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爽是什么？有一說一，口無遮攔。這說的是我的荷蘭籍準女婿大牙。

第一印象算是毀了

去年12月中旬某日的一天下午，我們老兩口把女兒和她的男朋友從首都機場接回家，正圍在桌子前吃飯。老婆問：“飯菜還可口嗎？”按咱中國人的心思，怎么也得說好吃，謝謝一類的吧，誰知他居然用筷子指著一道菜：“有點甜，最好不要放糖。我不愛吃甜的?！?/p>

我閨女在荷蘭與我們視頻的時候說過，外國人說話辦事不拐彎。真是不拐彎啊，這頭一天就領(lǐng)教了。反正他也聽不懂中國話，我便說道：“那他怎么不說哪些好吃的呀？”我閨女說：“別不講理了啊，好吃的還用說嗎？看不見他吃得多來勁？”還沒結(jié)婚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見我們說來說去，就是聽不懂，大牙看看這邊看看那邊，那樣子可憐蟲似的。行了，我心一軟，別再折磨他了，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吧，誰讓人家不拐彎呢。我們一邊吃一邊說，突然間，那家伙嘴里又冒出一句，他惦記著什么時候去吃烤鴨呢！天啊，這家伙不會就是個吃貨吧？他萬里迢迢從荷蘭的阿姆斯特丹轉(zhuǎn)道法蘭西的巴黎，來到中國的心臟，當時可說的是來跟未婚妻的父母談?wù)?，特別是要跟岳父老泰山單獨談，還沒談呢，就這么個表現(xiàn)？難道要談美食文化嗎？人最重要的是第一印象，我的天，印象真好，真直爽。我閨女還說呢，他這還是收斂著呢。

小子心眼兒挺多

說到這兒，我還沒把背景說清楚。我的女兒苗苗去荷蘭留學(xué)已經(jīng)數(shù)年，今年夏天即將畢業(yè)，她學(xué)的專業(yè)至今我也弄不明白。2009年底，她看到一個公司的啟事：想請人義務(wù)建一個數(shù)據(jù)庫。于是她去了，她利用3個月的業(yè)余時間，終于把這個數(shù)據(jù)庫建好了。這期間這個小伙子對她產(chǎn)生了好感，就在她結(jié)束工作前夕，向她表達了愛意。他不但自己表白，還托另外的人向她表達。這小子，在這方面心眼挺多，直爽而且會拐彎。

女兒叫他大牙，原因是他的牙床上多長了一顆虎牙，小時候他爸帶他到醫(yī)院做手術(shù)，征求他的意見，他不同意拔，父親把后果告訴他，說后果自負。

他有“磕頭障礙”

女兒遠走萬里，卻永遠走不出父母的心。我們擔(dān)心她的一切，好在她的學(xué)業(yè)優(yōu)秀，我們有些安慰，但學(xué)成之后是回來還是留下，很是令人糾結(jié)。就在這個時候，女兒說她和大牙要到北京，看爸爸媽媽。大牙問她：要不要給我們磕頭？

原來，大牙有個比他小1歲的弟弟，找了個紐約華裔姑娘，那姑娘家還保持著古樸的中華風(fēng)俗：女婿見岳丈，要磕響頭。給岳丈岳母各磕三個，其余親戚磕一個。所以當?shù)弥笱勒伊艘粋€北京姑娘時，他的弟弟告訴他：這回你也磕頭吧。而且一定會比紐約華裔要求得更多。為此大牙忐忑不安，上飛機往北京飛的前一刻，他還在問。

在家里，由于語言不通，經(jīng)常是我們跟女兒聊得熱火朝天，那家伙可憐巴巴，在一旁聽天書。我們說：“女兒，你跟他說幾句?！迸畠赫f：“別理他，跟他說的時間多著呢?！泵慨斔@得特?zé)o助時，我就說：“他是不是想磕頭了？”而且故意擺出嚴肅的樣子來。女兒趕緊阻止我：“爸你別嚇唬他，他中國話會得不多，就‘磕頭’能聽得明明白白。”

