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28日,“駝峰航線”首航70周年紀念儀式在昆明郊野公園駝峰飛行紀念碑前舉行。云南省政協副主席曾華、美國駐成都總領事何孟德、美國駐華大使館武官史達偉、英國駐重慶總領事館副總領事馬培迪出席了儀式,在紀念碑前默哀并敬獻了花圈。幾位“飛虎隊”及遠征軍老兵也齊聚昆明,在駝峰飛行紀念碑前追憶那段烽火連天的往事。
與此相比,5月初在云南省怒江州貢山縣丙中洛鄉(xiāng)舉行的駝峰墜機搜尋隊第二期搜尋活動,就遠沒有那么喧鬧——這是一次完全由驢友自籌經費、自發(fā)組織的民間活動,距第一期搜尋活動結束剛好半年。
第二期搜尋隊由3人組成,隊長是來自福建的花雕,隊員自然逸人來自山東,寂寞孤燕(女)來自云南,均是2011年第一期搜尋隊的成員。
1峽谷里溪瀑縱橫,水里的石頭長滿鮮綠的苔蘚,徒步鞋踩上去很滑,我只能用一只手以登山杖支撐著身體,另一只手扶著石頭,小心翼翼地摸索著過去。
位于丙中洛鄉(xiāng)赤可當村的普化寺,建于清朝乾隆三十年(公元1765年),是怒江州境內唯一的喇嘛寺。2012年5月10日,普化寺庭院中的草地上,經師帶著幾個助手面對神山,坐在布置好的經臺前,吹響了法號,敲響了芒鑼,一場前所未有的祭山神儀式開始了。我們此行的協作隊隊長洛桑告訴我說,這是普化寺乃至整個怒江州的第一場祭祀山神活動。
香爐內燃起松枝,空氣中彌漫著一陣陣清新的松香味,我站在香爐前,抓了一把五谷舉到頭頂,透過裊裊松煙,遙望著海拔5128米的高黎貢山主峰嘎瓦嘎普,在經師的誦經聲中,我喃喃地念著:“嘎瓦嘎普,我心中的神山,我靠近你,即將走進你的懷抱,愿你保佑大家健康平安,保佑天下太平,風調雨順……扎西德勒!”
祝福歸祝福,可是我們剛到丙中洛時,洛桑就告訴我們:剛下了場罕見的大雪,山上的積雪很深,很多地方都去不了。經過研究,我們調整了計劃,決定沿著念瓦洛河逆流而上,前往木里甲結,那邊埡口海拔低一些,很可能翻過埡口,到達墜機坐標點。
5月11日上午,3名隊員和6名協作來到了四季桶村的機耕道盡頭,整理好行裝,朝大山深處出發(fā)。
念瓦洛河是怒江支流,發(fā)源于嘎瓦嘎普。剛進入峽谷,便發(fā)現溪瀑縱橫,有的地方不得不涉溪而過,水里的石頭長滿鮮綠的苔蘚,徒步鞋踩上去很滑,我只能用一只手以登山杖支撐著身體,另一只手扶著石頭,小心翼翼地摸索著過去。
中午時,在毒辣的陽光下,我們來到一條小溪邊,溪水順著山崖落下,形成一道瀑布,小溪旁有一條不大的冰川,奇怪,這里海拔才2445米,為何就有冰川了呢?那更高的地方不是就更難通過了嗎?過了小溪,爬上一個小坡就進入森林,一路相伴的念瓦洛河水流湍急,發(fā)出陣陣轟鳴聲,回蕩在寂靜的山谷。
隨著海拔不斷升高,我們不知不覺來到了半山上,河谷漸漸隱退到身后。原始森林里植被茂密,走在林中,聽著自己的腳步踩在落葉上發(fā)出的沙沙聲,感覺很舒暢。走了不久便沒路了,慢慢搜尋,才發(fā)現一條隱隱的小道痕跡緊貼在大樹旁邊,通往懸崖,落腳處僅一掌寬,其中有的地方則要從懸崖上架著的木頭上通過,看著那近80度的陡崖深不見底,大家心里直發(fā)毛。還好,通過這個危險路段時,隊伍全都小心翼翼地順利通過。
2突然那邊傳來了一陣叫喊,原來隊長在“鋌而走險”過橋時,不慎落水,正抱著獨木橋站在急流中,幾個協作正忙作一團,趕緊伸手去拉他。
清晨,森林在鳥兒的歌聲中醒了,營地升起裊裊炊煙。
