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小英姐十九歲，我十歲。

父親給爺爺看病回來已是深夜了，月兒已掛中天。剛進(jìn)院子，父親看到院子里的那棵不高的桃樹下有一個人影，借著月光，走近一看，是姐在桃樹下吊著。父親搶到女兒身邊，解下脖上的繩子，歇斯底里的喊了一聲：“我的小英啊！”

我和母親睡在西院。母親被這一聲驚醒了，迅速穿衣，我也跟著起來了。到了東院，父親使出全身力氣，一遍又一遍地呼喚道：“小英啊，家來吧……”

父親慟哭起來！

此時院子里已經(jīng)圍了一些人，幾個人幫著把姐的尸體搬到屋里。

許多人擁擠在狹小的屋子里，這是小英的閨房。但現(xiàn)在這里的一切都凌亂不堪了，床上的被褥耷拉在地上。燈光灰黃，氣氛沉悶。小英躺在一張攀繩的床上。她上身穿著白色的襯衣，下著咖啡色的褲子。蒼白的面容顯得平靜而又安詳。我注意到，姐的腹部有些鼓脹，后來我才知道，姐死前已經(jīng)有了四個月的身孕。看著就這樣死去的姐，我的眼淚像破堤之水，洶涌而下，可我卻哭不出聲來，我的嗓子似乎被身邊的大人們的竊竊私語給扼住了。

小英姐十八歲那年已出落成村里的漂亮姑娘了，顯得與眾不同。她穿著花格子襯衣，下著草綠色燈芯絨長褲，梳著兩只往前垂的大辮子，亭亭玉立。在村子里的一般女孩子中間，顯得格外引人注目，鶴立雞群一般。她的臉蛋生得特別標(biāo)致，清秀，皮膚潔凈得像乳汁；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讓人瞧見了就忘不了。

小英在剛上小學(xué)時，秀麗的外表已初見端倪。那時候，村里的婦女們見了小英就說：“這小妮子越長越漂亮了，一個小美人坯子，可稀罕人哩！”

村里的小伙伴總是圍著小英玩兒，農(nóng)家的草垛里經(jīng)常能聽到小伙伴們的嬉笑聲。農(nóng)村的空地上堆滿了草垛，玉米秸垛、豆秸垛、小麥秸垛等好多種草垛，成了小孩子們的游戲場。每當(dāng)下午放學(xué)做完作業(yè)后，小伙伴經(jīng)常會約到一起玩，他們經(jīng)常鉆進(jìn)草垛里玩捉迷藏的游戲。先約定誰誰一撥，先由一撥藏好，然后由另一撥來找。當(dāng)一撥藏匿起來時，另一撥用雙手蒙上雙眼，等藏好了之后，另一撥開始找尋。但是這一撥將會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追蹤他們的去向。當(dāng)快要找到玩伴時，嘴里喊著：“找到了！”另一方將會笑聲里帶著尖叫。即刻，雙方轉(zhuǎn)變角色，開始了你藏我找。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的時候，就會陸續(xù)聽到各家的大人們喊著“誰誰誰，快回家吃飯了！”聽到呼喚的孩子們回到灶間，端起盛好的飯菜向巷口走去。晚飯約定俗成的是饃、菜和白開水。

每個村都有幾個固定的飯場，或村口塘邊的樹蔭下，或巷口的平地上。一般每個飯場都有著固定的人群，有的是近門本家或關(guān)系好的鄰里。農(nóng)村人吃飯不講究，也很少關(guān)起門在屋里吃，只有來客人的時候才在堂屋的桌子上吃飯，一般都是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夾著醬豆的饃到飯場去，似乎只有在那里吃才踏實，才吃得香。

飯場的吃態(tài)五花八門。男人多半是把鞋一脫墊在屁股下邊，或者干脆屁股著地往嘴里扒飯；女人們多半提上一個小馬扎坐著吃；孩子們大都捧著碗立在墻邊或靠著樹干呼嚕呼嚕地吃。飯場過后，一切歸于平靜。年輕的女人哄孩子睡覺去了，男人們帶著疲倦扯起了呼嚕，睡意少的老年人依然搖著蒲扇、抽著旱煙在嘮嗑，靜謐的村莊平添了幾分恬淡。

有月亮的夜晚，小英總是喜歡吃完晚飯后，沐浴在月光里。圓月漸漸升高，它那銀盤似的臉，流露著柔和的笑容。小英望月的時候，就會生出蓬勃的思緒，月兒給她一種力量，她便安靜地走到煤油燈旁，翻開課本，讀書。家里的煤油燈是用一個小瓶子注上些煤油，一個帶孔的鐵片子上裝著棉繩，棉繩下伸到瓶子內(nèi)，棉繩便把煤油吸到繩頭上，點著即可照亮。當(dāng)時間長了，不大亮的時候，用針挑上幾下，就會更加光亮。小英讀的書多了，感到生活很充實，未來很明亮。

每當(dāng)春季來臨，小英經(jīng)常在周末拿著草袋子，帶上鐮刀，去割草喂養(yǎng)家里的豬、牛、羊。

村旁能割的草不多，又特別短。在割這樣的短草時，很容易碰著石子，鐮刀割了手，就會流血。所以，小英往往去離家遠(yuǎn)一些的地方，那里有很旺盛的草，幾鐮刀下去，就能割上一袋子。帶回家，豬牛羊吃起這種鮮嫩的草時，就像農(nóng)村人逢年過節(jié)吃到鮮肉一樣?！芭笫俗?，越變越好看”。小英姐是家里的長女，我是家里最小的，還有一個哥哥。小時候，父母只顧忙農(nóng)活和家務(wù)，我?guī)缀跏切∮⒔銕Т蟮模?，我是小英姐的跟屁蟲。我很喜歡跟在小英姐的后面，尤其喜歡看她的笑臉。她笑起來，兩個酒窩非常漂亮，牙齒像釉似的，有一層光暈，很讓我著迷。

