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朝有這么件事。有個叫盧熊的人,人品和才學俱佳,被吏部推薦到朝廷做官,朱元璋就委任他到山東兗州當知州。盧熊走馬上任是最高領導指示,又不是自己占山為王,自然要啟用官印,發(fā)布文告。當他把皇帝授給他的官印取出一看傻了眼,原來,朱元璋筆下的詔書是授盧熊為山東袞州知州,這“兗州”被朱皇帝寫成“袞州”了。這事其實很好辦,皇帝老子寫了個錯別字,錯就錯了吧,頂多后人多記個通假字,袞州就袞州,你當你的官,也就沒事了。但這盧老兄一根筋,辦事窮認真,于是,他向朱皇帝上了一道奏章,意思說:“您寫了個錯別字,將‘兗州’寫成‘袞州’,這樣名不正言不順,我怎么上任哪?您受累改過來吧?!崩现煲豢醋嗾?,惱羞成怒,天下都是我的,你這廝竟敢給我咬文嚼字,我先讓你腦袋搬家。盧熊就這樣一命嗚呼了。
盧熊因為指出領導寫了個錯別字,就被要了命,看起來很冤,其實也不冤。本來朱領導是窮孩子出身,沒上過學,能批閱奏章已是自學成才的榜樣,寫個錯別字也很正常。但他不是平民百姓,是至高無上的皇帝,寫個錯別字不怕,怕的是你知道,而且還有傳播領導錯誤的行動。你說,皇帝老子要承認自己寫了個別字,那面子往哪擱,所以,我不能認錯,只能是你錯了,你錯了還不該殺?這就是領導的邏輯。盧熊是文人,專業(yè)是搞學問,做官只能算業(yè)余,而朱元璋是政客,專業(yè)是搞政治,所以,盧熊錯就錯在跟政客講起了學問。
在清朝也發(fā)生一件類似的事。乾隆皇帝有兩大嗜好,一是好吟詩,一是好題字。乾隆寫的字多,出現(xiàn)錯別字的概率也就大了。乾隆南巡鎮(zhèn)江時,經(jīng)過金山寺寺門外,一時興起,要給老和尚們留下點墨寶。于是,隨行的大臣們擬了四個字——江天一覽。不知是眼花還是手哆嗦,乾隆卻寫成了“江天一覺”。群臣們一見可慌了神,皇帝寫了個錯別字,這場怎么收?乾隆也看出了問題,怎么辦,承認吧,丟人;不認吧,原版就在一邊放著……皇帝和大臣都僵在了那兒。這時,方丈出來打圓場,說:“紅塵中人苦于罔覺,果能覽此江天心頭一覺,即佛氏所謂‘悟’一之旨也,好匾!好匾!”隨后便讓工匠鐫刻掛上,乾隆當即龍顏大悅。
朱元璋下詔書,非寫不可,而乾隆題匾,完全是窮得瑟,好再他沒遇到盧熊,要不然這皇帝的臉面可丟大發(fā)了。其實,不管皇帝有文化也好,沒文化也好,都要在人臣面前裝出有文化的樣子。他自己有沒有文化,寫沒寫錯別字,心里清楚得很。在強權就是真理的時代,你跟他較不了真,因為他手里有指鹿為馬的權力,你只有接受的份。朱元璋也好,乾隆也罷,在有些時候就只掛著條遮羞布,盧熊將這塊布揭了下來,而那老方丈卻給其披了件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