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兵
他1.73米的個頭,微胖。一件淺色條紋襯衫很整齊地扎在腰帶里,筆直的西褲,锃亮的皮鞋,走路沉穩(wěn),儀表堂堂。一張麥色的國字臉上總是掛著和藹的笑容。無論是誰都無法將這樣的形象與《士兵突擊》里的許三多聯(lián)系到一起,但聽了他的故事后,我真的覺得爺爺活脫脫就是屏幕上的許三多。
1968年春,17歲的爺爺便入伍了。在訓練投擲手榴彈時,因為爺爺個子小,體重只有48公斤,加上不得要領,總是扔不遠。在一次實彈投擲訓練時,發(fā)生了一件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事。當時由于緊張,聽到口令后,手榴彈一脫手扔到了背后??吹矫爸谉煹氖至駨?,爺爺頓時嚇傻了。“趴下,快趴下!”站在他身邊喊口令的陳參謀大喝一聲,其他戰(zhàn)友迅速趴下,只有他還愣站著。就在那千鈞一發(fā)之際,陳參謀飛撲過來,幾乎是在手榴彈爆炸的同時,將他蓋在龐大的身軀下面。
這件事在他心里糾結(jié)了很久,他覺得這是他一生的恥辱。他反省再三,下定決心要發(fā)奮圖強。那些日子他每天都早早起來,提一筐手榴彈去練習投擲。肩膀腫了,胳膊腫了,累得不行了就躺在地上休息一會兒,一想起陳參謀用身子護住他的那一瞬間,他又翻起身來繼續(xù)練習。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的投擲距離由以前的17米提高到了36.7米。
后來爺爺調(diào)到了警衛(wèi)通訊排,當首長的警衛(wèi)員。兩年后他學開車,再后來他擔任了教導隊的教練,翻越海拔4000米以上的冰達坂。每一次翻越都感覺像是死亡之旅一樣。有一次他和一個戰(zhàn)友單跑,途中遇到了雪崩,積雪把整個道路都封死了。路面又太窄,車子無法掉頭,車上也沒有通訊工具,他們倆便用鐵鍬鏟雪。因為高山缺氧,人都累得虛脫了,可他們不敢怠慢,終于在天黑前鏟出了一條汽車可以勉強通過的路,這才順利脫險。
1976年,國家有關部門在新疆境內(nèi)進行了一次地質(zhì)探測大會戰(zhàn)。當時成為復轉(zhuǎn)軍人的他也被抽調(diào)參加會戰(zhàn),被轉(zhuǎn)業(yè)到國家地質(zhì)總局第一地質(zhì)大隊車隊。搬進宿舍的第二天早晨5點,三聲緊急集合哨把他從夢中驚醒,他知道肯定有緊急任務。站好隊后,黨支部書記說道:“新中國最后一次地面原子彈試驗將在10月1日零點起爆,我們隊所屬的地區(qū)屬于二類殺傷區(qū),上級要求我們馬上將作業(yè)區(qū)的職工撤出,誰愿意去?”
“我去!”他毫不猶豫地站了出來。他是團總支副書記,開車技術過硬,這項任務不能沒有他。很快,車隊就從鄯善出發(fā)了。車跑在戈壁灘上顛簸得厲害,一小時走50公里已相當不錯了。他們趕到110高地已是北京時間14點,吃完午飯已是15點多了,距原子彈爆炸還有9個小時,可就在這時,車隊總支書給他說剛收到電報,陜西第二物探隊還有36人在距這里160多公里以外的阿奇山,那里也屬于二類殺傷區(qū),如不撤出他們將會很危險。他立即決定自己帶兩輛車去阿奇山接人。3個小時后,趕到了第二物探隊駐地。36人來不及吃飯,迅速帶上簡單的行李和飯菜上車了,汽車飛速向哈密方向駛?cè)ァK朐诒WC安全的前提下,將車開足馬力,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必須在10月1日零時撤出危險區(qū)。一開始車廂里的人還因顛簸喊叫,到后來什么喊叫聲都聽不見了。也許大家也意識到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和生命聯(lián)系在一起。
時間過得很快,22點時,他們的車已經(jīng)在路上飛奔了5個小時了。連續(xù)20多個小時沒有休息,一開始他便唱歌,和身邊的戰(zhàn)友說說話來驅(qū)趕疲勞。后來話也不想說了,歌也唱不出來了,就開始咬手指、拔頭發(fā)來刺激神經(jīng)。就這樣硬是撐著往前行進。10月1日零點5分,他們終于安全到達了目的地了墩車站。他一下車就在地上睡著了。
在我的認知中,我覺得這樣的場景只會在電影中出現(xiàn),驚心動魄、扣人心弦。然而在聽爺爺講這些的時候,語氣中并沒有過多的得意或者激動。就像電視劇中許三多說“好好活就是做有意義的事”時一樣簡單、平靜。
(責編江有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