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

1

幾天前，老板安排我到蘇州跟進一個新項目，美其名曰讓我感受江南的婉約美。誰都知道那時江南的天氣是零下幾度，雨夾雪，這樣的出差美事不是誰都能承受得了。老板的說辭就是高明。

走出酒店，迎面吹來的寒風(fēng)使我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氣，連忙攏緊脖子上的圍巾——真冷!這時最大的幸福莫過于能吃到一頓熱騰騰的早餐，暖胃暖心。

請問，您的早餐是在哪里買的?看到迎面走來的一個女孩子拎著早餐袋，我連忙問道。

我的詢問過于突然，她有點吃驚，隨即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手指一揚，就在路口往左100米的早餐食品供應(yīng)部。

喝著豆?jié){，吃著韭菜蛋餅，人都熱騰起來。驀地回憶起那穿著白紫藍色短羽絨服的早餐女孩，眼神靈動，白皙的臉頰隱在毛茸茸的圍巾中，顯得非常俏皮可愛。

公司的項目在滄浪區(qū)，我到現(xiàn)場踏勘查看，再跟項目方探討了一次又一次方案。

晚上返回酒店，掏出房卡打了一杯免費巧克力奶茶，房間冷寂不想回去，于是就勢在酒店大堂里的沙發(fā)上坐了下來。

電視里是一個動眼睛不動腦子的專為降低觀眾智商的娛樂節(jié)目，又是無趣。我百無聊賴地四下打量這個酒店的格局，突然在自助餐餐廳里看到了早上的早餐女孩。原來她也是住在這個酒店。

她全神貫注地敲打著電腦鍵盤，暗暗的餐廳里，筆記本電腦發(fā)出的瑩瑩亮光投射在她專注的臉上，顯得圣潔又迷人。

我沒有刻意打量她，只是在切換電視頻道的空隙偶爾瞅她幾眼。奶茶早就喝光，但我還不想回房間。

在我第七次瞅她時，發(fā)現(xiàn)她正手忙腳亂地鼓搗電腦，神情焦急。我連忙走過去，怎么了?

她看到我頗顯驚喜，未顧得上打招呼便慌亂地說，電腦不知道怎么回事，剛才重新啟動，現(xiàn)在就不能進入系統(tǒng)了。

我研究一番，故障很簡單，我噼噼啪啪地摁下幾個鍵，電腦屏幕便重新亮了起來。啊，非常感謝，哦，先不說了，我必須在今晚12點前把這個報告撰寫完畢發(fā)送回公司!

我說，你先忙。然后轉(zhuǎn)身去打了一杯熱咖啡，放在她的桌上。

2

第二天的項目工作相對較少，中午我便返回酒店，在電梯間我又遇見了她。

我們又默契地相視一笑，她說，昨晚還沒有謝謝你的咖啡。我說，我叫詹沾。她說，我叫夏卡爾。

我猜你是準(zhǔn)備去吃早餐?

她說，你怎么知道?

蘇州老字號面館，陸振興，吃過嗎，帶你去。

陸振興的面，湯鮮，面細(xì)，配料多，價格實惠。夏卡爾吃著燜肉面筋面，大呼過癮。吃完后她還調(diào)皮地舔了舔嘴邊，非?？蓯?。

夏卡爾是天津人，在天津上班。這次是老板派遣她和來蘇州的合作公司進行審計工作。這幾天領(lǐng)導(dǎo)家發(fā)生了一些事，就先行飛回去了，留下她孤身作戰(zhàn)。

來了蘇州這幾天，景點都沒能好好逛過，聽說同里古鎮(zhèn)很是不錯，真想去看一看。夏卡爾憧憬地說。

那種景點不好看了，建筑全是翻新的，商業(yè)化太濃。突然我心念一動，我?guī)闳タ刺K州典型民居，最原汁原味的當(dāng)?shù)厝说纳钐厣?，而且還是免費的呢!

踏勘項目時，我曾偷空到旁邊的里河新村轉(zhuǎn)悠了一下，景觀使人驚艷。夏卡爾的驚喜不亞于我——一波碧水如練，船夫搖著櫓船蕩開水紋劃過，河兩岸俱是青墻白瓦的民居，間或有些居民在河邊的陽臺上洗衣做飯，裊裊炊煙升起，這幅景象如同世外桃源。

我還陪著夏卡爾饒有興致地逛著村里集市。有雞有鴨，因為是水鄉(xiāng)，所以最多的還是魚。菜蔬都是附近村民種植的，鮮嫩又便宜。有賣現(xiàn)做的生餛飩，一份不過1.5元。看得我直流口水。

夏卡爾說，你請了我吃面，晚上我請你吃火鍋吧!