小英是家里的老大，初中還沒畢業(yè)就跟著父母到地里干活了，并且承擔(dān)了做飯、洗衣、喂豬、放羊等家務(wù)勞動。其實，小英學(xué)習(xí)成績很好，在班級里一直是第一名，各門功課非常出色。當(dāng)?shù)弥∮⒁驗榧依锏脑虿簧蠈W(xué)了，學(xué)校的校長就找到家里。校長說這孩子學(xué)習(xí)勤奮、又有靈性，不上學(xué)很可惜的。至于學(xué)費，校方可以考慮減除一部分?？吹叫ｉL這樣關(guān)心，父母雖然也很想讓小英繼續(xù)讀，但是，家里農(nóng)活重，需要人，而且弟弟妹妹還要念書，實在不能再讀下去了，所以，還是婉言謝絕了校長的盛情。

小英因為不能繼續(xù)讀書，偷偷地哭了好幾個晚上。其實，初中文化已經(jīng)很好了，比起村里好多小學(xué)畢業(yè)，甚至沒上過學(xué)的女孩子，已經(jīng)很好了。所以，她竭力地幫助父母多干些活，讓弟弟妹妹能夠繼續(xù)讀書。

割麥的時節(jié)來臨，天還黑著，我們還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就聽見母親在床頭輕輕地喚著我們，讓我們起床，跟著下地干活。雖然心里有一百個不愿意，還是會在母親喊三遍后，揉著矇眬的睡眼穿衣下床。當(dāng)我們走到院子里洗臉時，就聽見“嚓嚓”的聲響，那是父親在磨石上磨鐮刀的聲音。

割麥的日子，太陽從一竿高就鞭笞般凌厲，火焰樣熾熱。樹梢不動，云彩不動，蒼天也不動。割麥人揚臂舞鐮，一身水一身汗地趟進(jìn)麥子地。割麥?zhǔn)歉淖冃误w姿勢的勞動，腰幾乎要彎曲到九十度，高撅臀部，一只手抓了一把麥稈，另一只手把鐮刀往出一送，一掏，再朝身子所在方向用力一拉，嚓！嚓！割麥的聲音像太陽燃燒的聲音。父母親是地道的割麥者。因為我年紀(jì)比較小，父親便讓我割三壟，小英姐割六壟。父母則會攬得很寬，一般有十一二壟。就這樣，我們還是落在父母親后面很遠(yuǎn)。

小英姐很照顧我，只讓我割兩壟子，我落下了，她還會幫我一把。所以，我們齊頭并進(jìn)著。割到她前面，累了，站起來歇，往后看她時，小英姐哧啦、哧啦的割麥，聲音甚是好聽。小英姐彎腰割麥時，從領(lǐng)口露出的兩只發(fā)育得圓潤的乳房忽隱忽現(xiàn)，像懷里揣著的兩只小兔子，蹦蹦跳跳的，很是可愛。盡管戴著草帽，脖子上圍著毛巾也沒有遮住它們的歡躍。雖然腿和胳膊上布滿了黑黑的麥塵，小英姐白皙的皮膚曬得更加紅潤，依然沒有擋住她漂亮的臉蛋和曼妙的身材。

旁邊麥地，是我們村長的麥地，村長四五十歲，他兒子文強和小英姐年齡相仿。村長一般是不會下地干活的，他喊來一幫年輕人幫忙，村長的兒子在地里指揮。那些年輕人確實很棒，嗖嗖嗖很快就割去了大半塊地。割到離我們很近時，有兩個年輕小伙子碰頭嘰嘰咕咕的，眼里有些淫邪，不時往這邊瞅著。村長兒子以為他們兩個在偷懶，也湊了過來，知道了他們交談的內(nèi)容。也不時往正在彎腰割麥的小英姐身上看。

我看到他們不懷好意，而此時父母親已經(jīng)割了很遠(yuǎn)，不便喊。我就站在了小英姐的另一側(cè)，擋住他們的視線，他們感覺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好再行他圖，只好作罷。他們在熱浪滾滾的麥地里，不時唱一些庸俗的流行歌曲。而小英姐只顧埋頭割麥，對這一切渾然不知。

麥子割得差不多的時候，父親把架子車?yán)降乩?，把麥子整齊碼放在車上，然后用繩子捆上往麥場上拉。

人們往家里運麥子的時候都喜氣洋洋的，又說又笑，可是三夏時遇到連陰雨，大家都愁眉苦臉，這往往意味著麥子在地里就已經(jīng)長芽了，沒有曬好的麥子也要捂出味道來了，甚至?xí)l(fā)霉。把麥子收好后，村里人都很愛護(hù)麥秸，把麥秸拉到高處的垛上，垛上專門有一個人在踩垛，保證垛實沉，對稱，冒尖。麥草是喂牛的好飼料，人們很愛護(hù)。

回到家時，天已經(jīng)黑了。雖然吃了很多的苦，但都會被收獲的幸福沖淡。捧一捧金黃飽滿的麥子放在鼻下聞著麥香，心都醉了。

小英是家里的老大，在別的同年的女孩子只知道梳妝打扮，抓子兒、踢毽子的時候，她已經(jīng)把家務(wù)全撐了起來。開門掃地、撣土抹桌、燒茶煮飯，漿洗縫補，事事都做得很精到。小英看到弟弟妹妹都累了，就在家?guī)е麄?。他們玩累了，就睡了，小英就忙著把家里的衣物洗一洗，把晚飯給做上，晚飯很簡單，抓點兒米、兌上水，放在地鍋里煮沸騰了，稀飯就做好了。院子空地上父母栽了蔬菜，小英就摘下一些辣椒，洗一洗在小鍋里爆炒了雞蛋，在青椒炒雞蛋快熟時，點一些水，把母親蒸的饅頭餾在旁邊。把豬牛羊牽回偏房，忙完這些，母親牽著羊回來了。

