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市體育中心足球場的兩個球門都換成了橄欖球球門，七人制橄欖球中國國家男女隊都在此集訓。女隊赴廣州增城參加邀請賽后，偌大的體育場內(nèi)只剩男隊的13名隊員在訓練。

王加成堅持參加全隊的變速跑訓練，他的左膝積水嚴重，已休養(yǎng)了一天?！坝浦c，不然又得腫了?！逼呷酥崎蠙烨蚰凶訃谊犞鹘叹殢堉緩姾暗?，他希望王加成養(yǎng)好傷，隊伍已經(jīng)傷不起了。在正常情況下，隊內(nèi)要有18名隊員，才能順暢地進行對抗練習。11月1日，國家隊啟程赴新加坡參加七人制橄欖球世界杯外圍賽，爭奪明年莫斯科世界杯的門票，這是最后一屆世界杯，到2016年，七人制橄欖球就將成為奧運會比賽項目。

“國家隊還在起步階段”

經(jīng)過13次全場沖刺傳球練習后，隊員們圍成圈?！按蠹蚁嗷D一擠、撞一撞，有些集體觀念。”主教練張志強以這個項目特有的方式調(diào)動大家的情緒。有些年輕隊員都是從田徑轉項來的，或是接觸橄欖球時間不長，這種看似游戲的練習有潛移默化的效果。

王加成沒敢加入這十多分鐘的碰撞訓練，他怕傷勢加重。28歲體重105公斤的王加成是這支隊伍中身體最壯、年紀最大的，新加坡的比賽得仰仗他穩(wěn)定軍心。由于人員不夠，平時他還得兼任國家隊的助理教練。

和其他項目國家隊熱鬧的集訓不同，這支隊伍訓練時場邊沒有媒體、球迷。場邊擺放著球衣、球鞋、一大桶開封的純凈水，如果不是一罐進口蛋白粉放在那，會讓人錯覺是某支社區(qū)球隊今天包了場。

24歲的劉冠軍剛成為隊長，半年前，他還只是國家隊的替補球員，但相比隊中另外三四個打橄欖球不到一年時間的隊員，劉冠軍已算老資格。

“現(xiàn)在能代表國家隊參加國際高水平比賽的就十幾個人，這次北京隊、山東隊都有隊員受傷，解放軍隊的隊員因特殊原因無法辦簽證，共有7個主力隊員都來不了?！敝鹘叹殢堉緩姛o奈地對《中國新聞周刊》說，“現(xiàn)在我們說是國家隊，有名無實，這些隊員只能算二線隊伍。人員齊整打外圍賽沒問題，但現(xiàn)在就半個隊。爭取打好吧?！?/p>

9月在馬來西亞打亞洲系列賽第一站時，中國隊就是由這批年輕隊員出戰(zhàn)，拿了第三名。第二站在上海，解放軍的隊員可以參賽，加上日本隊未到，拿了第二。10月中旬第三站在印度，年輕隊員“集體斷電”7：31負于馬來西亞。根據(jù)小分計算，中國隊排名亞洲第四，第一次無緣明年在香港舉行的世界系列賽第一站。

“你知道劉翔臥推、深蹲多少嗎？”

“多少……”

放松時，主教練和隊員們聊了起來。得知劉翔的力量訓練指標后，隊員們都表示服氣。

橄欖球隊是對抗最激烈的運動之一?！霸趤喼耷八闹校袊▋?nèi)地）年輕隊員是最瘦的，肌肉的維度、厚度最小，比日本、韓國、香港都差。力量指標，連英國俱樂部中等水平都達不到?！敝鹘叹殢堉緩妼Α吨袊侣勚芸氛f，“我們的隊員十八九歲開始摸球，沒辦法，時間都投入到技術訓練。我在英國打球的時候，19-22歲的隊員，一天八小時練力量，那個年齡正好是長力量的時候?！?/p>

因為自助餐廳臨時被占用，晚餐改為盤菜供應?！岸喑裕喑?，你們還沒我吃的多，不吃怎么長肉?！睆堉緩姴煌５貒Z叨。為了讓隊員壯起來，張志強鼓勵隊員吃零食、吃夜宵，但一味地吃并不能解決問題，國家隊一直未能配備專職的體能教練，力量訓練全是靠主教練的經(jīng)驗和在國外的見聞。

