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的煩惱

在5000年前的地球上，一群年輕男子正在夕陽中飛奔向相鄰的部落，在那里，為首的青年男子將在朋友們的幫助下?lián)尩搅怂膼鄣墓媚?，在此以后，姑娘便被認為是青年男子的妻子……拋開更為原始蒙昧的群婚不說，搶婚是最早的婚姻形式，男女關(guān)系，第一次形成了兩個人的事情，它也解釋了為什么“婚姻”的“婚”字里包含著黃昏的意象，同樣，西方名畫《強劫琉西帕斯的女兒》也成為了人類早期婚姻史的一個小小注腳。

諷刺的是，與此同時，婚姻的潛在威脅——妓女也在巴比倫王國誕生了，在漢謨拉比王當政時，神殿里除了男祭司、傭仆、工匠之外，已經(jīng)有了不少受人尊敬的女祭司，她們是在神與祈禱者之間服務的“圣職妓女”，她們的收入似乎是神殿主要的經(jīng)濟來源。在歷史學家希羅多德的筆下，妓女、宗教、婚姻已經(jīng)混在了一起：“每一個當?shù)氐膵D女在一生中有一次必須去神殿，坐在那里，將她的身體交給一個陌生的男人——直到有一個男人將銀幣投在她的裙上，將她帶出與他同臥，否則她不準回家——女人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她一定要和第一個投給她錢的男人一起去。當她和他共臥，盡到了她對女神的職責后，她就可以回家?！?/p>

在人類的婚姻里，男人和女人是永遠難以說清的話題。曾經(jīng)有首流行歌里唱道：“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辯，女人實在無須楚楚可憐?！笨梢娫趥鹘y(tǒng)的婚姻與愛情里，男女的關(guān)系總是難以平衡的。公元1世紀的一場婚姻幾乎決定了現(xiàn)代社會形成之前，婚姻應該是什么樣的。結(jié)婚的男方是羅馬帝國的凱撒，而女方人數(shù)很多，包括與他同列羅馬“三雄”的龐貝與克拉蘇的妻子。后來，凱撒遠征埃及，于是女方的名單里又加上了艷后克婁巴特拉。凱撒的有恃無恐其實在于羅馬的法律，身為仲裁者的凱撒制定了一夫多妻制，認定凱撒與任何他認定的女子交合為合法。他和克婁巴特拉成為合法夫妻，生下了一個孩子，也生下了后世無窮無盡因為婚姻帶來的煩惱。

當然在漫長的中世紀里，這種煩惱似乎是女子“專享”的，有一個歐洲小國的皇帝給皇后做了一副貞操帶，因為頻繁的十字軍東征令在外的男人內(nèi)心不安；而在民間，男人還發(fā)明了各種輔助辦法檢測處女，沒有通過體檢的女人將受到嚴酷懲罰，而男人是否為處男卻不必接受考驗。

在東方，人們開始用古老的陰陽符號來解釋女人和男人，中國人也從道與德的層面為婚姻找到了一套理論，女人要賢良、不妒，并要三從四德，守寡能為她們贏得貞節(jié)牌坊。從以周、秦漢、魏晉、隋唐、宋、元、明、清為例有據(jù)可查的史料里，為夫殉節(jié)的女子數(shù)量分別是7、19、35、29、122、383、8688、2841。

明朝的8688人觸目驚心，但當這些血腥的事實發(fā)生的時候，西方社會正面臨著巨大的婚姻變革。

英王室，變革者

制造麻煩的家伙就是英王亨利八世，他原本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也被稱為當時世界上最英武的君王。他喜怒無常、喜新厭舊，在位38年，先后娶了6位王后——是王后，而不是納入后宮的妃嬪。這也就意味著，這個精力充沛的君王需要多次面對繁復的教會手續(xù)，為了能有個兒子繼承王位，他決定跟多年無子的凱薩琳王后離婚，但被羅馬教廷拒絕了。亨利八世終于爽快地作出決定：跟教廷決裂，宣布自立山頭，創(chuàng)立一個可以離婚的宗教——新教。在經(jīng)歷了第一次離婚后（被歷史學家認為是現(xiàn)代社會上第一樁離婚案），王后凱瑟琳被殺死，只留下一個女兒瑪麗。