吃過早飯我們就上路,半小時后又來到念瓦洛河邊。河那邊的水中有塊大石頭,一根獨木架在上面,奔騰的河水回蕩在峽谷中。我看著那獨木橋迅速做出了判斷:穿著徒步鞋,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走過去。
面對湍急的河水,隊長踏上了獨木橋,我則坐下來開始脫鞋襪,決定赤腳走過去,我想:實在不行,自己就騎在木頭上蹭過去。正在一邊脫鞋襪一邊胡思亂想,突然那邊就傳來了一陣叫喊……我光著一只腳站起來一看,原來隊長在“鋌而走險”過橋時,突然腳下一滑,不慎落水,正抱著獨木橋站在急流中,幾個協作正忙作一團,趕緊伸手去拉他。
我把鞋子掛在脖子,走上了獨木橋,邁著軟軟的腿,努力保持身體平衡,一步,兩步……過了三分之二,不料剩下的一段濕漉漉的,我停下來,準備騎到木頭上蹭過去。這時,協作張大哥站在大石頭上把手伸了過來,我猶豫了幾秒鐘,便把登山杖的一頭遞了過去,這樣就走得順暢了,很快來到獨木橋的盡頭。張大哥看我安全了,又轉身去招呼橋那邊落水的隊長。這時候我又傻眼了:獨木的盡頭是兩根很細的木頭,由于被大石頭遮擋住了,我過橋前沒發(fā)現,現在必須從上面走過去,才能到達對岸。我猶豫著把伸出去的腳又縮了回來,張大哥回頭發(fā)現了我的窘態(tài),趕快轉身,我抓著他的手才搖搖晃晃走了過去。
終于松了口氣,這時才有工夫去關心隊長。他身體沒受傷,只是全身都浸透了,背包中的相機也報廢了。上岸后,隊長擰著襪子把水擠出,幽幽地說:“8年了,第一次濕身”。還好,他落水之處是獨木橋的上方,要是落在下方,那問題可就大了——湍急的河水頃刻間就會將他沖走!
中午,我們到達一個叫“阿波荻”(傈僳語)的地方,“阿波”是一種藥材的名稱,它的桿是空心的,“荻”是“平地”的意思,因此,“阿波荻”指的就是一片“空曠的平地”。在這里,青青的草地讓人極為舒暢,更讓我開心的是滿地的野菜——這個季節(jié),山上長滿了各種野菜,大家摘著綠色的野菜,臉上堆滿了幸福——原來,幸福就那么簡單。
3 連續(xù)的晴天已讓冰川表面部分融化,盡管很小心,但時不時也會一腳踏空,陷進冰窟窿,一直被埋到膝蓋,費好大勁兒才能拔出腿來。
在高黎貢山的主峰嘎瓦嘎普腳下有一個凹處,那是我們進山后的第二個營地。夜里下了一陣雨,清晨的空氣很清新。
這一天出發(fā)后,沒走多遠就遇到一條冰川,前一天在靠近嘎瓦嘎普的時候,也過了兩條冰川,我知道應該快速通過,卻走不快,冰川的末梢就連著念瓦洛河,一不小心滑下去,后果便不堪設想。連續(xù)的晴天已經讓冰川表面部分融化,盡管很小心,但時不時也會一腳踏空,陷進冰窟窿,一直被埋到膝蓋,費好大勁兒才能拔出腿來。
中午,天空開始下起淅瀝的小雨,給行程帶來很大的麻煩。一路都在穿行冰川、竹林或杜鵑林,雨水順著帽子和手袖流進沖鋒衣,不一會兒全身就濕透了。我在竹林中鉆來鉆去,竹竿僅手指般粗細,卻一根連著一根,長得很茂密,穿行很費勁,好半天才來到竹林邊,卻不料這里是個約3米高的陡坡,幾乎筆直,下面有條小溪,對面連著冰坡,也很陡。我拉著竹子慢慢下到底,轉過頭,還沒看清該怎么上到對面,左腳就一滑……來不及去想怎么辦,我只能上身迅速撲向對面,雙手撐在冰面上,如果那一瞬間,要思考怎樣圖去平衡自己的身體,整個身子肯定會滑到水中,現在,雙手和上半身,至少是有三點支撐住了,接下來再慢慢調整好雙腳,騰出一只手,用登山杖把冰面鑿了個小坑做踩點,然后使勁躥上去站穩(wěn),一顆心才落下來,還好,鞋里沒進水。
進山的第三天下午6點過,隊伍到達了木里甲結扎營。
4 我突然左腳一滑,登山杖還沒來得及插進雪里,整個身子就不聽使喚地下滑,我本能地想要翻過去趴到坡上,但速度實在太快了,一下子就在濃霧中向著雪坡下面滑去……