“我現(xiàn)在吃喝拉撒全管，力量體能技術全管。國家隊還在起步階段，從專業(yè)管理和運作來講，還是業(yè)余一些。”主教練張志強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國外的橄欖球隊教練組是十多個人。這是新的領域，現(xiàn)在針對性的科研也稍微少一些。希望備戰(zhàn)奧運會的時候能配齊人員?！?/p>

很有潛質(zhì)的隊員韓曉龍半年拉傷4次，到現(xiàn)在也無法參加對抗太強的訓練。晚上，他和很多隊員一樣，自己找冰敷，泡澡、用理療儀，國家隊唯一的隊醫(yī)跟著女隊去廣州增城比賽了，賽后才能隨隊赴新加坡，這名隊醫(yī)還是從北京隊借調(diào)的。

“在大學最先搞了一段時間后，小球中心領導覺得應該抓”

主教練張志強長王加成10歲，張志強這批隊員都退役了，王加成這批隊員有些還在征戰(zhàn)，兩代球員間出現(xiàn)斷檔。

傳統(tǒng)的橄欖球是十五人制，在歐洲、澳洲盛行，后為進入奧運會，修改了比賽規(guī)則，分支出七人制橄欖球。中國第一支橄欖球隊于1990年在北京農(nóng)業(yè)大學（現(xiàn)中國農(nóng)業(yè)大學）成立，鄭紅軍是首任主教練，并一直在任至今。

當時國內(nèi)沒有開展橄欖球的專業(yè)隊，鄭紅軍的第一批隊員是從農(nóng)大在校生中挑選的，從1992年夏開始特招高中生進入農(nóng)大打橄欖球，定點招生的地方是淄博。1992年下半年，鄭紅軍意外在山東省中學生運動會的成績冊上發(fā)現(xiàn)了張志強。親自測試后，鄭紅軍跟張志強說，考過280分，就可以來農(nóng)大。最終，張志強以282分考取農(nóng)大畜牧系，同期特招的11個人都在這個系，不能擇系。高考結束后一星期，張志強就被調(diào)到農(nóng)大訓練。

農(nóng)大橄欖球隊最多的時候有四五十人同時訓練，其中有一半的隊員具備參加正式比賽的實力。學校里也著重推廣這項運動，那時候的上過農(nóng)大的學生沒有不知道橄欖球的。

在農(nóng)大帶動下，兩三年間，北京就有十幾所高校開展橄欖球運動。一開始，臺灣企業(yè)會出資贊助球隊、聯(lián)系比賽，來華旅游的外國球隊也會來打交流比賽。但橄欖球項目一直和國家體育總局無關，只是和大學生體育協(xié)會有聯(lián)系，大體協(xié)橄欖球分會就設在農(nóng)大。

“在大學最先搞了一段時間后，小球中心領導覺得應該抓，國際組織也跟我們接觸，希望和中國奧委會有個隸屬關系，中國橄欖球協(xié)會就建立起來?！痹螄殷w育總局小球運動管理中心副主任、中國橄欖球協(xié)會副主席崔志強對《中國新聞周刊》說，“以農(nóng)大、上體、廣州軍體院三家為主代表國家參賽?！?/p>

1997-1998年，中國先后加入國際橄欖球聯(lián)合會、亞洲橄欖球聯(lián)合會。1997年，各高校橄欖球隊開始和國家體育部門有了“聯(lián)系”，11月，中國國家隊第一次組隊出國參賽。1998年開始，張志強同時兼任七人制和十五人制橄欖球國家隊隊長，直到2008年。

但2009年以前，中國橄欖球協(xié)會都未在民政部注冊，國家隊、隊員都不屬國家在編?！澳鞘畞砟晔浅煽冏詈玫臅r候?？晌覀円恢倍际呛趹?，比賽成績不入冊，運動員等級沒法評?！币晃灰呀?jīng)退役的橄欖球國家隊隊員對《中國新聞周刊》說，“今年冠軍賽，領導說打了那么多年，總要給你們一個承認，你們參加一個比賽，給你們（運動員）評級。我們彌補了一下，反正很別扭。”

由于一直沒有系統(tǒng)的國內(nèi)比賽，花費也相對較大，加之有學生從事橄欖球受傷的事件出現(xiàn)，一些學校開始收縮對橄欖球的投入。農(nóng)大算是一直堅持組隊的幾所學校之一，校方開始為球隊每年撥款20萬元，后來增加到40萬元，如今是60萬元。

由于不是奧運會和全運會比賽項目，橄欖球國家隊的經(jīng)費主要靠國外贊助、項目援助，小球運動管理中心對橄欖球的撥款較之其他項目是很少的，每人一天20元的國家隊訓練補貼多年未變。