諷刺的是，當時英國的社會中有不少不愿離婚的死硬派，他們最終被亨利八世驅(qū)逐，乘坐著“五月花”號去到了新大陸，他們的后人締造了現(xiàn)代美國：今天世界上離婚率居高不下、公民婚姻方面頗為混亂的國家之一。

亨利八世一心想要個兒子繼承王位，即便最終如愿以償，但那個羸弱的男孩只做了6年皇帝就死了，瑪麗接管了王權(quán)：正因為她是人類現(xiàn)代社會第一樁離婚案的受害者，她展開了可怕的報復：恢復天主教的統(tǒng)治和中世紀的一切做法，對新教徒展開了殘酷鎮(zhèn)壓。短短3年，她就在倫敦等地燒死300多人，獲得了“血腥瑪麗”的稱號。

英國王室在很大程度上引領(lǐng)著人類的婚姻觀，無論是21世紀凱特王妃的婚紗左右著人們對結(jié)婚禮服的講究，還是在16世紀讓人們意識到婚姻背后潛在的價值。1558年上位的伊麗莎白女王一世是亨利八世的私生女，她統(tǒng)治英國45年，一手打造了“日不落”大不列顛王國。在光輝的背后，卻蘊含著婚姻的潛規(guī)則：每當英國需要某個國家的支持或緩和關(guān)系時，女王就開始放出消息，打算尋找意中人，讓那些王公貴族忙活好久，耗費許多錢財，而女王卻贏得了喘息之機。把婚姻當成最寶貴的籌碼，從中獲取豐厚的利益，伊麗莎白女王一世無意中為后來功利式的婚姻樹立了“模范”。

差不多一個世紀以后，英王查理二世的御醫(yī)發(fā)明了保險套。這在當時是一件轟動全球的大事，也給后來的婚姻帶來了巨大的革命：人們有了享受性和偷情的最根本保障，私生子大規(guī)模減少、紅杏出墻掩人耳目。

在科技與新發(fā)明不斷出現(xiàn)的時候，人們的婚姻觀也面臨著巨大的變化，1857年，法國作家福樓拜寫出了《包法利夫人》，當時的拿破侖三世政府迅速作出反應，對福樓拜與這本書的發(fā)行人提起公訴，指控他們蓄意侮辱道德。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當時的輿論對虛構(gòu)的包法利夫人表現(xiàn)出來的，卻是深深的同情，再加上律師的雄辯，最終拿破侖三世居然敗訴，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這是小三的勝利。在此以后，性與婚姻的陰暗面成為當時小說流行的元素。

五彩的民國時期

當時人們的婚姻觀就像薩爾瓦多·達利筆下有著細長的腿，卻身軀巨大的龐然大物，隨時都會從高處掉下來，摔成粉碎。

伴隨著對婚姻失落的情緒，1870年到1900年間，美國的離婚率增長了6倍。易卜生著名的《玩偶之家》也誕生在這段動蕩不堪的日子里，當時的保守人群以“新女性”妻子與“慘遭蹂躪”的丈夫為題材大加諷刺，只有少部分的人預料到，“娜拉”會成為女性覺醒的代名詞，代表女性試圖從玩偶轉(zhuǎn)為人類社會“正式公民”的掙扎。

遠在東方的中國與當時的世界脫節(jié)不小，不過在1903年，還是迎來了一個不小的轟動。在無錫，一位姓宣的女性由她的哥哥作主，許配給當?shù)匾晃恍蒸玫呐e人。女郎當時在上海一所女子學堂當教師，臨近舉行婚禮時哥哥才通知她。女郎在與哥哥發(fā)生爭執(zhí)，并覺得逆轉(zhuǎn)無望后，便直接寫信給那位舉人。好在裘舉人也通情達理，雙方便解除了婚約。這在當時報紙上引起大討論，時人稱之為中國“女權(quán)主義之發(fā)端”。

