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國家博物館迎來了建館百年之慶。從建館之初的捉襟見肘,到抗戰(zhàn)時期的避禍南遷;從新中國成立后,用階級斗爭史觀重新梳理中國歷史,到“文革”后的撥亂反正;從注重教化功能,到重申“歷史與藝術并重”的發(fā)展定位,百年來,國博的起伏、發(fā)展與這個國家休戚相關。國博展陳方式的變遷,也關乎我們如何認識和敘述自己的歷史。
?笏 尷尬的草創(chuàng)
康有為游歷歐洲,參觀了無數博物館后,感慨道:“我國之大,以文明自號數千年,而無一博物院以開民智。歐美人每問吾國博物院,事為赧然面赤,奇恥大辱未有甚于此者。”
誠如此言。中國自古只有私家收藏,而無公共博物館的概念。近代西方博物館乃是建立在自由、平等、民主基礎上的文化共享與參與,它與市民社會的形成有著天然的內在聯(lián)系。民國肇始,為彰顯中國已開始邁入現代國家之列,北洋政府興辦了一系列公共設施,其中就包括國立歷史博物館。
1912年,國立歷史博物館籌備處設于國子監(jiān),四年后又移至午門城樓和東西朝房。此時,歷史博物館籌備處所接收的文物,包括孔廟、軍機處、清內閣大庫的文物和檔案。
然而,在北洋軍閥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時代,政府對它的發(fā)展并不真正關心,以至于博物館一籌備就是十幾年,直到1926年方得正式開館。這期間,館藏制度混亂,文物保護失當。8000麻袋珍貴的明清內閣檔案像垃圾一樣堆在端門的門洞里,誰都可以順手牽羊。最后館方竟以害怕失火為由,把它們當廢紙賣給了紙鋪子。曾參與過歷史博物館籌建的魯迅在《談所謂“大內檔案”》中感慨:“中國公共的東西,實在不容易保存。如果當局者是外行,他便將東西糟完;倘是內行,他便將東西偷完。而其實也并不單是對于書籍或古董?!?/p>
此后抗戰(zhàn)爆發(fā),歷史博物館的許多文物也像故宮的國寶一樣踏上了南遷之路,直到1948年才輾轉回到北平。
?笏 “革命”“歷史”分分合合
1949年后,北京歷史博物館被納入新中國文化體系之中。此時,文教機構皆為國有,“國立”二字也就省去了。
1958年,為了向建國十周年獻禮,中央決定在北京建設“十大建筑”。北京歷史博物館新館被設計于天安門廣場東側,改擴建為中國歷史博物館和中國革命博物館。此后,隨著中國政治氣候的變化,二館幾度分分合合,直到2003年兩館重新合并成為今天的國家博物館。
兩館成立初期,職責涇渭分明。歷史博物館負責“中國通史陳列”,革命博物館負責“中國革命史陳列”。但如何運用“馬克思主義的歷史觀,用文物組織,展示中國歷史”,成為籌建人員的更大課題。于是,由鄧拓擔綱,云集了翦伯贊、吳晗、鄧廣銘、夏鼐等眾多知名歷史學家在內的專家組,開始了反復的研究討論。大家為中國通史陳列擬定了幾條原則,其核心是以階級斗爭為主線,表現我國歷史上各個時期勞動人民的斗爭史。歷代的文化、藝術、科學和人民生活狀況則作為點綴。
與“中國通史陳列”相比,中國革命博物館負責的“中國革命史陳列”更加敏感。1970年,為了向建黨50周年獻禮,國務院指示中國革命博物館籌備“廿八年黨史陳列”,周恩來總理親自指示:“搞廿八年,幾個階段,一條紅線?!薄凹t線”指的自然是毛澤東思想。
然而,此后中國政壇風云變幻,“黨史陳列”方案也幾經修改。先是過分抬高林彪的歷史地位,后又要配合“批林批孔”運動批判林彪。在“左”的思想指導下,“黨史陳列”無法真實地反映歷史,有時甚至要配合政治運動隨意篡改歷史和文物。
新的陳列方案,打破了長期以來在黨史領域中的一些禁區(qū),努力還歷史以本來面目。過去對黨的創(chuàng)建人李大釗、蔡和森、董必武等表現得很少,陳獨秀更只字不提。新方案中,把他們一一補齊;過去對瞿秋白、李立三等犯有“路線錯誤”的黨的領導人一味批判,新方案則給予了他們客觀的分析與評價;過去對白區(qū)斗爭史和有影響的黨外人士,如孫中山、宋慶齡、何香凝、馮玉祥等基本不提,新方案中這些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均有所記錄。新的陳列出現革命烈士100余人,其中除了共產黨員外,還包括不少愛國民主人士和愛國將領。
?笏 新國博:歷史與藝術并重
2003年2月28日,原中國歷史博物館和中國革命博物館合并成為中國國家博物館。今年3月,耗資25億、歷時4年的國博新館擴建工程完工。這座世界建筑面積最大的國家博物館終于與公眾見面了。
國博網站這樣介紹新國博:“中國國家博物館是以歷史與藝術并重,集收藏、展覽、研究、考古、公共教育、文化交流于一體的綜合性國家博物館。”不難看出,新國博的定位,除承擔了此前的教化功能外,向美育和藝術邁出了一大步。
怎樣才能更加符合現今中國的形象?從新國博的展覽中,似乎能窺見一斑:“中國通史展覽”已改為“古代中國”,“黨史陳列”則變換為“復興之路”。這兩個常設展覽占據了3層樓、8個展廳。雖然它們還帶有濃重的中學歷史課本味道,但對于近7萬平方米、48個大小展廳的新國博而言,其比重已經相當有限。國家博物館副館長陳履生說:“改擴建之后,對于國博來說,僅靠通史陳列很難承擔起賦予其上的歷史性責任,必須將藝術的收藏、展覽和研究工作提升到與歷史相并行的平臺上?!?/p>
博物館是美的殿堂。然而,自中國有博物館以來,它更多地承擔了教化的功能。搞了一輩子革命歷史展陳的蘇東海,為新國博“歷史與藝術并重”定位叫好。他說,我們缺了一百年的藝術課終于補上了。
博物館起源于美,如今國博回到美的軌道上,也算是重新找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