母親看到家里收拾得這么好，很滿意，感覺還是養(yǎng)閨女好。

秋天了，小英一個人走在夜晚，心里還是有些膽怯的。月光雖然很美，她來不及欣賞，想加快腳步趕回家。

快到村子里的一家人的麥場時，突然，村長的兒子文強站了出來。嚇了小英一跳。

文強和小英是一校的同學(xué)，文強的成績不好，整天不在教室里學(xué)習(xí)，帶著幾個調(diào)皮的同學(xué)在外面逃課。文強深深地被小英的美貌和驕人的學(xué)習(xí)成績吸引，心里無時無刻不惦念著小英。

文強知道小英家今天收紅薯，天剛黑那會兒，他還去過她家地的附近去看過她。因為小英父母在的原因，他沒敢過去。一直在小英回家的必經(jīng)路上等著小英。

文強對小英的這份眷愛不想讓別人知道。文強的父親村長也不可能答應(yīng)他這門婚事，因為他們是同村同姓，按“同姓不婚”的說法是不能在一起的，而且，小英家窮，村長可不想找一個家里條件不好的結(jié)為親家。所以，文強很苦惱，一直隱藏著這份秘密。

帶著這份心情，文強在月亮地里等了小英一個晚上。一看，小英是一個人，文強就膽大了許多。他希望月老能把他們牽在一起，他不希望眼前的這個姑娘嫁給了別人。一家有女百家求，他知道這兩年不斷有媒人給小英介紹對象。

月光下的小英，身材婀娜。小英很喜歡月亮，走在夜間的路上，對著皎潔的月亮，心中充滿無限美好。

正當(dāng)小英陶醉之際，忽然，小英聽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著實嚇了一大跳。看到是文強時，小英的心稍微落下了些。但是，感覺還是不對勁，夜這么深了，他怎么還在這里。

小英站得離文強足夠遠(yuǎn)時，才問了他。

文強腳步前挪著，小英后挪著。

文強深情地向小英表白：“小英，我好喜歡你，你的一舉一動讓我魂牽夢繞，我感到我這輩子不可能沒有你了。我想和你在一起?！?/p>

小英心想，這么個惡少，怎么可能喜歡我啊，我們可是兩條路上的人。

還沒等小英回答，文強就快步走上前，欲拉著小英的手，小英不喜歡他，哪肯讓他拉著呢！躲閃著文強。

“你會找到一個更好的女孩子，比我好許多的女孩子，我不適合你?！?/p>

“你就是我要找的女孩子，嫁給我，好不好，我會讓你享福一輩子的?！?/p>

“不行，你父親村長也不會同意的，我們家這么窮，怎么能配得上你們家呢？”

“我不嫌棄，我喜歡的是你！能和你在一起，我會幸福一輩子！我愛你！”

小英看著文強講得這么深情，對他也多了一些好感。但她不相信，村長人品這么差，怎么能養(yǎng)出好兒子呢？聽大人們私下里講，村長仗著手中的權(quán)力，在村上不知和多少女人睡了覺。村長看上了哪個婆娘，只要一有機會，就會想辦法和那女人睡一覺。

想到這，小英真不相信在這種環(huán)境下長成的文強以后能對她如一，所以，小英回答說：讓我再仔細(xì)考慮考慮吧！

看到小英沒有立即答應(yīng)，文強心中有些不快。本以為今晚的委曲求全，會換來小英的好感，沒想到只得到等以后再說的答復(fù)。他不想這么空耗時間，在他的成長過程中，他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對于女人，也是這樣。

“我堂堂村長的兒子，怎么配不上你了，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是看得起你，你還磨磨唧唧的！”

說著，就想摟抱小英、親小英。小英奮力躲閃著。

文強畢竟是十八九歲的小伙子了，很有勁，把小英擁到麥垛堆旁。嘴巴直拱小英的嘴巴、臉和脖子。一只手抱緊著小英，以防小英掙脫；另一只手在解小英的衣服扣子，在小英發(fā)育得圓潤的乳房上摸來摸去，小英的反抗只會刺激他。

就在文強快得逞之際，小英的父親一拳把文強打得眼睛直冒金星，鼻子里流出了血。父親還是不放心女兒，從紅薯地回來，順便回家喝水。沒想到，女兒差點兒被強暴。

“狗改不了吃屎，你是個畜生，像你爹一樣的畜生啊！我警告你，你以后再敢碰我的小英，我絕饒不了你?！?/p>

之后的幾天里，小英一直閉門在家。她委屈的淚水濕透了幾條枕巾，如果真被強奸了，怎么面對未來的丈夫??！

母親得知了小英那晚的遭遇，對小英很愛憐，每天做好飯喊小英起來吃飯。看小英不想起床，有時甚至端在小英的床前，看她悶在家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十八歲的姑娘一朵花”。過了花期就謝了。所以，農(nóng)村姑娘基本上在十八九歲就定親了。小英十八歲，已經(jīng)是一個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美麗姑娘了。方圓幾十里，都知道有這么個勤勞、善良、會做家務(wù)的美麗姑娘。

以前，別人給介紹周邊的小伙子，沒當(dāng)意，現(xiàn)在也許給小英介紹個對象拂去她內(nèi)心的傷痛。經(jīng)媒婆介紹，鄰村也就是她二姑的那村，有個剛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回來的叫團結(jié)的小伙子還真不錯。

