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氣在中國一些地方越來越重。
就“官”方面來說,暴戾已經成為某些公權力者的“本能”。一些“執(zhí)法者”對民眾說狠話,甚至打傷、打死人的事情不時出現于公共空間,為人所側目。而一些權力機構,當自己的行為和民眾的權益產生沖突時,忘記了政治倫理,潛意識就迷信暴力,使官民沖突不斷。
很顯然,用利益驅動、權力不受約束,或者個人素質和政治素養(yǎng)不高來解釋這些公權力者的行為,雖然切中要害,但已不夠充分。暴戾的背后,已經隱隱可以見到對“刁民”的一種恨。他們既恨“刁民”擋了自己的道,同時也知道“刁民”恨自己,因此表現出“加害者”的固有心理特征—以恨來防御受害者對自己的恨。
換言之,一些公權力者的戾氣,已經不僅僅是制度設計沒有把它堵死的問題了。它還得到了社會心理機制的放大。
“民”方面的戾氣在發(fā)生邏輯上和“官”的戾氣一體兩面。如果民眾的權益受到侵害,而制度、法律層面的維權機制又不暢通,在博弈中處于絕對的弱勢,他們往往會表現出兩個極端,可以忍受就選擇屈服,無法承受損害后果就訴諸“弱者的武器”,包括“非暴力不合作”,自殺,甚至被動主動地暴力反抗。而無論采取什么方式,他們無一例外地有怨恨。
這是一種“受害者心態(tài)”。它在現實中和網絡上所針對的,并不僅僅是具體的一些公權力者,而可能是抽象的公權力體系。就是說,在社會心理機制上,一些公權力者的濫權,在公信力的流失、民眾的政治認同上,往往是讓整個公權力體系來埋單。
而需要注意的是,無論是一些公權力者的“加害者心態(tài)”,以及一些被侵害民眾的“受害者心態(tài)”,僅僅是戾氣的兩個基本方面,但它們會在各階層、群體中蔓延,擴大。這兩種心態(tài)所導致的社會后果,遠不止于官民的心理對峙或沖突,而可能是整個社會的撕裂。
清楚的是,“加害者心態(tài)”幾乎已經成為強勢群體的固有心理特征,尤其是權力—資本的既得利益群體。而“受害者心態(tài)”,在弱者或自認為是弱者的人中,更具普遍性。
“加害者心態(tài)”使得階層的固化難以遏制,似乎已經無法停下腳步。因為對于強勢群體來說,要消除弱勢群體的怨恨,只能是繼續(xù)讓自己更加占據一個優(yōu)勢的地位,讓步存在著巨大的風險。這個非理性的悖論已經產生:只有通過讓整個社會,也包括自己變得更不安全的手段,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安全。
同時,“受害者心態(tài)”也導致了本已固化的階層結構進一步分裂,在不同階層、群體間產生心理沖突、社會沖突。不僅是存在利益沖突的階層,甚至僅僅是在不同的價值觀群體、偏好群體之間,也幾乎很難理性地對話,暴戾之氣隨處可見,道德底線更是一降再降,似乎已經難以進行社會整合。
毫無疑問,在社會空間中所彌漫的這種暴戾之氣,其制度根源、社會和經濟根源,只能是通過進一步的政治體制改革、社會管理改革、收入分配改革、戶籍改革、社會保障改革等來加以弱化、消除。但也應該看到,“加害者心態(tài)”和“受害者心態(tài)”,有可能會阻礙這些改革,或使它們打折扣。
就是說,它們可能會在既有路徑上“自我鎖定”。
具體表現是:一方面,特殊利益群體傾向于發(fā)揮自身的巨大影響力,遲滯改革,抗拒改革,拆解改革,或是異化改革,最終,使改革無法滿足民眾的預期,甚至沒有多少作為或效果,落在了消除社會沖突的要求的后面。前段時間,《社會保障“十二五”規(guī)劃綱要》不提公務員養(yǎng)老改革,以及最近中國發(fā)展研究基金會發(fā)布報告稱各地上報的保障房數量中,至少有一半以上是由國企和企業(yè)員工福利房組成,就是兩個普通的例子。
而另一方面,由于訴求難以得到滿足,民眾也傾向于鎖定自己的“受害者心態(tài)”,以及行為模式。
這兩種心態(tài),及它們對制度、政策,以及官民互動模式等方面的影響,就像是一個相互刺激的正反饋系統,構成了中國社會往危險方向演化的“合力”??梢哉f,阻止它,涉及所有人的利益,也是基本的理性。
在今天的中國,尤其需要呼喚這種理性。
這一點是很清楚的:大家組成一個“政治—社會”共同體一起生活,進行“社會合作”,不是為了“合作”不下去。而這,需要政府職能的歸位,需要解決問題的勇氣和智慧,也需要強者對自己的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