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冬季,沒見飄一片雪花。雪都飄到南方去了。在饑渴中,不少麥苗給活活凍死了。凍死的或許是根基浮淺莖葉瘦弱的苗,少了它們,夏收時照樣可以奏響豐收的樂曲。我有很多年沒有種地了,所以對旱情的蔓延并不關(guān)注。不關(guān)注不等于無動于衷,因為畢竟我是吃五谷雜糧(包括草根和野菜)長大成人的,而且我的家仍有一半在鄉(xiāng)下。傍晚從城里回來,我在公交車上憋了一泡尿,下車后跑到麥田里奉獻(xiàn)了,奉獻(xiàn)之后就覺得渾身格外舒坦。我奉獻(xiàn),我快樂。假如踏進(jìn)家門沒見臭墨在等我,我會繼續(xù)舒坦和快樂著。
他坐在沙發(fā)上欠了欠身子,說:“快過年了,外地人急著回家,都要瘋了。老板摳門,倒霉的是咱當(dāng)?shù)厝恕!蔽抑浪熵?,只要開口就難有別人插嘴的機(jī)會,于是立刻作了個打住的手勢,說:“你這東一榔頭西一杠子,說什么呢?”
他說:“渴呀,外地人渴呀!正巧麥地也渴,你嫂子非讓我跟她去軋麥地,就半天不在,家里進(jìn)賊了,屋里給翻了個底朝天。你說,他不偷大款偷窮人,這不是混蛋么?”我瞪了他一眼,“少廢話,丟錢沒有?”他說:“家里家外就一壺醋錢,你嫂子天天把它塞在襪子里,想丟也難呦?!?/p>
我坐下來安慰他,說只要錢沒丟就好。他從身上摸出一頁稿紙遞給我,說:“這個賊很不地道,逃走前還他媽羞辱了我一下?!蔽医舆^那頁稿紙,只見上面寫著:窮sóng!我忍不住笑了,說:“這個賊至少受過中等教育,不會寫的字能拼音,底子不算軟。”臭墨抬手抹了一把他的國字臉,深深地嘆了口氣,說:“人窮了,連小偷都瞧不起你,看來我得賭一把了。我要讓那些俗人見識一下知識的威力。”我盯著他那雙欲哭無淚的眼睛,說:“不再視金錢如糞土啦?”他瞇起眼睛望著窗外說:“糞土就是糞土。我賭一把的目的,就是要證明它仍然是糞土?!?/p>
臭墨從前是不賭的,搓麻將、扎金花、斗地主一樣不沾。他喜歡讀書,除了工業(yè)方面的技術(shù)專著,幾乎什么書都讀。讀過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尋找聽眾,逮著誰是誰。不管聽者有沒有興趣,他都要煞有介事地賣弄一番。村里幾乎沒有人讀書了。有了電視、電腦和影牒,誰還讀書呢?不讀書照樣能賺錢,賺了錢就能買快樂。臭墨的三弟小學(xué)沒畢業(yè)就在社會上混,給他寫個“一”,他敢念成“扁擔(dān)”??扇思以诳h城的黃金地段買了大三居,回村時開的是保時捷小轎車。二弟雖然讀了一年中學(xué),可所學(xué)的那點知識早就當(dāng)飯吃了,愣頭愣腦的就會摳鼻孔。倒騰了幾年服裝,也在村口蓋起了兩層小樓。守在老宅院的臭墨有錢買書,卻沒錢蓋房。二弟和三弟提著錢袋子找上門來,他伸著脖子聞了聞,說:“一股銅臭,拿走!”三弟忙說:“剛從銀行取出來,都是新票子,哪來的銅臭味?”臭墨就笑,說:“朱自清先生你知道吧?他寧可餓死,也不吃嗟來之食?!比苷f:“這個姓朱的我不認(rèn)得,我就知道臭墨一塊萬年知,人家給你起的外號就叫臭墨?!背裟f:“我看挺好,一個很詩意的大號?!?/p>
