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潛山

那一座座黑褐色的山峰

潛埋在深處

是一座座鋼鐵鉆塔

和我們黝黑的脊梁

在平原內部投下的

沉重的身影

鋼鐵的鉆塔高高矗立時

它們也在地下矗立

脊背上道勁的肌肉鼓動不安時

它們也在地下鼓動不安

那山看上去離得很遠

可它們好像就長在

我們的手掌之上

伸出鉆桿般剛韌的手指

就會觸摸到它們的額頭

也不要說山和我們之間

幾千年沒有回聲

我們交流感情的方式

是血液與血液的

奔涌

在荒涼的平原

我們就用沉重的鋼鐵

不斷地壘塑它們的形狀

壘了又拆拆了又壘

最后，鋼鐵開始流動了

如我們紅色的液體

和黑色的液體

如此說來

我們的脊梁和我們的

雄壯的鉆塔

也是潛山的影子

鼓 動

你要屏住呼吸抑制心動

傾聽——傾聽

隱約的咚咚聲

春的腳步已近

揮動鼓槌

劃出一道閃電的弧影

震耳鼓音

響徹一聲春雷的撼動

闊遠繚繞來自潛山深處

雄渾激越是鐵人的吼聲

巨龍長吟 吟出油流滾滾

猛虎咆哮 哮現(xiàn)大氣威風

這座由油田而興盛的城市

今天是：

鼓的大地鼓的天空

鼓的豪放鼓的坦誠

鼓的歡快鼓的扭動

鼓的瀟汪鼓的風情

鉆塔踮起腳來

傾聽

抽油機側起耳

傾聽

儲油罐靜下心

傾聽

我們歡聚在春天

我們歡聚在油城

豪情如鼓聲一樣激昂

步履像鼓點一樣堅定

胡 楊

走進塔里木

走近石油

我們看到了一片片

與石油一樣倔強的胡楊樹

“三千年不死。三千年不朽”

生者和亡者

同時在我們面前

作證

亡者：

那不只是一種樹

那是一支

曾經威武森嚴的隊伍

綠色飄動的長發(fā)

綠色晶瑩的雙目

綠色堅實的肩膀

綠色高揚的手臂

綠色鋒利的劍戟

一排排一列列

抵御一次又一次

瘋狂沙漠的來襲

而在一次戰(zhàn)斗中

這支隊伍

失敗了

丟盔棄甲

全軍覆沒

現(xiàn)在我們置身在這古戰(zhàn)場

依然能聽到刺耳的廝殺聲

和沖天的吶喊聲

依然能嗅到濃重的血腥氣味

這支隊伍

就如此潰敗了

有的一直站立著任風暴

吹干他的尸骨

有的倒下了但千年來

沒能瞑目

有的身體前傾還要去

抵抗拼搏

有的被扯破了衣衫

顧不得羞赧

有兒童含著母親的奶頭

安詳?shù)厮?/p>

那是一對戀人

死時緊緊地擁在一起

那是一位老者

飄動著白色的胡須

那是一個老嫗

為失去親人

哭瞎了眼睛

三千里大戰(zhàn)場啊

橫尸遍野

狂虐的大沙漠啊

千萬支箭向胡楊射去

生者：

如今，在這大漠里

在這大漠腹地五百公里的公路旁

因為有了石油

有了石油人

又栽植了大片大片的胡楊樹

胡楊站起來了

雖然只是一排兩排

雖然肩膀還很稚嫩

但他們鮮活的綠色

他們強勁的氣勢

已經讓沙漠匍匐在地

車 站

5路公交車

站牌

一棵沒有枝葉的樹

正午的陽光 無遮無掩

我們站在站牌下

等待5路車 從

遠處開來

我們要乘車 出行

而這是一刻鐘之前的想法

此時 站牌下

我是另一棵無枝無葉的樹

獨立持重

你突然改變主意

離開 我和站牌這兩棵樹

你的身影即刻消失在

正午的陽光里

這時 我的腳趾

迅速生長

像根一樣扎進土層

我的軀干 迅速分蘗

我的頭頂

迅速 掛滿葉子

我知道你會回來

5路站的站牌下

這是我們出發(fā)的 唯一路口

到那時 你站在樹下

我用葉子

為你遮擋

這就足夠了

你可以踏上車門遠行

而我長成了5路車站的

一棵樹

（選自谷地詩集《石油的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