“其實不進入奧運會，項目不一定難發(fā)展，看管項目的人指導思想是什么。有些不是奧運全運項目，比如航模、定向越野都搞得很好。對項目發(fā)展規(guī)律的研究是最重要的?！?曾任國家體育總局小球運動管理中心副主任、中國橄欖球協(xié)會副主席崔志強對《中國新聞周刊》說，“當時我主張在大學和部隊推廣橄欖球，我覺得對青少年很有意義，勇猛頑強、團隊精神合作意識。想了很多辦法去推，但是不容易?！?/p>

“中心只有建議權，不能要求地方一定怎么樣”

2009年10月七人制橄欖球確定成為2016年里約奧運會比賽項目。國內(nèi)地方橄欖球隊也開始井噴式建立。

幾十年來，地方體育局的工作重心是全運會，奧運會的比賽項目都會設在全運會中，對于地方隊來說，全運會戰(zhàn)略就等同于奧運會戰(zhàn)略。誰能在2013年全運會首次橄欖球比賽中取得好成績，就能迅速吸引人才，確立省市隊項目優(yōu)勢，甚至將橄欖球打造成自己的傳統(tǒng)項目。

因2010年亞運會，小球中心明令亞運會前要保證國家隊集訓，各地方在亞運會后才能挖人。按照小球中心出臺的政策，每個地方隊最多只能有男女各5名國家隊隊員，這是出于讓各隊實力均衡的考慮。

有經(jīng)驗的隊員、教練，不論水平高低，在亞運前后都被各地方隊簽完了。直到現(xiàn)在，幾所橄欖球開展較好的高校隊員仍是地方隊爭取的焦點，隊員一入學就會被地方隊協(xié)商注冊在省市隊，地方給學生球員的“注冊費”可達10萬元，并每月付工資，再給學校一筆培養(yǎng)費。國內(nèi)最好的橄欖球運動員年薪有8萬元左右，加上獎金有的隊員最多能拿12萬元。

根據(jù)今年8月結束的全國七人制橄欖球錦標賽統(tǒng)計，地方、部隊共有男女各11支隊伍參賽。而各省市的橄欖球梯隊就更多了。2011年10月4日，安徽省首屆青少年七人制橄欖球錦標賽就有該省11個市，男女21支球隊參加。一些地方隊還請了外教。

“進入奧運之后，我也認為橄欖球應該摸索一條特殊的發(fā)展路徑出來。我比較反對動不動就成立一支省隊，隊員從體校上來，這還是過去那種方式。如果這樣，人才的培養(yǎng)、退役運動員的管理等所有問題都會在橄欖球這個項目重演一遍?！?曾任國家體育總局小球運動管理中心副主任、中國橄欖球協(xié)會副主席崔志強對《中國新聞周刊》說，“我當時的想法是，地方建隊可以跟大學共建，不要從早練到晚。建專業(yè)隊的錢投到大學，體教共建、結合。橄欖球是非常動腦筋的一個項目，瞬間反應要求特別高，學習對打球一定是有幫助的。但是當時地方比較在意是怎么瓜分隊員。到最后，還是走回老路，很遺憾。中心只有建議權，不能要求地方一定怎么樣?？赡艿胤揭呀?jīng)習慣這種管理方式了，他們多少項目都是這么走過來的。以前的紅利——以前那批大學培養(yǎng)的球員，就慢慢被吃光了?！?/p>

鄭紅軍現(xiàn)在是國家隊總教練，他把男隊交給了弟子張志強，自己被安排帶成績突破可能性更大的女隊，在北京隊也是如此。鄭紅軍、張志強等農(nóng)大教練和隊員都被借調(diào)到北京隊。遵照農(nóng)大培養(yǎng)橄欖球運動員的傳統(tǒng)，北京隊的農(nóng)大學生隊員被要求周一到周五在農(nóng)大上課、訓練，周六日回北京隊訓練。

“水平是會受到影響，訓練肯定是專業(yè)隊最好，但是不能不上學。沒有教育，運動員的思維、分析能力都受影響，教練很費勁。” 七人制橄欖球男子國家隊主教練張志強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打完世界杯外圍賽后，鄭紅軍和張志強將帶領北京隊去新西蘭拉練一個月。處在南半球，且橄欖球運動發(fā)達的澳洲一直是國內(nèi)地方隊拉練的首選，但國家隊目前反而還不具備這種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