這些事臭墨從不對我隱瞞,他是將我視為知音的。盡管我嫌他嘴貧,可除了他,我在村里再也找不到可以聊天的人了。有時候街坊來串門,說的都是些掙錢、花錢或耍錢的話題,我聽得頭昏腦脹。為了不失禮,我還要皮笑肉不笑地敷衍著,內(nèi)心所受的折磨,不亞于聽瓷片劃玻璃的聲音。每逢這個時候,我便渴盼臭墨突然現(xiàn)身。很多年了,我一直在縣文化館混日子,編著一本不痛不癢的文藝內(nèi)刊。時間久了,我也就習(xí)慣了做一些不痛不癢的文章。臭墨瞧不起我編的刊物,他說是文字垃圾。而他只寫雜文,偶爾也在報刊上發(fā)表,但沒有獲過獎。我喜歡讀他的雜文,過目便見引經(jīng)據(jù)典文采飛揚,讀罷頓覺耳目一新。只是他不會經(jīng)營生活,日子過得有些寒酸。老婆在一家民營藥材廠上班,月薪一千多塊。物價不斷飛漲,這點錢已經(jīng)不叫錢了,想辭工去做生意,臭墨不允,說是無商不奸。兒子大學(xué)畢業(yè)留在了京城,收入足夠養(yǎng)活自己,卻買不起樓房。沒有樓房也就不能結(jié)婚,不結(jié)婚他渴,女友也渴,渴急了兩個人就在宿舍里解決一下。誰料女友并不滿足這種偷偷摸摸的生活,于是就不斷地嘮叨。臭墨從兒子的臉上發(fā)現(xiàn)了他的窘境,因而一見兒子回家來,便要沉默一陣。有一次恰巧被我撞見,就勸他想想賺錢的轍。他說:“有兩家文化公司聘我當(dāng)槍手,每月保底三千?!蔽艺f應(yīng)該答應(yīng),畢竟是個工作。他冷冷一笑,說:“像你似的做個御用文人?我不干?!币桓焙芮甯叩臉幼印?/p>
臭墨最初被人叫做臭嚼,臭嚼演變?yōu)槌裟珶o疑是歲月的造化。他高中畢業(yè)回到村里那年,正趕上評法批儒。由于他在一次批判會上口若懸河,受到領(lǐng)導(dǎo)賞識,隨即被委任為半脫產(chǎn)的理論輔導(dǎo)員。就在他自以為很風(fēng)光的日子里,卻聽到人們背后叫他臭嚼。他知道這是一種貶義的評價,就很苦惱??鄲乐兴麧u漸明白:鄉(xiāng)下人注重實惠,從心里厭惡賣狗皮膏藥的說教者。如果是風(fēng)里雨里一起摸爬滾打的伙伴,有誰成了談葷說素的侃爺,反而被他們當(dāng)成活寶擁著,圖個快活。于是臭墨作了一次很不明智的選擇,他報名去讀別人避之不及的赤腳醫(yī)生大學(xué)。雖名曰大學(xué),卻只是個為期一年的培訓(xùn)班。做了赤腳醫(yī)生后,一次次招工招生和選干的機(jī)會與他擦肩而過。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同學(xué)一個個遠(yuǎn)走高飛,心里發(fā)癢卻不忍去爭。好不容易狠下心來甩掉了聽診器,機(jī)會卻沒了。無奈中,他想到了魯迅。魯迅棄醫(yī)從文的道路,他要試著走一走。這一試就是三十多個寒暑,卻沒能混出個魯迅的模樣來。他對著鏡子一照,滿臉的胡茬已然白花花的一片,才發(fā)現(xiàn)這一路走來,收獲的只是個“臭墨”的外號。雖心有不甘,無奈歲月無情,他很難再作別的選擇了。