有一天，母親趁小英吃過飯，心情舒暢一些的時候，跟小英提起了團結(jié)。

母親把團結(jié)夸了一番，說個頭高，人也愛干凈。當(dāng)聽到“愛干凈”的時候，小英稍稍低下了頭，感覺自己配不上。母親覺察到了自己的語失，忙把小英也夸了一番。

說我閨女可是方圓幾十里地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啊，光這模樣就把她們給比下去，而且好多丫頭都沒念過書，斗大的字不識一個，我閨女可是初中畢業(yè)！針線活做得那個細(xì)啊，鞋底納得又密又勻溜。誰家兒子不想娶我閨女啊。告訴你吧，閨女，好多人都在向我打聽你呢，我琢磨著要找一個跟你般配的。這個團結(jié)啊，就你二姑村的，初中畢業(yè)后，去了部隊，如今，轉(zhuǎn)業(yè)剛回來。人很正直，堂堂正正的，一表人才，你以后跟了他，不會吃苦頭的。小英頭低得更低了，滿臉羞紅。應(yīng)道，只要母親看著滿意就好。母親知道了小英的心思，就給她二姑回話去了。

“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愁”，把小英找個好人家嫁了，也就了卻了一樁心事。那個村長兒子，上次事沒得逞，也安頓了一會兒。最近，從家門口過時，老往屋里瞅。他是斷不敢進(jìn)來的，要是敢進(jìn)家里，小英他爹非得打斷他的腿不可。晚上有時也能聽到自家的狗在門里面叫，似乎有人在外面走動。小英家把狗關(guān)在院子里看家，因為村里的狗叫，害得晚上有些為非作歹的人不能得手，就有人給狗下藥，一大清早總能聽說誰誰誰家的狗被藥死了，好多家的狗就放在院子里，以防被別人藥死了。

小英悶在家的幾天里，做了幾雙鞋。看到父母在地里忙來忙去，自己過意不去了。終于，在家待了一個星期后，小英拿著镢頭和尼龍袋子，下地扒紅薯去了。地里的紅薯干子都撿回家了，紅薯地里就空著了，扒起紅薯也方便了。用镢頭扒拉幾下，就會看到紅的、黃的紅薯露出來，扒出來的紅薯基本上都是半個的，都是被犁頭犁斷的，還有就是犁鍘了，沒犁到的，一些小的。扒拉半天還是有收獲的，小英扒拉了大半袋子，背回家。趁天氣好，鎪一鎪，撩在屋頂上，曬一天，用耙子扒拉下，也能賣上幾個錢。

二姑的村子離我們村不遠(yuǎn)，走上十分鐘就到了。從二姑家出來，跨過一座平橋，往南直走，就到了我們莊。

這天，二姑忙完秋收，來看奶奶了。二姑這次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來看看她最喜愛的大侄女小英。二姑說：“估計呢，你娘也給你說了大致的情況。我看哪，這團結(jié)，也確實是不錯的，初中文化，又當(dāng)過兵，能吃苦。小時候就看出來了，你以后跟他過日子，斷不會吃苦的。你們在一起，是最合適不過了。”

二姑說她也問了團結(jié)他娘。他娘說：“團結(jié)前一陣子剛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回來，也托人問了幾家閨女，感覺呢，還就你哥家的那個大閨女還是最好的，能娶到這樣的媳婦，也是我兒子的福氣！”

小英看了看二姑說：“就聽二姑您的！”

二姑看小英也沒意見，爽口就說：我看哪，還是等團結(jié)家哪天來提個親，選個吉日你們倆見一見。

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團結(jié)家過來提親了，他的父親、伯伯，還有媒人。帶來了兩只老公雞，還有十斤肉，麻花、果子一類的。父母很熱情地招待著。

父親拿出一盒從鎮(zhèn)上買來的紅雙喜香煙散給他們，平時，父親是舍不得抽這么好的香煙的。平日里，他抽的都是自家地里種的那種煙葉，把葉子揪下、曬干、揉碎，放在一個塑料袋子里。用孩子們上學(xué)不用了的舊紙卷著抽的。

母親把他們帶來的兩只老公雞用繩子系上腿拴在院子里，這兩只公雞，是萬萬不能動的，得把他們養(yǎng)好了，這是吉祥的意思。

母親看客人都坐下拉呱，就去準(zhǔn)備午飯了。她割下兩斤肉，殺了自家的一只母雞，拿了十來個雞蛋，配著自家地里的大白菜、土豆、青椒什么的，炒了六個小炒。平日里難得一吃的大米飯，今天也閃亮登場了。

婦女、小孩子是不能坐在席間吃飯的。母親把菜盛在盤子里，就勢把一些放不下的單放在碗里，留著給孩子們吃。母親趁著他們喝酒的工夫，帶著幾個孩子在灶間吃了飯。

酒足飯飽后， 就說選個日子，讓兩個孩子也見一見。

說好了時間，他們在離鎮(zhèn)上不遠(yuǎn)的白楊河畔讓兩個孩子見了一面。兩邊的親戚也在場，掌掌眼、把把關(guān)。

團結(jié)第一次和一個這么漂亮的女孩子并排走著，還是第一次。團結(jié)不敢正面看，眼睛老往地上瞅。不過，可以感覺出，身旁的這位妙齡少女是一位很標(biāo)致的女孩子，白凈的臉上透著幾絲紅暈。正是自己喜歡的那種，心里不免十分歡喜。

