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貼著石壁，我坐下

請允許，一朵花

和小股的風(fēng)，坐在身邊

請允許，一朵云也貼著

一株草坐下，并允許

一只螞蟻，在草葉上

休息三分鐘

請允許，腳下的那條溪

將浪濺到舌頭那么高

也不算過分

這座無名的山峰上

有李白未注冊過的浪漫

請允許，將一小片寧靜

劃歸給我的這個下午

二

其實，高度是以喘息來測量的

一只甲殼蟲，升至一株野嬰粟的頂端

其驕傲，與我攀上這座崖是對等的

比如，以云丈量的暈眩

與占有的血壓無關(guān)

那顆野果的墜落

是換一種方式

品嘗火的刺激

三

闊葉楊葉上的那顆水珠

所提煉的寧靜，我不敢分享

野菊私下的婚儀

我沒有回避

脈管里低低吟唱的火

被泥土聽見后

黎明將燒殘的星星

全部掩埋了

四

山茶花的歌，只有風(fēng)能領(lǐng)會

野玫瑰的嘴唇滴著血

大地的憂傷，不想讓人知道

羚羊似乎悟到了什么

在它揚起頭，看見白云時

又全忘記了

一坡的草，是它不能卒讀的歌詞

五

東籬采菊的陶淵明

與院內(nèi)摘黃瓜的父親

是一個人

他手上沾著的露水和泥土

臉上帶著的那個“悠然”的詞

都是有版權(quán)的

我跟著父親

走進(jìn)四十年前的田里“理荒穢”

也是豎排版的桃花園

這事可以讓臥在窗臺上的

白云來作證

它也是從晉朝飛來的

六

保持沉默與隱忍時

要保持謙卑與蘊涵

以泥土的心里，托起一棵小樹

讓它仰視云

將心中的歌埋在厚厚的落葉里

另一顆心仍然能聽見

那支歌是心唱給心的

在泥土的黑暗里

我相信一顆石子感動了另一顆石子

一條根攥住了另一條根的手

那支歌也線一樣

將散亂的日子串在了一起

七

老山羊瞪著石頭上的巖畫

它在想，那只羊是怎樣跑進(jìn)去的？

跑進(jìn)去，也沒有躲開云、躲開雨

甚至，沒有躲開太陽和黑夜

哦！它躲開了疼痛和血

但沒躲開恐懼和皮鞭

它躲開了生和死

也躲開了青草和糞便

但狼群又追到了石頭里面

石頭內(nèi)堅硬的風(fēng)

吹著它瘦瘦的骨頭

像天空中瘦瘦的閃電

抽打著跑累了的云朵

八

白云被風(fēng)拽著袖子，要走了

但它放不下

路口那棵望它的樹

一片黃葉要落地了

但它抱著的那顆露珠

無處安放

碰碎了，弄臟了

都是它的痛

一條河含著滿眼的淚走了

它放不下孵軟了的卵石

和月光下啼哭的青蛙

作者檔案

溫 古：男。中國作協(xié)會員，鄂爾多斯市作協(xié)副主席。其作品曾在《詩刊》《星星詩刊》《詩歌月刊》《創(chuàng)世紀(jì)》《散文詩》等雜志發(fā)表。獲第四屆和第六屆全國煤礦文學(xué)“烏金獎”，全國第二屆冰雪節(jié)詩會一等獎，內(nèi)蒙古政府頒發(fā)的“索龍嘎獎”等多種獎項。出版詩集《狼塬》《盲人膝上》《甲申卿云歌》《停云軒詩草》《刀的詮釋》《在大鷹爪下簽名》《燃向夕陽》《鳥部落》等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