中國人婚姻觀的改變悄無聲息，卻發(fā)展迅猛，20多年后，一樁結(jié)婚和一樁離婚將農(nóng)耕時代的中國式婚姻觀沖得七零八落：1927年，蔣介石與宋美齡在上海昆山路宋家舉行基督教的結(jié)婚儀式，接著又到豪華的大華飯店舉行中國最傳統(tǒng)的婚禮。與著名的報道“中美合作”相比，上海有3家英文報紙的標題無疑顯得更加樸實：這是中國人的一個顯赫的結(jié)婚儀式。

4年以后，中國最后一代封建君主夫婦溥儀和文繡在法院外協(xié)議離婚，報紙的標題是《妃子革命》，不過“離婚的5個條件”中的最后一條：“經(jīng)雙方協(xié)商，文繡離婚后不準再嫁人?！薄h沒有中國第一例西式離婚案文明。那是在1922年，離婚案主角是徐志摩和他的妻子張幼儀。

婚姻觀漸趨多元

1950年，周恩來與鄧穎超結(jié)婚25周年，在那張紀念合影里，他們的愛情被看成是中國傳統(tǒng)美德的完美體現(xiàn)。而同樣是1950年代，《花花公子》隆重登場，鼓動男人們“享受女性必須提供的快樂，而不必涉及感情”，當然也包括了婚姻。

在中國“文革”期間，中國第二次離婚高潮出現(xiàn)，離婚人數(shù)高達180多萬對，大多因為政治原因。電視劇《幸福像花兒一樣》之所以曾大熱，是因為再現(xiàn)了從1949年到1980年代初漫長30年間的婚姻觀：人們婚姻自由，但婚姻觀簡單質(zhì)樸。封建制度早已廢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漸漸淡去，在真空中忽然滲透進來的階級革命感情開始令婚姻受到階級觀念影響，但婚姻問題也相對較少。但其中也不乏異類，例如在《幸福像花兒一樣》里，就有不乏看重金錢、地位的女性，在那個年代，無異于離經(jīng)叛道之徒。

社會學家認為，婚姻的變革受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國家政策以及婚姻家庭價值觀影響，所以，在改革開放之前甚至改革開放的初期，人們的擇偶標準較低，但隨著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的不斷提高，在擇偶標準中經(jīng)濟因素的成分日益增加。

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市場經(jīng)濟體制的確立，經(jīng)濟發(fā)展速度不斷提高，思想觀念也悄然發(fā)生了變化。在婚姻方面人們的擇偶標準、生育觀、性觀念都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震驚一時的遇羅錦與蔡鐘培離婚案一時間闖入人們視野，因為牽扯到階級、利益、戶口……這個案件給那些陳舊的婚姻觀致命的一擊。

1981年離婚的遇羅錦，是因《出身論》而受極刑的烈士遇羅克的妹妹，她在離婚后把自己和前夫婚前所希望的一一記錄下來，還在報告文學中記錄下自己的家庭、經(jīng)歷和婚戀，甚至大膽地寫出自己的婚外情，當事人男方則堅稱“她實際上是想把婚姻當作實現(xiàn)自己目的的一個個跳板”。這例轟動一時的離婚鬧劇，如同一股強大的風，把時人對革命婚姻的憧憬吹得七零八落。

1980年9月10日，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通過了新的《婚姻法》，自1981年1月1日起施行，原《婚姻法》自新法施行之日起廢止。新《婚姻法》頒布后，一場持續(xù)10年的離婚潮開始了。

到這時為止，至少在離婚問題上，中國終于和世界同步：1980年代中期到1990年代正是世界第二次離婚浪潮，離婚率在美國就上升到了50%。而1965年在美國誕生的相親節(jié)目，直到1996年才誕生于中國臺灣，兩年后，上海臺相親節(jié)目《相約星期六》開播。

婚姻開始成為一種時尚、一種標榜：隨著商品經(jīng)濟、開放程度的不斷發(fā)展，人們的婚姻與經(jīng)濟、住房日益密切聯(lián)系。家庭觀念逐漸淡薄，婚姻問題屢見不鮮，離婚率逐年提高。