小英感覺這是一個成熟的男孩子，清健、挺拔，有幾分陽剛之氣，不愧是從部隊出來的。心里默想：希望這個當(dāng)過兵的小伙子能保護(hù)自己。

就到了定下的那個飯館。進(jìn)去后，小英坐了母親和二姑之間。雖然坐在這兩人之間，她還是有些靦腆，始終感覺有一雙眼睛在火辣辣地在看著自己。

團結(jié)仔細(xì)端詳著對面的這個將要嫁給自己的姑娘，很靦腆，也很溫柔。她一絲不亂的頭發(fā)，大大的眼睛、彎彎的柳葉眉、挺起的鼻梁、櫻桃小嘴，還有那瓜子臉上的紅暈。今生能娶到這樣的女子，無憾了?？粗胫砹?。

團結(jié)家把聘金和彩禮給了父母。聘金四千元母親接著了，彩禮有幾塊做衣服的布料，有燈芯絨、藍(lán)咔嘰、的確良、一塊石榴紅的大方巾，還有肉、果子、麻花等。

這就算把這門親事定了，等明年，把房子蓋好后，就要定日子了。

文強知道小英定了親，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天吃過晚飯，文強就讓村里一個和小英不錯的女孩從改去找小英，讓她出來。小英看到從改，就隨她出來了，快走到村口時，看到了文強。

文強沒敢單獨讓小英留下來，怕她不愿意，所以，讓從改也留下來了。從改和文強是同祖宗的，不擔(dān)心從改把這事講出去。

夜很黑。文強吸著煙，讓小英感覺到文強是帶著氣的。

文強生硬地問小英：“聽說你定了親？”

小英說：“我父母幫我找的，村里其他女孩基本都定了，我老大不小了，也該定了。”

文強聽了，心里緩和了許多，有些哽咽地說：“你想過我的感受嗎？你知道，我的心里是咋想的。”

一旁的從改，一臉的迷惑。從改知道，在平時文強一直是護(hù)著小英的。她不知道原因，今天，看到文強對小英說的話，終于知道文強喜歡著小英。但是，他們是一村的，村里還沒有“同姓結(jié)婚的”，他們怎么可能啊，而且，文強的父親也不會同意的，村長準(zhǔn)備給文強找一位家里有錢有勢的女孩子。小英雖很漂亮，很優(yōu)秀，就是再好，你也不能有這種想法，傻文強哥哥啊。

小英默不作聲。

文強鄭重說道：“我今天就是想告訴你，希望你能給我機會，否則，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說著，文強就走了。

留下了一臉茫然的從改和陷入沉思的小英。

小英是不會把那個月夜的事告訴任何人的，那晚是她的不幸，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包括從改。

自從上次定親見了小英之后，團結(jié)心里像揣個小兔子似的，每天樂得合不攏嘴。別人打趣他，找了這么個漂亮的媳婦，樂得都不認(rèn)得北了。

轉(zhuǎn)眼快要過年了，農(nóng)村有種風(fēng)俗就是接定了親的未婚妻到男方家過年。

這天，團結(jié)收拾了一番，跟著父親，帶著十斤肉，兩只雞，還有麻花、丸子、果子、紅糖、白糖等去了小英家。

母親笑開了顏。父親招呼著他們進(jìn)屋說話。我們幾個小孩子還沒見過小英姐的夫婿，也就是未來的姐夫，都圍著他看。

小英知道這次他們來，是想探探過年小英能不能到他們家過，如果父母答應(yīng)，就意味著來年可能為他們辦事結(jié)婚。小英很客氣地搬了凳子，讓他們坐。然后，就去了灶間，準(zhǔn)備做飯去了。

團結(jié)坐了一會兒，聽到他們的談?wù)摚杏X這些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他最關(guān)心的是小英，他從堂屋出來看小英去了。這一次，他沒有那么靦腆，大方從容了許多。他想和這個日思夜想的姑娘單獨處一會兒。

大人們談?wù)撝鴪F結(jié)、小英的婚事。母親說：“按規(guī)矩，現(xiàn)在結(jié)婚都是要蓋三間磚瓦房、三間偏房，一個過底，不知道親家能不能辦到?！?/p>

團結(jié)的父親說，我這兩年也為孩子攢了點兒錢，男孩子嘛，終歸是要花錢的，家里還有三個丫頭，錢不用在團結(jié)身上，用在哪兒呢。小英他娘，這個你放心，人家有，我們都會有，我已經(jīng)蓋了三間瓦房、三間偏房，就差一過底，等開了春，天一暖和，我就給蓋上。

父親看親家這么大方，自己也許諾：“我們保證備上等的嫁妝：三組合式的家具、自行車、縫紉機等，樣樣都不少?！蹦赣H插話說：“家里來年種上幾畝地的棉花，再套上幾床新被子?！?/p>

小英進(jìn)了灶間，看到團結(jié)也隨著進(jìn)來了。笑著嗔怪說：“你不在堂屋待著，來這里做甚啊！”團結(jié)看到小英笑起來特別好看，露著兩個小酒窩，牙齒很光潔，還帶著光暈。不由怔了一下，眼前這個美女子，真像傳說中的天女一樣。小英羞紅了臉咳嗽了一聲，團結(jié)方回過神回答道：“就是特別想和你單獨待一會兒?！?/p>

慢慢的，他們倆話就多了，小英忙著炒菜，團結(jié)幫著她燒地鍋。鄰居幾個婦女端著碗帶著小孩子也過來了，想看看小英的對象。村上就是這樣子，誰家的夫婿來了，村上的婦女，都會過來瞅瞅。正好看到了團結(jié)正在一把火一把火地?zé)劐?。就“吆”地喊了起來，說這姑爺真勤快，都幫著干活了。

母親忙著迎了出來，她嬸子來了，屋里坐、屋里坐地讓著。

婦女們看了說：“一看就知道長得真排場，還勤快，咱小英可真有福氣！”

