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政治體制改革在艱難中推進,政治結構無法回避越來越分化的社會經(jīng)濟結構所帶來的巨大挑戰(zhàn)。
就國家、民族的前途命運而言,這讓人深為憂慮。政治體制改革如果遲遲看不到實質性行動,不單經(jīng)濟體制改革的成果難以鞏固,更會影響我們對未來的信心,改革的認同資源和道義優(yōu)勢,勢必繼續(xù)流失。
這毫無疑問需要“回答”。
因此,有觀點提出了一個新的解釋,這并不是緣于既得利益集團的阻撓,而是因為在很大程度上理論準備不足,沒有科學理論作指導,就不能保證正確的改革路徑。
它的合理推導是:相對于政治體制改革來說,理論是“邏輯在先”的,而現(xiàn)在沒有這樣的理論,那么,就等以后有了再說吧。由此,政治體制改革在邏輯上退回到“理論準備”的階段—該承擔這個責任的,似乎是理論家們。
很清楚,這個觀點成了一種辯護??梢岳斫猱斠患卤徽J為應該做時,在做之前需要去考慮各種制約條件。或者同時不排除這種可能,就是人有一種傾向,愿意去為自己不做或做不好一件事而找出一堆客觀原因。但它顯然是不成立的。
說政改不是因為既得利益集團的阻撓,因為不改革死路一條,那時既得利益將喪失殆盡,故即使為了保護既得利益,既得利益集團也不會拒絕改革—這是經(jīng)由錯誤的前提,得出了錯誤的結論。
改革直接碰到既得利益集團的利益,這是“現(xiàn)在”的事,而“死路一條”,則是以后都不知道什么時候的事,甚至可能都不是讓自己來承擔后果的事,在人的行為的短期化中,他當然管不了那么多;而且,他還存在別的路徑規(guī)避“死路一條”,貪官外逃,讓子女移民就是如此。這也從反面證明這個正確的判斷:改革的最大阻礙,來自特殊利益集團對“現(xiàn)在”既得利益的維護。
而說理論準備不足,也站不住腳。我們現(xiàn)有的理論,在指導改革上具備足夠的權威。在制度設計的框架、細節(jié)上,諸如權力制約的各種理論、成熟做法等也可以借鑒。而就理論和實踐的關系,以及中國改革的實際情況來說,很多東西是摸索出來,干出來的,并不是先有了一堆什么都設計好了的理論然后才去干(從來就沒有這樣的理論)—否認這一點,我們30多年來的改革將無法想象。
事實上,經(jīng)過那么多年的“摸著石頭過河”,到今天,中國已經(jīng)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以及在深化改革上該怎么做。問題只是因為利益羈絆太大,而且改革已經(jīng)是“革自己的命”,出現(xiàn)了某種懈怠、猶疑和勇氣的缺乏,沒有去突破而已。
正因為如此,改革需要接續(xù)、發(fā)揚鄧小平時代中國改革的寶貴遺產和“精神譜系”。
鄧小平時代的改革面臨的首要問題就是意識形態(tài)的教條主義,動輒貼政治標簽。而且,改革是中國的一個“大轉身”和社會經(jīng)濟結構的深刻轉型,“沒有任何成功的模式可以照抄照搬”。改革中碰到的問題,也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盡管有“不改革死路一條”的壓力,但改革的難度之大,要求的是改革者突破各種禁區(qū),解放思想,敢闖敢試。而改革也只是具有了強大的認同和形成某種“既得利益”后,才對政治結構構成壓力和激勵。
今天的改革,在背景上已經(jīng)不一樣。“不改革死路一條”的含義,不僅僅是不改革會導致何種后果,而且還有這一點:經(jīng)由改革對社會經(jīng)濟結構的重構,一個有利于權力-資本的利益秩序早被建構出來,并成為中國社會穩(wěn)定,以及經(jīng)濟繼續(xù)發(fā)展的一個威脅—消除它,中國只能按改革的邏輯向前走。
而改革所要面對的,也早已經(jīng)不是意識形態(tài)的教條主義。即使還有意識形態(tài)的障礙,那也是既得利益的一種包裝。同時,改革所涉及的諸如政府權力與社會,與公民的關系,在理念上也已經(jīng)很清楚,各種政改的局部性、小規(guī)模實踐,已經(jīng)可以推廣或變成“頂層設計”。真正的問題,是政治結構既是改革的主體同時也是客體,而利益受損者對政治結構的影響,和既得利益者相比根本不成比例。
正因為如此,改革考驗的,就是政治結構對于既得利益進行突破、超越的意愿、決心和能力。
在鄧小平時代,改革者拿出了為國家、民族的前途命運對于責任擔當?shù)挠職?,使中華民族面貌為之一新,大步邁上偉大復興的征程。這種政治美德,當始終成為中國改革的精神激勵。在今天,在改革已經(jīng)變成一種“自我革命”時,尤需具備這樣的政治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