在崇拜金錢的世俗時代，“混得好不如嫁得好”開始成為一種信條：“我寧愿坐在寶馬車上哭也并不愿騎著自行車笑?！倍鄶?shù)人們不相信愛情，更注重物質(zhì)追求，認為愛情只是生活的小調(diào)劑，有它不多，沒它不少，更多人則迷失在肉欲的海洋。

幾乎沒有人認為“婚外戀”是不可寬恕之事，而“小三”也是可以“理解”的，甚至堂而皇之以勝利者的身份登堂入室。房奴、車奴、剩男剩女成為這個時代的婚禮背景音樂，人們的擇偶標準在不斷變化，在一部分人的眼中，婚姻開始變得和理想、責任甚至愛情無關(guān)。

在國外，研究人員曾分析了30年來女性對離婚的態(tài)度：往往經(jīng)歷離婚潮一代的子女的婚姻觀要相對保守，理由很簡單，因為許多人目睹了父輩離婚給家人所造成的傷害。就像在這個婚姻動蕩的年代，有人在“我再也不相信愛情”和“我又相信愛情了”之間徘徊不定。

（實習編輯李佳蔚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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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舊式休書

1.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各還本道，愿娘子相離之后，重梳嬋鬢，美掃娥黛，巧呈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解怨釋結(jié)，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這是敦煌莫高窟出土的盛唐時期的一份休妻書。

2.立永絕休書。李海山，有妻姜氏，年二十五歲。因不孝翁姑，不睦宗族，敗壞門風。夫妻反目，懲戒不俊，屢經(jīng)勸導，毫無度日之心，故夫妻情乖。同親族議定，決意休默，永遠離決。自休之后，任嫁張李，與李海山毫不相干。自此離婚后，永斷葛藤。倘有悔心或親族狡輾，有離婚書為憑。叔父：李鳳歧（左手食指斗）舅父：趙延祿 遇字人：東山 壬子年三月初六日立休書 李海山（左全手其）

——這是遼寧檔案館珍藏的一份舊式休書，時間是1912年。

3.各同志對于中正家事，多有來書質(zhì)疑者，因未及遍復，特奉告于下：民國十年，原配毛氏與中正正式離婚，其他兩氏，本無婚約，現(xiàn)已與中正脫離關(guān)系?，F(xiàn)除家有二子外，并無妻女。唯傳聞失實，易滋混惑，特此奉復。

——1927年，蔣介石在上海《申報》《新聞報》《時事新報》連續(xù)三天刊載“蔣中正啟事”，了斷與毛福梅、姚冶城和陳潔如三人的情緣，以便順利迎娶宋美齡。

4.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為因身犯重罪，斷配滄州，去后存亡不保。有妻張氏年少，情愿立此休書，任從改嫁，永無爭執(zhí)。委是自行情愿，即非相逼?？趾鬅o憑，立此文約為照。

——《水滸傳》中林沖被發(fā)配滄州前，給妻子寫下休書。

中國舊式婚書

1.下簽名人趙元任和楊步偉同意申明他們相對的感情和信用的性質(zhì)和程度已經(jīng)可以使得這感情和信用無條件的永久存在。所以他們就在本日，十年六月一日，就是西歷一九二一年六月一日，成終身伴侶關(guān)系，就請最好朋友當中兩個人簽名作證。

本人簽名 楊步偉 趙元任

證人簽名 朱 征 胡 適

——1921年，自由戀愛的語言學大師趙元任與楊步偉決定秘密結(jié)婚。他們邀請好友胡適和朱征做證婚人，在趙元任寫的婚書上簽字。第二天北京《晨報》以特號大字標題《新人物的新式結(jié)婚》刊登喜訊。后來趙元任問羅素先生：“我們結(jié)婚的方式是不是太保守？”羅素答：“足夠激進?！?/p>

2. 胡蘭成張愛玲簽訂終生，結(jié)為夫婦。愿使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

——按胡蘭成的說法，他與張愛玲兩人都在婚書上寫了兩句，他補了后面兩句。但張愛玲在《小團圓》里說到，她只買了一份婚書，把它擱在箱子底，婚書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