母親給每人散了幾顆糖，她們謝過就走了。

父母滿聲歡笑，說話間，飯菜已經(jīng)做好了。小英和團結(jié)把飯菜端到堂屋，大家高興地吃起來。

吃飯間，團結(jié)幾次提醒他爹問小英今年過年能不能到他家過，父親看兒子急樣子，剜了他一眼?？创蠹页缘酶吲d的時候，才問：“小英，今年過年能不能到我們家過?。俊备改感睦锂?dāng)然希望小英早嫁出去，那個文強老想找小英，時間長了，這對小英可不好啊。于是，父母允道：“難得你們家想得這么周到，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我們是不會拖后腿的。大年二十九團結(jié)就過來接一下小英，小英在我們家可是乖乖女，你可不許欺負(fù)她??！”

團結(jié)樂開了嘴，看了眼頭低得老低的小英。保證說：“我一定好好對小英，她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都聽她的！”大家都被逗樂了。

大年二十九那天，村里早早就有人放鞭炮了，團結(jié)也不例外，起得老早放鞭炮。他把家里收拾收拾，自己也打扮了一番，理理胡須，整整發(fā)型。穿戴整齊，騎著借來的永久牌自行車去接小英。家里有個“飛鴿”牌的自行車，他硬是沒騎，他怕他的俏媳婦像鴿子一樣飛走了。

昨夜，下了一夜雪。團結(jié)騎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因為兩村比較近，團結(jié)很快就到了。他看到了小英穿著花格子的棉襖，扎著兩只辮子，放在胸前，圍著一塊方巾，淺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紅潤的臉?biāo)勰鄣?。到家門口時，父親把自行車接過去，小英替團結(jié)打了身上的雪，關(guān)切地說：“下著雪，也沒打傘?。　眻F結(jié)心里一熱，忙說：“小雪，不礙事的！”

母親把備的年貨麻花、綠豆丸子、焦葉子、瓜子、花生等拿出來，給團結(jié)吃，我們幾個也沾光吃了，這些年貨可是要到年三十才能吃的。

吃完飯，因為怕受黑，母親讓小英跟著團結(jié)早些回去。并特別交代，千萬不許欺負(fù)小英！前夜，母親已經(jīng)對小英交代了許多，說女孩子家，結(jié)婚前一定要守住貞操，這對于女人來說比什么都重要！

團結(jié)滿口答應(yīng)。

快出村口時，小英看到文強站在村河溝的對面望著他們。文強聽說了，今天小英的未婚夫要來接小英到他家過年。所以，他就站在村口的必經(jīng)之地等著，看那個叫團結(jié)的長什么樣子，那么有吸引力，讓小英鐵了心跟他。

文強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個高高的男子推著自行車，小英則在自行車的另一側(cè)，快走出村時，小英回望村子時，無意中看到了滿身是雪的文強。小英心中掠過一絲不快。

團結(jié)也看到了文強，滿身是雪，不知站了多長時間。問了小英，那人是誰??？

小英隨口道，我們村上的。

走著走著，他們就走出了村莊。

雪地上的小英更加俊俏了，路上沒人，團結(jié)真想親一下即將屬于自己的女人。但他沒有，結(jié)婚前，這樣的事是做不得的。他只刮了一下小英的鼻子，看把你凍得，我把棉襖脫給你穿吧。一路無語的小英很感動，停下了腳步，看著團結(jié)。問道：這輩子你只會和我一個人好嗎？

團結(jié)對視了小英：“當(dāng)然了，我這輩子就娶你一個人，我要和你過一輩子！”

團結(jié)、小英剛到家，他們村的人都過來圍著看，這就是團結(jié)未來的媳婦，真好看。二姑也過來了，擋著說，就鄰村的，經(jīng)常見的。團結(jié)他娘招呼著大家吃糖。

冬夜來得快，到家沒多久，天就黑了。團結(jié)娘給小英鋪了一個單間，單獨睡。這下，小英的心落下了。來的時候，還在犯嘀咕，這下，心事終于落了。

小英到了未來的婆家，很勤快，燒煮洗縫，樣樣嫻熟，未來的公婆特別高興，最高興的莫過于團結(jié)了，這兩天守著這么個如花似玉的未來媳婦，心里可高興了。尤其是大年初一，來看俏媳婦的好多，給他掙足了面子。

雖然在團結(jié)家過了年，可是團結(jié)老實得竟連手都沒拉過小英。白天家里人多，沒那個機會，晚上，娘催大家早早休息。

年初二在送小英回來的路上，團結(jié)很深情地看了小英，小英也對團結(jié)相視一笑。團結(jié)看到小英笑得那么燦爛，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小英的手。深情地說：英，我一定要讓你幸福！

小英已經(jīng)幸福得流淚了，說：“我等著你帶給我幸福?！?/p>

一過完年，因為要蓋房子，還要娶漂亮的媳婦，團結(jié)就出去打工了。

初春，團結(jié)家就蓋房子了，他們家捎話來說等快過年就結(jié)婚。

春天里，人們忙碌著播種。有菥棉花的，有栽紅薯秧子的。村里村外，大人小孩沐著春風(fēng)，踩著春天的腳步忙碌著。

母親琢磨著小英今年要出嫁了，所以多種了棉花。按當(dāng)?shù)氐牧?xí)俗，女孩子要準(zhǔn)備自己的嫁妝，至少六條新棉被，從六斤到十六斤的。還有各種顏色的緞子被面，大紅大綠，喜氣洋洋。那些被面子，是真正的好緞子，手工繡的龍鳳。女孩子用的新被子，要由母親請一個全福的女人來縫，為了祝福女孩子日后的幸福，父母不全的，家庭不全的，都不能動新人的嫁妝。

