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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字是我的出口

        2012-04-29 00:44:03楊儀寧趙瑜
        湖南文學(xué) 2012年7期
        關(guān)鍵詞:趙瑜寫字小鎮(zhèn)

        楊儀寧 趙瑜

        一、關(guān)于寫作

        楊儀寧:能聊聊您自己嗎,您是怎樣開始寫作的?寫作之前您有怎樣的人生經(jīng)歷?

        趙瑜:怎樣開始寫作的,這個記憶比較模糊。但是,在《小憂傷》這部散文集里,我有一個片斷寫到這一點,大概是念初中的時候,班里面有一個要好的同學(xué)因為要照看比自己小的弟妹,而不能看電視劇《八仙過?!?。我不得不在上課的時間寫給他看。這大概便是我寫作的開端。而真正開始寫作是高中時發(fā)表一篇文章之后,那時我特別喜歡班里的一個女生,大約在日記贊美了她。并被班里的其他男生看到了,得到很多嘲笑,我一生氣,將那篇情書一樣的文字投到一個雜志,竟然發(fā)表了。那篇文章發(fā)表后的一年里,我收到來自全國數(shù)百封交友信,原來寫文章還可以被別人崇拜,這樣的小虛榮,是我寫作的最初動因。

        楊儀寧:有人說,一件事如果你做了一萬個小時,你就能成為國內(nèi)最好的人,量變才會產(chǎn)生質(zhì)變。從寫長篇小說、文學(xué)隨筆到散文集,您的寫作之路上,質(zhì)變發(fā)生在何時?

        趙瑜:其實,因為出版的時間順序,讓你誤解了。我寫作的順序恰好是這樣的:散文集、隨筆集、長篇小說?,F(xiàn)在的我多寫長篇。還有,就是關(guān)于量變到質(zhì)變的問題,我是這樣理解的,首先是要認識到自己有天分去從事某項工作,又或者是要找到進入某個領(lǐng)域的工具。有了這樣一個前提,堅持并不被誘惑便顯得極其珍貴。如果明明沒有天分,硬寫一萬個小時,那么,即使有小范圍的成績,也是一件悲傷的事情。

        楊儀寧:為什么決定一直寫下去?寫作給您帶來的成就感在哪里?

        趙瑜:喜歡。我喜歡寫字,我覺得這非常自然。寫字的過程中,我也喜歡過其他事情,但最后都沒有堅持。這說明寫字是發(fā)自身體的喜歡,我不能看到空白的紙,一看到就想寫字。甚至,每一天我都要寫幾個字。不寫,就覺得這一天丟了。我是一個窮孩子,丟了東西,心會疼的。

        寫作是我和這個世界發(fā)生關(guān)系的一種主要方式。又或者說,寫下來,就像是我用鑰匙打開了自己的一小段內(nèi)心。我需要不停地打開自己,不然,就會覺得過于封閉了。我不是一個熱愛沉默的人。從小就不是。但,我又不可能到大街上拉著一個又一個人來聽我說話。我需要表達很多東西,我覺得,文字成了我情緒甚至生存經(jīng)驗的一個出口。通過寫字,我的孤獨感被稀釋。我不想說寫作是自我拯救,我想說,寫作是自己給世界提供營養(yǎng)的方式。我來了,我發(fā)現(xiàn)了,我表達了。這是最重要的事情。

        楊儀寧:現(xiàn)在有這樣的成就,是否在當(dāng)初的預(yù)料之內(nèi)?

        趙瑜:老實說,我不覺得現(xiàn)在有什么成就。我只是覺得自己太笨了,我應(yīng)該比現(xiàn)在做得更好一些。還有,我經(jīng)常對自己的寫作很懷疑,但是,我仍然預(yù)料自己會成為出色的寫作者。不然,我會放棄寫作的。

        楊儀寧:您有什么特別的寫作習(xí)慣嗎?陳丹青說,“戀愛,或者創(chuàng)作,是無比細膩的私密的過程?!睍朊缘綄懙猛2幌聛韱?會受寫作影響很深嗎?

