墒?,池塘邊的土壤讓水浸泡得比較軟了,王水鰲根本站不穩(wěn)腳步,他不得不又跑到岸上來。他重新向周圍看了看,然后一甩手,油瓶子咕咚一聲就讓他拋到池塘中央了。這一下子動靜很大,王水鰲嚇得沒敢喘氣,就著樣慢慢地蹲著,過了一會兒,什么動靜都沒有,他才慢慢地站起來,裝作若無其事的走開了。一路上,王水鰲怕遇見人,這樣人家就會問:“老鱉,上哪里去了呀?”到時候自己該如何回答?幸虧路上沒有人,王水鰲松了一口氣。
回到家里,王水鰲才發(fā)覺自己的衣服全被汗水浸濕了,他干脆把衣服脫了,一下子鉆進被窩里。大約過了個把小時,他聽見街上有人在跑,隱隱約約的聽見劉永樹在喊,他知道,柴油發(fā)揮作用了。他又重新坐起來,他覺得應(yīng)該慶賀一下,應(yīng)該折騰一下女人,可是,女人說過,她來事了。王水鰲就想起了江桃花,他又穿上衣服,開了門,向江桃花家里走去了。
江桃花還沒有睡覺,門還沒關(guān),他沒有吭聲,而是悄悄的把門關(guān)了,直接進了屋。江桃花沒有發(fā)覺他的到來,正坐在床頭上打盹呢。王水鰲一下子就把江桃花給摟住了,他說:“大妹子,你想死我了!”江桃花大驚失色,厲聲道:“你來干什么!”王水鰲以為江桃花和自己開玩笑,就賴下臉來說:“你怪寂寞的,我來和你熱乎熱乎。”王水鰲心說:“女人就是一條魚,只有說盡好話,她們才會乖乖地上鉤。”他又往江桃花身上一撲,這次江桃花的嗓門大了:“王水鰲,你想干什么?”王水鰲愣住了,他不知道江桃花為什么一反常態(tài),他還以為自己老長時間沒有來了,江桃花生他的氣呢?想到這里,王水鰲就想用手去摸江桃花,去癢癢她,這樣她就會束手就擒了,可是,還沒等伸出手去,王水鰲的脖領(lǐng)子就被一只大手給抓住了,臉上啪啪挨了幾巴掌,打得眼前直冒金星,突地,那只手往外一甩,把王水鰲甩出去老遠,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他定睛一看,一下子癱了,只見劉進瞪著兩只眼睛,喘著粗氣看著自己。王水鰲連忙說:“兄弟……回……回來了?”劉進過來,一腳踢在王水鰲身上,“你老小子想干什么?想強奸我老婆還是怎么著?”王水鰲連忙說:“哪里,哪里,我這是和大妹子鬧著玩兒的。”劉進說:“鬧著玩兒你把我家的門給關(guān)了?要不是我在院子里撒尿,你還不把事給辦了?”王水鰲心里直叫苦,自己只顧關(guān)門了,怎么沒注意院子里的劉進,他的眼淚立即掉下來了,他哭著說:“兄弟,我再也不敢了,你饒了我吧,以后你讓我干啥就干啥,什么條件我都答應(yīng)你。”劉進說:“不行,不能便宜了你小子,走,派出所去!”王水鰲給劉進跪下了:“大兄弟,你,你就饒了我吧……”劉進覺得王水鰲還有點誠心,就說:“不上派出所也行,你得賠償?!蓖跛椪f:“怎么賠償?”劉進說:“拿出一萬塊錢來了事,怎么樣,不多吧?”王水鰲心里叫了聲我的娘?!耙蝗f塊錢,我哪有?。俊眲⑦M說:“沒有,那好,咱們上派出所吧?!边@時候江桃花說話了,她說:“這樣吧,我們退一步,八千吧。不過,你得讓我們明年能夠承包上村東頭的那片棉花地。”王水鰲心里直罵:“壞了,這回栽到這個女人身上了?!笨墒牵@個時候由不得王水鰲不答應(yīng)了,他連忙說:“行,行,行,可是,我暫時沒有錢啊!”劉進說:“沒有錢可以欠著呀,只要你打個欠條摁個手印就行了?!蓖跛楊澪∥〉貙懥饲窏l摁了手印,狼狽的跑出了劉進的家。臨走之前,江桃花沖著他說:“想著啊,明年我們家承包那塊地!”
王水鰲想,這下徹底完了,他后悔得直扇自己的耳刮子。回到家,他老婆興奮的對他說:“你猜怎么了,劉永樹家的池塘出事了!”王水鰲沒有做聲,直勾勾的看著老婆。女人還以為他想著白天想干的事情,就慢慢地把衣服脫了,她小聲的說了句:“沒出息的,快來呀!”
王水鰲呆呆的,他看見女人白皙的身體向他游了過來,他驚駭?shù)暮傲艘宦暎骸棒~!”
作者檔案
馬衛(wèi)巍:1982年生于山東陽信。在《時代文學》《三峽文學》《廈門文學》《山東文學》《歲月》《牡丹》《巫山》《散文詩》《小品文選刊》《文學與人生》《作家林》等發(fā)表小說、散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