團結(jié)出去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這天，郵局的郵遞員騎著自行車到村口找小英，說有小英的信，讓她來簽收。小英正在村旁的地里栽棉花，滿臉的汗，劉海兒也被汗?jié)窳?，雙手滿是泥。地前，嬸嬸連喊幾聲，要小英到村口取信，小英先是怔了一會兒，后來，滿心喜悅，她知道，一定是他來信了。

她甜蜜地讀著信，每一個字都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上，她陶醉在信的內(nèi)容之中，思念著心中的愛人，期盼著幸福的那一天能夠早日到來。

轉(zhuǎn)眼已至夏天。團結(jié)給小英的書信一封一封的飄來。

人們農(nóng)忙完，閑來無事。十里八村經(jīng)常有放電影的。那時候全是露天電影，所以每次村里面放電影，人們都是拖家?guī)Э冢哂H戚似的；放映點一般都在村委會門前寬闊的土路上，幕布就用四根粗繩拴在路兩旁的白楊樹上。

看電影一定要去早點兒，不然正面就沒有好位置了。拿什么座兒去，要看距離遠(yuǎn)近。如果是本村放，就拿椅子，如果是外村放，幾乎是站著看。去的比較早時，看著放映員和幫忙的人豎起桿子，展開幕布，放上音箱，布好線，也是一種享受。

那天早晨，陽光明媚。蹲圍在飯場的人們端著碗、吃著飯議論著鄰村今晚要放電影。說到放電影，村人無不歡欣雀躍，好久都沒有看電影了。一聽又有電影看了，個個都十分高興。

天還沒黑下來，從改就到小英家，說晚上一起去看電影，很好的片子。

小英經(jīng)從改這么一說，就答應(yīng)了和從改一起去看。因為是在別村放映，她又約了其他幾個小姐妹，一道去看。她們手挽著手，說說笑笑地去鄰村看電影了。

她們在老遠(yuǎn)就看到今晚看電影的人很多，黑壓壓的，人擠人。前面掛著一塊大白布，大家爭相找好位置。所以，在電影還沒放映前你擁我擠的，并伴隨著吵鬧聲、口哨聲，好不熱鬧。

小英她們幾個到了跟前，看到最前面的是盤腿坐在地上的，緊挨著是坐凳子的，再后面就是站著的，放映機的兩側(cè)，站得水泄不通，好幾個小孩子想從大人的腿縫里鉆都沒鉆進(jìn)去。

小英她們幾個正面沒法進(jìn)去，個頭又沒人家高，如果想看到，只能從側(cè)面再找空位置了。就這樣，幾個小姐妹分開了，還好，從改一直抱著小英的一只胳膊，她們倆還在一起。

放映的是《地道戰(zhàn)》，小英她們就站在偏側(cè)的地方從人頭縫里看！就在小英看得津津有味之際，文強擠過來了。

從改一臉漠然，說：“文強哥，你今天也來看電影了。”

文強說：“這么好看的電影，怎么能少得了我！老早就過來了，一直沒看到你們，還納悶?zāi)銈冊趺礇]來呢！聽她們講，你們在這邊看電影呢，來看看你們?！?/p>

小英對文強上次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懷，好久都沒敢跟文強講話，見了面也只低頭躲去。小英自從和團結(jié)定親之后，以為文強該死心了，并且從改也講了文強已經(jīng)在鄰村找了一個漂亮的姑娘，那姑娘是鄰村村支書的千金，也定了親。

小英認(rèn)為她和文強的事情也就結(jié)束了，那件事就讓它爛在心里，她永遠(yuǎn)不想再提及那天晚上的事情。她是一個往前看的人，不想翻后賬。她知道，像文強這樣的人，還是要找有錢有勢的人家，這才叫“門當(dāng)戶對”。

從改打趣道，沒去和我漂亮的嫂子約會啊。怎么跑到這邊來了！我們小英可是名花有主了，她年底就結(jié)婚了，你可別再亂想了。

文強笑著附和道：“我那媳婦在家待著呢，她娘看得緊，沒讓出來。”

從改講：“你們打算什么時候結(jié)婚??？”

文強說：“大概年底吧！從改，你也快嫁人了吧？”說這話的時候，文強偷偷瞅了小英一眼，小英覺察得出文強還是一直在關(guān)注著她。

從改朗聲說道：“經(jīng)常有媒人到我家去，我愣是沒做決定，我父母都急了。我感覺找對象就應(yīng)該找一個自己有感覺的，不能找一個家庭條件怎么樣怎么樣的，這以后要過一輩子，自己都不喜歡，一輩子多難受?！?/p>

文強說：“聽你這話，是不是看上哪小伙兒了，要不要我?guī)湍阏f道說道？”

從改說：“不必了，還是好好看你的電影吧！”

電影很精彩，場上的人都被里面的故事深深吸引了，精彩之處，歡笑聲、吶喊聲、口哨聲不絕于耳。

連放了兩部電影，第二部是愛情片。放第二場時，已有婦人抱著孩子離場，老人拄著拐杖回家，場上慢慢有人散去。所以，小英看第二場時，就不那么擠了。看到里面的男女主角，她想到了團結(jié)，她和團結(jié)什么時候才能再見上一面呢，她很渴望和團結(jié)在一起。如果團結(jié)在家的話，他們應(yīng)該像其他的有情人一樣，躲在草垛旁約會。她沉浸在她和團結(jié)的纏綿悱惻之中。等她回過神來，看到所剩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

她四下里找從改，卻沒有找到，張口喊，也沒人回應(yīng)。她感覺時候不早了，就跟著前面的人往家的方向走。她加急著腳步，但她又不敢太靠近前面的人，也不敢讓后面的人追上，因為她不認(rèn)識他們。