自從他家被盜后,我有一周沒見他的影子。清靜下來我才發(fā)現(xiàn),沒有他,我的日子忽然變得枯燥起來。周末休息,我在家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坐不下來,就去了臭墨的家。臭墨不在,他老婆給我沏上茶,說:“我們家沒有鐵觀音,湊合喝一杯花茶吧!”我說:“周清白呢?他怎么突然失蹤啦?”她抿著嘴笑了笑,說:“你們哥倆好得穿一條褲子都嫌肥,他在忙什么你不知道?”我愣了一下說真不知道,她轉(zhuǎn)身抱來一摞書放在茶幾上。我瞟了一眼便知都是古玩類專著。隨手翻了幾頁,發(fā)現(xiàn)每一頁都圖文并茂,十分精美。臭墨老婆說:“一個頑固不化的書呆子,我磨破嘴皮子也沒能使他對錢動心,想不到被一個小偷給換了腦筋?!蔽艺f是呀,讓小偷刺激一下也好,不然他就不懂什么是人間煙火。臭墨老婆說:“他什么不懂呀?就是耍清高,放不下文人的架子?!蔽颐腿幌肫鸪裟f了要賭一把,就忙問他老婆,“清白是不是要搞古玩收藏呀?”他老婆說:“不是收藏,是要從收藏家手里賺一把?!蔽揖托Γf:“他手里那點錢連入行的學(xué)費都不夠,想空手套白狼呀?”他老婆瞥了我一眼,說:“別總是隔著門縫瞧人,他早上出門沒多帶錢,就七萬?!蔽抑浪麄兗疫B七千也沒有,但又不好問人家錢的來路,只好說:“古玩行是個布滿地雷的領(lǐng)域,萬一蹚上個雷想跑都來不及?!辈涣纤厣吓夼薜剡藘煽?,說:“你不會說句吉利的話呀?憑他那肚子學(xué)問能往地雷上蹚么?”我知道這個女人虛榮心很強,自己關(guān)上門可以大罵丈夫無能,卻不能容忍外人輕視她的丈夫。面對這樣的女人,我覺得自己應(yīng)該馬上閉嘴。
離開臭墨家的時候,街上起風(fēng)了。滿街的陽光在冷風(fēng)中顫抖著,我感覺身上冰涼。本想不久就立春了,出門時也就甩掉了羽絨服。若在城里,身上穿著毛衣并不覺得冷。不想同樣的氣溫,到了鄉(xiāng)下便打了折扣。鄉(xiāng)下的冬天總要比城里冷很多,我卻喜歡鄉(xiāng)下?;氐酱謇?,人們見了我格外恭敬,耳朵里灌滿了贊賞和羨慕的話語,心里不由地暖和舒暢起來。在城里卻不是這樣的。城里人的目光是冷漠的,即使進(jìn)出一個樓門,甚至門對門住著,也形同陌路。我不進(jìn)歌廳,更不入舞場,所以心里的寒冷無法驅(qū)除。幸虧我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城里人,我的一半在鄉(xiāng)下。鄉(xiāng)下有我的家,有我的朋友臭墨。我不管他那七萬塊錢是從誰手里借來的,作為朋友,我有責(zé)任說服他遠(yuǎn)離雷區(qū)。
黃昏的時候,我匆匆地吃了晚飯,正要去找臭墨,他卻來了。不容我發(fā)問,他就笑瞇瞇地放在茶幾上一個錦盒。我打開一看,里面裝著一只青瓷大碗,碗口狀似蓮花。臭墨點上一支煙,說:“它的名稱叫做北宋蓮花式溫碗,汝窯燒制。汝窯是宋代五大名窯之一,這個窯口的東西太珍貴了?!蔽夷曋难劬?,問他花了多少錢。他說:“區(qū)區(qū)七萬,成敗在此一舉。”我說:“你這一把賭得太險了,古玩行里到處是雷,蹚上可就慘了?!彼p松地笑了笑,說:“我跟書上的標(biāo)準(zhǔn)器對照了,釉色、尺寸都沒問題。人家開口就要七十萬,要不是他爹得了直腸癌急著住院,我撿不了這個天大的便宜?!蔽腋嬖V他,我們單位有個拉單弦的老胡,搞收藏有八年了,扔進(jìn)去二十萬塊錢收了一堆破爛。臭墨一愣,說:“真的假的?你可別嚇唬我。”我見他有些緊張,就說:“小心無大錯。明天早上你跟我走,讓老胡看一眼吧。雖說他不是專家,可八年的時間不短,起碼有些教訓(xùn)?!背裟犃藵M眼茫然。