        趙瑜:我的寫作習(xí)慣有時候會變化,譬如有一陣子,不聽音樂寫不出字來。但很快,又需要很安靜才能寫作。還有一陣子,必須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才能寫出字來,等等。

        我寫字有一個壞毛病,寫到特別順暢的時候會停下來。如果寫得不順,我會逼迫自己不停地寫,直到把這個時間生硬地度過。

        寫作和日常生活其實關(guān)系極大,因為,我基本上也描摩日常生活。寫得很順暢的時候,會看到無比美好的日常細節(jié)。同樣,如果,恰那幾天遇到非常趣味的日常細節(jié),也會影響寫作,會自然而然地將正在寫的小說情節(jié)改變,本來凄慘的故事會有小的改變。我喜歡生活和寫作的相互交融,覺得特別有趣。

        楊儀寧:通過《小閑事》《小憂傷》,還有您在準備中的另一本《小xx》,“小”是您無意中使用的系列元素,還是有意而為之?

        趙瑜《小憂傷》寫的時間早一些,當(dāng)時是自然而然地進入記憶里。覺得,那些小歡樂或者小憂愁,現(xiàn)在再寫出來,覺得都是讓人迷戀又溫暖的片斷。

        《小閑事》的原名本來叫做戀愛中的魯迅》的,但后來在確定書名的時候,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魯迅先生的一封信里有“小閑事”三個字。覺得,特別貼切這本書的內(nèi)容。便使用了,當(dāng)時是無意的。

        因為我的閱讀有些偏執(zhí),這些年,我只讀了魯迅和沈從文兩個人,讀了他們大量的日記和書信。寫完魯迅,我就想寫一本:《戀愛中的沈從文》,于是,就想到已經(jīng)出版的這兩本書,所以,到時候一定會再取一個《小xx》的名字。那么,這便是有意為之了。

        楊儀寧:您以前的筆名有一個是“陶瓷了”,包含著怎樣的意思?(在您博客上還提到了長篇小說《陶瓷了》)

        趙瑜:陶瓷了是我的一個長篇小說的構(gòu)想,這個構(gòu)想大概源起于十年前,那時候,我還沒有寫長篇小說。但我特別有這樣的理想,想寫出我們這個時代的很多自相矛盾的現(xiàn)象,包括男女感情的易碎。陶瓷了后來成了我的一個網(wǎng)名,進而又用作了筆名。這三個字的意思是“像陶瓷一樣了”,是把名詞當(dāng)作動詞來用了。是一個暗喻,暗喻我們這個時代的生活邏輯很混亂,男女之間的信任基本消失,以及無信仰下的秩序易碎,等等吧。

        但可笑的是,至今,我仍然覺得自己還不具備寫這部長篇小說的能力,我預(yù)計會在2012年下半年開始寫這部長篇吧。

        楊儀寧:您在寫作這件事上,會有野心嗎(要達到某種目標)?或者說,會給自己壓力嗎?

        趙瑜:我想換個說法,我有自信有一天可以寫出驚世之作。我甚至都看到我自己未來的作品了,但又看到,我和那部作品之間隔了很多障礙,我現(xiàn)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跨越這些障礙,寫出這部作品來。

        給自己加壓的事情,我不常做。我喜歡自然而然的,我有這樣的自信,覺得不需要壓力,也能找到自己。

        二、關(guān)于《小憂傷》

        楊儀寧:冒昧地說,其實當(dāng)初看《小憂傷》這個書名,很擔(dān)心是一本比較矯情的抒情文字……不過一讀起來,就被里面樸實、自然的情緒和筆法打動了。您不擔(dān)心這個書名會給不了解的讀者帶來誤讀嗎?

        趙瑜:“小憂傷”其實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特點,并不只是這本書的內(nèi)容所劃定的范圍。我們生活在一個物質(zhì)相對繁榮思想相對貧乏的時代。在這樣一個時代里,我們哪有什么大的憂傷,不論我們遇到什么挫折,其實過一陣子,回過頭來,細想一下,會笑出聲來。在這樣一個平庸的境遇下,我們的悅讀,也極難被打擊。再苦難再曲折的情節(jié),對應(yīng)到我們麻木的內(nèi)心里,也不過是微微一笑。我是這樣認為的,閱讀別人,同時也是尋找自己。我在《小憂傷》這部散文集里所寫到的片斷幾乎全是快樂的淘氣的,但我相信,大家讀完了,會覺得有小憂傷在內(nèi)心里散漫開來。因為,我們丟了這些快樂的片斷,甚至永遠不會再遇到這些片斷,即使笑出來聲來了,也會有小的傷懷。

        楊儀寧:這本書看起來文字單純簡單,但是里面有很多句子很有哲學(xué)味道,這是您寫的時候刻意為之的嗎?