3

夏卡爾夠古靈精怪，居然是在酒店房間自己做火鍋。用酒店里的水壺做鍋，放進村里買的雞肉和香菇，通上電煮了一會，便是鮮美的火鍋底。把菠菜、豌豆苗、小白菜和一些我都叫不上名稱的菜洗干凈，便可以涮火鍋了。放進香油和老干媽辣椒醬，嘩，真是美味!

沒有濃香撲鼻的醬料，沒有火光騰騰的燃?xì)鉅t，我們依舊吃得很愜意，我覺得這一次火鍋比我人生中任何一次大餐都要來得有趣有意思。

冷空氣來襲，蘇州氣溫驟降，下起了大雪。項目方打來電話，今天不用去現(xiàn)場了，項目暫停施工。

結(jié)果第二天第三天，因為下雪關(guān)系，還是無法上班。天天憋在酒店里，隔窗看著遠處獨墅湖慢慢消融著漫天雪花。幸好有夏卡爾陪伴，她開玩笑寬慰我，飄雪了，人少了，上班休息好了，下班才會有精神!

我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她是如此嬌憨可愛。夏卡爾，夏卡爾，我無聲地念叨著她的名字，心里劈里啪啦地像是濺起了小水花。我突然異常感謝老板將我送到這個凍得滲人的蘇州了。

大雪初霽后，項目為抓進度，我天天都扎進現(xiàn)場忙得不可開交。又一天忙得天昏地暗，項目的事情終于弄出了點眉目。我頭重腳輕地返回酒唐，剛進大廳便被夏卡爾抓住，忙了這么久該放松下了，我?guī)闳€好地方!

我們沿著李公堤路，一路散步。路上大多是情侶，他們相偎相依的身影在我心中掀起莫名的情愫。我拉起夏卡爾的手，眼前的女孩光彩動人，我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半分鐘后她掙脫了。我是認(rèn)真的，夏卡爾。我受傷地說。

夏卡爾應(yīng)該是剛結(jié)束了一段感情，出于對那段感情的祭奠，所以她還不能將自己的心投入到下一段感情。

我愛她，我能等到她向我開啟心門的那一天。

項目接近尾聲，工作相對沒有那么忙了。我專門請教了項目方——去靈巖寺求姻緣很靈驗。我到寺里交了香火錢，規(guī)規(guī)矩矩地在神像前跪下，雙手合十，虔誠地許愿。

許是我的愿望得到神靈的回應(yīng)，夏卡爾和我親近一些了。我能看懂她的眼神，她也喜歡我，只是喜歡中帶著稍許克制。我不再唐突，試著讓這段感情循序漸進地發(fā)展。

4

夏卡爾的審計工作順利完成，返回天津了。

打她的電話，是關(guān)機狀態(tài)。幾天后依然如故。她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我心神不定。我才意識到我沒有她的家庭住址，不知道她的工作單位，夏卡爾，這個名字，也不像真名。

項目已經(jīng)完成，我可以離開寒冷的蘇州返回溫暖的深圳了，但我依然高興不起來。

夜晚在酒店里無助地抽煙，發(fā)呆，腦子無法控制地回想著夏卡爾的一顰一笑，她的活潑舉止，她的溫柔話語。叮的一聲響，提示郵箱收到了郵件，一個陌生的地址。

詹沾，親愛的。

我已經(jīng)回到真正屬于我的城市，你不必再聯(lián)系我，那個手機號碼，我也不會再用。

其實我沒有告訴你，我已經(jīng)有了未婚夫，他很愛我。不要問我愛不愛他，我們相處了五年，或許更多的是親情而不是愛情。他是一個好男人，我不想傷害他。

出差公干遇到你，是我人生中美麗的事。你有很強的感染力，或許你是我真正愛的人。你樂天開朗，你熱愛生活，你對世界抱著美好的向往，這一切都深深地吸引著我，在蘇州這個宛如天堂的地方。

但我們只能止步到此了。愛我的人，我愛的人，我都遇到了。我依然要走回我應(yīng)該走的路。而你要好好保重，遇到更好的女孩子。

再見，再也不見!

遠處傳來曲風(fēng)輕快的樂曲，映在我心上卻使人神傷——

戀愛的人，總是浮在城市半空中，

流星劃過我們就戀愛了，

虛構(gòu)著可能屬于我的美麗愛情，

怎么忽然流淚了，

后來又笑開了。

夏卡爾，只要你是幸福的，那么我也能在淚后笑開了。責(zé)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