在文化館我的辦公室里,老胡看了臭墨的碗沉默不語。我勸他說:“不是外人,有話直說吧?!崩虾鹕碚f:“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等我。”他走后臭墨有些慌,我就勸他沉住氣,說老胡可能是去取放大鏡了。臭墨說:“錢是老三出的,我答應(yīng)他東西出手不但還本,利潤二八開,不能白了他。”我說:“老三也沒指望提你的錢,他是在鼓勵你這個老大去冒險。”他聽了一驚,說:“你怎么知道?他真是這么說的?!边@時老胡捧著一個錦盒回來了,他把錦盒遞給臭墨,說:“你瞧瞧這個。”臭墨從錦盒里取出一只碗放在辦公桌上,發(fā)現(xiàn)跟自己那只碗一模一樣。老胡說:“我花二百塊錢買的,上當(dāng)了。這種東西批發(fā)價也就二三十,多拿還能便宜。”臭墨聽了呆坐在椅子上,滿臉木然。
我輕輕地拍拍他的肩,大夢初醒的臭墨瞬間變成了憤怒的獅子。他臉色蒼白,兩眼血紅,猛地蹦跳起來,把一頭蓬松的花白頭發(fā)抓得亂草般直挺著?!皭u辱!恥辱!奇恥大辱!”他咆哮著,旋轉(zhuǎn)著,捶胸頓足。我拽住他說:“別鬧了,我跟你走一趟,一定要找到那個騙子!”他聽了漸漸平靜下來,兩眼的血色開始消褪。
我和他趕到縣城南門的盛世古玩市場時,頭上的太陽正在打瞌睡。臭墨指著一個無人的攤位,問旁邊一位干瘦的老頭,“大爺,這個攤上的人呢?”老頭把手里的一只小鳥關(guān)進(jìn)籠子,瞟了他一眼說:“你把小鳥喂飽了,不關(guān)進(jìn)籠子,它還不飛么?”臭墨皺皺眉,說:“我問的是這個攤主哪去了。”老頭微笑著說:“昨夜里趕火車回老家了。”臭墨疑惑地說:“他的東西沒帶走,是不是還要回來呢?”老頭說:“人是不會回來的,臨走他撂下話了,攤上的東西歸你了?!背裟?,剩在地攤上的肯定是更不值錢的破爛,就說:“都怪我心太軟,聽他說家里老爺子患了直腸癌,就發(fā)了善心?!崩项^搖晃著腦袋說:“你這人心不軟,也不善。要真是大善人,捐給他兩萬,你還少賠五萬呢!”臭墨頓時語塞。
離開市場,我怕他想不開,就以老胡為例,告訴他這是不可減免的學(xué)費。臭墨說:“這頭一筆學(xué)費也太貴了,我得跟老三說一聲?!彼梦业氖謾C(jī)給三弟打了電話,三弟很快開著車來了。我見這家伙滿面春風(fēng),就想人家財大氣粗,并沒把七萬塊錢當(dāng)回事。他駕車?yán)裟臀疫M(jìn)了福成火鍋城,涮羊肉,喝小糊涂仙酒。聽了老大的敘述,老三就笑,說:“屁大點事兒,大哥不必放在心上。我再給你拿幾萬,接著干吧!”臭墨說:“七萬不是小數(shù),難道就白扔啦?”老三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扔了錢就會有回報?!蔽移分?,就見臭墨滿臉釋然。