        趙瑜:在這本書的后記里,我寫到了這一點,說這本書是“去形容詞化”寫作,也就是說,不用形容詞,或者盡量少用形容詞。那么,將這些美好的詞語都刪除,剩下一些言簡意賅的片斷,一定會有大量的空白留下來,讓閱讀者自己去涂抹。留白,這大概就是你所謂的哲學(xué)意味吧。這是稍刻意了一些,但,我盡量地做到自然了。

        楊儀寧:寫這本書的時候,應(yīng)該是一個很愉悅的過程吧?創(chuàng)作時間大概是多久?

        趙瑜:寫這本書輕松,是打撈自己的過程。當(dāng)時覺得很迷茫,自己的過去是一口永遠無法探到底部的深井。因為,我寫下的只是少而又少的片斷,我丟了更多的記憶。

        這部書大概寫了兩個月,幾乎是一天寫一段的方式進行的。

        楊儀寧:您說,最初對于童年的回憶是寫在博客上的,因為一封舊信開啟了逆流的記憶。當(dāng)時開始寫童年回憶,是純粹寫給自己的嗎?有沒有想到后來有這么多人喜歡,并且出版?

        趙瑜:一開始,就是寫著玩的,也可以說是寫給自己看的。文筆也很輕佻,純屬自娛。但是意想不到的是,在博客里貼出來以后,竟然圍觀者甚眾。起哄的、叫好的都有,有一個網(wǎng)友大約是某報紙的記者,看到我博客熱鬧的情形,還特地寫了一篇文化新聞來報道《小憂傷》片斷的熱鬧狀況。所有這些都是催化劑,有那么一天,我突然意識到,我所寫到的這些片斷,不只是我的個人史,更是一代人的小憂傷。

        楊儀寧《小憂傷》里的伙伴,您寫到的一切童年小事兒,都是您真正的個人經(jīng)歷嗎?是否有藝術(shù)加工?

        趙瑜:這是一部散文集,不是小說,所敘述的絕大多數(shù)地點、人物、事件基本真實。但是我需要解釋的是,我們所有的記憶都無法還原。尤其是用文字來描述,只能無限接近,卻永遠不能返回那些現(xiàn)場。

        所以,在寫作的過程,我的筆墨所有意忽略掉的粗糙的內(nèi)心史、貧窮而尷尬的成長史,都是對生活全貌的有意逃避。鄉(xiāng)村包含著更為豐富的內(nèi)容,但我只截取了我十歲之前的記憶,所以,那些美好都是因為簡單而豐富、潔凈而繁華。

        楊儀寧:有沒有讓你很印象深刻的讀者點評?

        趙瑜:自然是有的,我覺得最好的評論是我的一個同學(xué)的兒子。同學(xué)是我在《小憂傷》里寫到的一個?!缎n傷》出版以后,她在網(wǎng)上恰好看到了,就買了一本,給她的孩子讀。她的兒子每天晚上都要捆《小憂傷》放到枕頭下面,枕著睡,才感覺安全。孩子說:“我一定要枕著它睡,怕天亮了它飛走了?!?/p>

        我覺得這是我聽到的最美好的讀者點評。

        三、關(guān)于自己

        楊儀寧:你有幾個自己?你最喜歡哪個?

        趙瑜:我們每一個人都會有兩個自己,或者更多的自己。譬如一個在公眾場合下的自己,被各種各樣公共規(guī)則制約的自己。另一個是私密的自己,可以脫光衣服站在鏡子前的自己。我自然更喜歡本真的自己。因為,最終我們都要拋掉各種各樣的衣服和光環(huán),我們最終都會回到最為樸素的地方。

        楊儀寧:您的博客叫三號小鎮(zhèn),您組詩的名字叫三號小鎮(zhèn),您在西遞的咖啡館叫三號小鎮(zhèn),您想在都市的喧鬧急速中找一方慢的空間,慢的生活……現(xiàn)在,三號小鎮(zhèn)如您所愿嗎?