交流可以不用語言

大牙喜歡運動，騎自行車、爬山、長跑、踢足球……去天壇玩的時候，他看到踢毽的人，人家一招呼，他上來就踢，居然是顛球的姿勢，還用腿肚子來兩下。荷蘭沒有山，海拔300來米就是山了，我一聽，行啊，讓你見識見識咱北京的山。也不去別的地方，去我最熟悉的門頭溝吧，經(jīng)定都峰到潭柘寺。路途不遠不近，足以檢驗他爬山的成色。大牙一聽到爬山，直呀呀，不用翻譯，也知道是高興。

我們開車直接到山下，我告訴他，預(yù)計要用5個小時。平時我爬山是從中門寺上去，這次特意從大峪南街的山起處開始爬，讓他體會一下爬全山的味道。他很興奮。山上有人工修建的水泥道和一尺來寬的小道，他專選小道走，看得出來，他確實是常爬山的，一點不發(fā)憷。盡管我們之間語言不通，但一兩個動作，能心領(lǐng)神會，比說話省事多了。

往回走，我?guī)е笱雷吡硗庖粭l路，有一處山泉水井。有許多山下的人，走10多里路上來背水，為保證水質(zhì)，人們在井上蓋了小房，備了取水的簡易桶，大牙連呼“好水好水”。居然是用中國話喊的。又走出一個小拐彎，他驚呼了聲。

這是一處古跡，曾是一處出家人修行之處，重青石為墻薄青石為頂，高兩米有余，后墻依山石而起。房頂已經(jīng)坍掉近一半，門楣頂處青石上有繁體白云二字，后面還有一字，已經(jīng)無跡可循，不知是寺是觀，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大牙十分興奮，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這荒山之處，有如此人文景象的。在深山悠遠之處修行，正是中國文化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

一趟歷時4小時的山走下來，大牙對他未來的老丈人另眼相看，伸出兩個大拇指。是的，我這50多歲的人，爬山?jīng)]輸給女婿。其實我特想告訴他：這不過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

他愛我女兒

大牙這次到北京來的目的是要告訴我們，他為什么要娶我的女兒。跟我單獨談話的時候，他問我一個問題：“你是如何教育女兒的？”我告訴他：“就兩個字，快樂?！彼吲d了，說這也正是他愿意娶我女兒的原因，跟她在一起，永遠是快樂的。

當然，僅有快樂是不夠的，我要看的，是這個快樂的大牙，是否愛我的女兒。十多天的相見，要想看透一個人，是不夠的。但我發(fā)現(xiàn)了一些細節(jié)。我們從友人家返回，路上發(fā)現(xiàn)，女兒的帽子忘拿了。車一停，大牙拉著她就奔了商場，立即又給她買了一頂毛線帽子。他一句也不說她。我家里有一堆山里紅，女兒拿起一個要吃，大牙從她手里要過來，又遞過去一個，大牙遞過去的，是一個又大又好的果子，被換掉的山里紅有塊小傷痕，他把傷痕摳掉，自己吃了……如此種種細節(jié)，在大家不經(jīng)意間隨時可能發(fā)生，十分自然。卻讓我記在心里。

這孩子說話的時候，靜靜地看著對方，從不躲閃。只有真誠，才能這樣。

距2012年還有兩天的時候，大牙和我的女兒要回荷蘭了，我滿臉笑意，送別他們。半個月前接機的時候，看到大牙的第一眼，我不知怎么回事，竟然眼中含淚，就在他們臨行前，我明白了，那時的淚水，是擔(dān)心，是一個父親對這個闖入者的不信任，不能輕易將女兒托付給這個陌生的小伙子。而我現(xiàn)在認為，可以的。

編輯/馮 嵐 icarusfe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