到村口的一草垛堆旁，忽然，跳出來一個人，捂住她的嘴。她想喊人，卻被這人強勁的手堵住了嘴。那人挾著小英越過玉米地，把她拖到離村莊偏遠(yuǎn)的黃豆地里。

那人始終捂著小英的嘴，不放松，讓小英背對著他。終于，那人停下了。他的另一只手開始了在小英身上的探尋，他的大手伸進(jìn)了小英的上衣，摸到了小英飽滿的乳房，在兩個乳房上來回游移。小英掙扎，越掙扎，越感覺身后有一個碩大的東西在抵著自己。那人特別有力量，無論小英怎么掙扎都顯得那么蒼白。最終，那個人不滿足于乳房，他用大手解開了小英的褲帶，手伸進(jìn)了小英的私密處。那人的褲帶也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解開，碩大的東西從后面貼上了小英。那人，呼吸已經(jīng)急促。他想從后面進(jìn)入，可是小英拼命似地掙扎，讓他無法施展。他不得不把小英放倒，從正面捂住她的嘴。

就在轉(zhuǎn)身的那一刻，小英感覺到了這個流氓就是文強，她恨透了他。

可是，文強并沒有因為小英的恨，減少對她的渴求。他一定要占有她，他每一天每一刻都想得到她，今天他要如愿。

小英躺在漆黑的地里，被夜吞噬著，她想化為一片云……

那晚之后，小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照常生活著。只是，眼睛里多了些漠然、絕望。

眼淚，從小英的眼中滑落，很苦，很澀。

她雙手抱著一封信在胸口，像是抱著最珍貴的事物，不敢放開，生怕它去而不返。也許她并不是在癡癡地望月，她，一個命運的棄兒，在想什么，在想什么？？

“人本潔來還潔去”，用河水洗卻自己骯臟的身軀，這是最好的路途。

她縱身一跳，像樹葉一樣飄搖。河水洗掉了她的纖塵，她還像碧玉一樣在月光下閃亮。

母親發(fā)現(xiàn)自從那晚看完電影后，小英很少說話，所以，小英出門，母親讓小鵬跟著她。聽到“嗵”的一聲，小鵬感覺姐跳河了。

他快步跑到河邊，沒來得及脫鞋，就沿著小英跳到河里的地方，跳了下去。

小鵬摸到了喝了好多水的小英，把她使勁往岸邊上拉。小英已昏迷了，小鵬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小英拖到了岸邊。

小鵬就模仿大人救小孩的樣子，搶救小英。按壓小英的胸口，掐人中。

因為搶救及時，小英咳了幾下，吐了許多水，又醒了過來。醒來的小英，抱著小鵬，痛哭了一場。

母親不讓小鵬把小英跳河自殺的事說出去，這樣對她不好。就這樣，母親隱隱知道了小英的遭遇。

秋天，棉花成熟了。星月還未退去，露水還在棉花上滴著，一大家子就早早地起床開始摘棉花了。

這天下午，眼見好幾畝地的棉花都咧開了嘴，白花花一片，好不喜人。母親便讓我們都下地拾棉花。

母親看到小英姐心情還不錯，就提到了她的婚事。

母親說：“團結(jié)家捎話來了，說過年就結(jié)婚，日子都定好了，就在今年的臘月二十六，這棉花大家要好好拾，你小英姐結(jié)婚要用的，把這棉花彈出來，就可以作新棉被了。到時候，你們也有好吃的啦?！?/p>

天快黑時，母親見還有一段沒拾完，就讓小英姐帶著我先回家了。父母親、小鵬還在地里拾。母親見已經(jīng)下了露水，就把開了花的棉花桃子揪掉，帶回家晚上吃完飯再繼續(xù)剝。

小英到家后，平靜地打理了豬牛羊，把它們一一牽回偏房，給它們喂了食。然后，有條不紊地做了晚飯。那天回家后，我沒有出去找小伙伴玩兒，我感覺小英姐很累了，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忙完了這些。看著她的辛勞，我就主動幫著小英姐燒地鍋。

小英姐今天晚上做的是面疙瘩。她從水缸里舀了幾瓢水，看夠我們一大家子吃的，才停止了舀水。忙完這些，她就讓我生火燒鍋。

等了一會兒，父母親拉著架子車回來了，他們把架子車上的棉花及沒剝的一起搬回了堂屋。這時，小英姐已經(jīng)把面疙瘩給盛好了，在灶臺上放著。大家洗了手，坐著小凳子或在灶間的草垛旁斜靠著，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一大鍋面疙瘩，在一碗碗地盛出后，不一會兒就見了鍋底。

大家吃好后，就有了精神。母親便命大家剝棉花。我也要去剝。廚房里只剩下小英姐在洗碗筷，她洗的時間好像長了一點兒，小英姐的臥室在堂屋的里間。洗漱了一番，只見她徑直進(jìn)了里間，早早地睡了。

按往常，小英肯定會幫著剝棉花的。由于她今天身體不舒服，母親也讓她早些睡，不讓我們?nèi)ゴ驍囁?/p>

也不知小英從哪里買來的安眠藥，吃了五十片，睡下了。她以為這樣就可以了卻自己的一生，就可以離開這個人世。沒成想，半夜，她肚子很疼，被還在剝棉花的母親發(fā)現(xiàn)。送到村上的一個診所，及時清洗了腸道，又給救了回來。

小英姐還是走了。

在一個月圓之夜，月光把她接去，再也沒有回到塵世。小英上吊自殺的那天深夜的情形我至今記得。

那是一個凄風(fēng)苦雨的季節(jié)，落葉帶來了秋的悲涼。

隔著窗，那片片飄落的黃葉，輕輕地飛掠過我的心海，將我的神思撥動，勾起了我心中無限的悲緒！

作者檔案

焦小梅：女，1983年9月出生，安徽省渦陽縣人。曾參加第五屆中國煤礦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