立春這天恰是正月初二,臭墨邀我到他家喝酒。才喝了一杯,他就笑瞇瞇地亮出了他的寶貝。是個類似鼻煙壺的青花小方瓶,所謂青花只是幾個藍(lán)色的字。我說是鼻煙壺,他搖搖頭說:“不對,是清晚期的小藥瓶。已經(jīng)鑒定了,是真的。”我連忙舉杯祝賀,他卻說:“還是賠了,別人花幾十塊錢能買,我花了一百塊錢呢!”我說:“不管怎么樣,只要是真的就有價值。”他說:“我也是這么想的?!庇谑牵覀兙凸餐闪艘槐?。正喝著,他的三弟就來了。老三從包里取出一捆錢放在桌上,說:“七萬,大哥你點一下。”臭墨愣了,問道:“是你借給我的?”老三連連擺手,說:“你在盛世古玩市場不是扔過七萬嗎?這是回報。”臭墨說:“那七萬早就打水漂了,誰給回報呀?”老三就笑,說:“我的傻哥哥,你真是個書呆子。誰拿假貨坑了你,他能不付出代價么?”臭墨忙問:“你找到那個人啦?”老三說:“什么事都要刨根問底,你這個毛病很不好。”臭墨說:“噢,我明白了,可這本錢是你的呀!”老三不耐煩了,說:“屬于我的那份我能不扣下么?”說完,他朝我拱拱手匆匆離去了。臭墨滿臉愕然。我從他驚愕的眼神里,看見了他內(nèi)心的恐懼。這時,他老婆端來一盤紅燒魚,順手抓起了桌上的錢,不禁喜上眉梢。她拍拍臭墨的肩,說:“你跟老三合作不錯吧?一文一武,誰擋得住?。俊背裟谋砬橐呀?jīng)恢復(fù)了平靜,他對老婆說:“把錢收起來,先別花?!蔽乙娝掀懦隽碎T,就說:“別把簡單的事想得太復(fù)雜。古人云: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彼P里的紅燒魚,若有所思地說:“進(jìn)了鍋的魚,不管是紅燒還是清蒸,等著它的都是死神?!闭f完,他就斟上酒,繼續(xù)與我對飲。這天,我們喝了不少酒。我離開他家的時候,他已經(jīng)醉倒在桌下。
剩下的幾個假日,我忙著串親訪友,沒再見到臭墨。本想邀他到家里暢飲幾杯,但一想到他那悲苦的神態(tài),就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正月初八這天清晨,我開門便見漫天皆白,久違的雪終于來了。走在通往車站的路上,雪花仍在飄著。舉目望去,無邊的雪野寧靜而詩意,整個世界白茫茫的似乎掩埋了一切污濁。我想,如果這時候憋了一泡尿,就用不著跑到麥田里去撒了。正這樣荒謬地想著,就聽前面有人喊我,是臭墨。我趕上來說:“我去上班是身不由己,你冒雪外出就不正常了?!背裟f:“老三躲著不見我,正好借著這場雪,我去家里堵他。”我說:“還是為那件事么?”他說是的。我說:“何必那么較真,累不累呀?”他說:“錢的來路必須掰扯清楚,不然我就不是周清白了。”
雪越下越大。我發(fā)現(xiàn),走在眼前的臭墨忽然變得少言寡語了,他的頭上和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層雪花,潔白而晶瑩。這時候,空中沒有一只飛翔的鳥,地上沒有一棵吐綠的樹,行走在雪中的臭墨是無意在雪景中尋找詩意的。他不是詩人,我也不是詩人,而我卻能將初夏的飛絮寫成飄飛的雪花,也能將掛滿枝頭的垃圾袋寫成節(jié)日的彩旗,所以我活得比他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