        趙瑜:三號小鎮(zhèn)仍然在實驗中,我一定會寫一部關(guān)于“三號小鎮(zhèn)”的長篇小說的,而且,屬于我自己的三號小鎮(zhèn)實體的店離開始越來越近了?,F(xiàn)在并未如我所愿,但我看到它了,已經(jīng)。

        楊儀寧:您有迷路過或迷茫過嗎?如果有,是常常迷路在自己心里,還是在別人那里迷失掉自己?

        趙瑜:小范圍的迷茫,是我們每一個人活著所必須經(jīng)歷的,因為我們只有度過這些障礙,才有回過頭來的說法。不然,我們永遠只能在一個拘囿自己的圈子里。多數(shù)情況下,我的迷茫是在自己的內(nèi)心里。因為,人過了三十歲,從哲學(xué)上講是一個歷時階段,哪怕是我們沒有接受過任何教育,到了這個年紀,身體內(nèi)部的磁場和指針會自然而然地指向一些我們需要去的地方。

        楊儀寧:您有非常困惑,不知道人生該往哪個方向走的時候嗎?現(xiàn)在想得起來的是哪些時候?

        趙瑜:十年前,我在事業(yè)最高峰的階段,突然想辭職,專職寫小說。甚至也做了短暫的試驗,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只寫作。但兩個月就不行了。因為沒有收入,家庭矛盾爆發(fā)。種種難以想象的內(nèi)心掙扎都超出我的想象。于是,只好再出來工作,但工作就意味著,我要失去自我的時間。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只找那些收入較低的工作,這樣有時間來寫作。當(dāng)時經(jīng)常和一些舊朋友聚會,他們非常同情我,不少人在當(dāng)時已經(jīng)開了車子。他們一方面贊美我有理想,又一方面,用鄙夷的目光看著我。他們當(dāng)時就斷定,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就會放棄寫作這些不賺錢的文字,而和他們一樣投入到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規(guī)律的脈動中。

        當(dāng)時,我也經(jīng)常被他們誘惑,常常覺得自己是個過于理想主義的人。我也經(jīng)常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寫字的料。每每想起那個時候的左右為難,前后困惑,一個人得到和失去總是平衡的。

        楊儀寧:您最欣賞自己身上的什么特質(zhì)?覺得欠缺想要修行的是?

        趙瑜:我珍惜自己的執(zhí)著,以及時刻都會衍生出來的孤獨感。我需要再看破名利一些。當(dāng)然,我并不看重錢財。

        楊儀寧:您是個理想主義的人嗎?

        趙瑜:是。我的理想主義滲透在我身體的各個角落里。

        楊儀寧:您現(xiàn)在的夢想是什么?

        趙瑜:我的三號小鎮(zhèn)能早一些在湘西鳳凰開業(yè)。那也是我的三號小鎮(zhèn)寫作的開始。

        四、快問快答

        楊儀寧:如果能用以前的時間換將來的時間,你會選擇去掉哪三年?

        趙瑜:過去的和將來的,我都不怎么看中,我更喜歡現(xiàn)在。

        楊儀寧:您最大的恐懼是什么?

        趙瑜:失去喜歡或者愛的能力。

        楊儀寧:現(xiàn)在在讀的書是?

        趙瑜《托爾斯泰文學(xué)書簡》和《論語今讀》。

        楊儀寧:除了寫作,現(xiàn)在還想嘗試做些什么?

        趙瑜:到世界上那些人比較少的地方走一走。背著我的相機。

        楊儀寧:目前你覺得最重要的事情是?

        趙瑜:我仍然需要好好表達我自己,要寫自己的小說。

        楊儀寧:你可以給我們講講2007、2008、2009年的你分別是什么樣子嗎?用很簡單的一句話。

        趙瑜:2007年,我有些小荒誕;2008年我有些小快樂;2009年我有些小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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