“木里甲結”,是藏語中“野三角地帶”的意思——在嘎瓦嘎普、旺美臘卡和格馬臘卡3座大山之間,形成了一個很大的三角地帶,就是“木里甲結”。而我們則必須翻過營地前面的雪山,才能到達墜機地點。
一夜都在下雨,早晨也沒有停,四周山上冰雪覆蓋,白茫茫一片,這樣的天氣上山很危險,于是大家就在營地休整了兩天。
16日清晨,雨停了,要翻越的埡口上,天空一片湛藍,洛桑和幾個協作商量了一下,認為如果一直不下雨,就有可能翻過埡口。吃過早飯,又等了一會,天空沒有晴開,但也沒有下雨,埡口方向能看得到的地方沒有霧,于是決定上山。
離開營地就面臨一個陡坡,雪水把土泡得稀爛,我抓著竹子從爛泥中滑到坡底,再上到對面的冰雪坡,旁邊有一個大約3平方米大小的洞,下面是咆哮的念瓦洛河水。由于有了隊長的前車之鑒,奔騰的河水讓我一路小心,祈禱著千萬別掉下去。從這里開始就一直在冰雪面上行走,山勢越來越陡,好不容易爬上一個陡坡,卻看到另一個更高更陡的坡,我把兩只登山杖交替插進冰雪中,踩著前面隊友留下的腳印艱難地攀升,時而還是會踏空,冰雪沒至小腿肚甚至膝蓋。
來到更加陡峭的冰雪坡,我抬頭仰望,天和山連在了一起,白茫茫一片,感到一陣眩暈,實在太陡了,我趕快把頭低下看著自己的腳。在這種時候,不要指望誰來幫助你,每個人都很艱難,你要做的就是照顧好自己。
大約在海拔3900米,一陣突如其來的冰雹從天而降,溫度越來越低,我的手腳都凍僵了。不知走了多久,不知爬了多少個雪坡,我們終于上到了海拔3969米的埡口,埡口一片迷霧,能見度大約就七、八米,風很大,找不到山那邊的路,幾個協作商量了一下,決定沿著山脊橫切一段。山脊上風更大,風夾著冰雪打在臉上很疼,大約有10多米的路段如同刀脊一般,沒有雪,生長著一些30多厘米高的灌木,我半蹲著緊拽灌木,盡量壓低身子,以免被狂風吹下懸崖,手已凍得有些麻木,還是感覺灌木有點戳手,這個時候,哪怕是刺叢我也要緊緊抓著!
順著灌木滑到下面的雪坡上,平緩了一點,但霧更大,幾米外都不見人影。我憑借著雪地上被覆蓋了一半的腳印來辨認方向,這樣走了一段后,前面的山脊像薄薄的刀片,一邊是懸崖,另外一邊是70多度的陡坡,于是我降低重心,半蹲著向下走,下了大約兩、三步后,突然左腳一滑,登山杖還沒來得及插進雪里,整個身子就不聽使喚地下滑,我本能地想要翻過去趴到坡上,但速度實在太快了,一下子就在濃霧中向著雪坡下面滑去……
滑墜了大約5米多后,我奇跡般地停住了,停在了稍平緩的過渡帶邊緣,左膝膝蓋已經滑出了邊緣,腳下是看不到底的巨大雪坡。好懸啊,天堂與地獄之間,也就半條腿的距離。聽到聲響,幾米外的隊長轉過身來,剛好看見我滑停,頓時緊張得瞠目結舌。我小心翼翼地慢慢爬起來,避免再次滑墜。
與隊友和協作會合后,還是找不到下去的小路,霧更大了,溫度明顯降低了,如果停留時間太長,很容易失溫。隊友自然逸人和協作想強行下一段看看,隊長不同意,我走到山脊邊仔細看了看,那邊目力所及范圍大約也就5米左右,是個很陡的雪坡,再下面是什么,就不清楚了,強下肯定不安全。剛經歷過滑墜,我心有余悸,也不同意冒險,這次過不去,今后還可以再來,這是季節(jié)性雪山,等冰雪融化后就安全多了。經過商量,全班人馬沿原路回撤。
在雪坡上半跑半滑地下撤,感覺要穩(wěn)當一些,也省力多了。此時,我已全身濕透,冷得不行,很懷念那些溫暖的火堆。于是我繼續(xù)往下跑去,終于看見離開了僅僅幾個小時的營地,聽到有協作在呼叫我,心中感覺熱乎乎的,便大聲回應,奔向那溫暖的家……
后記:未竟的搜尋
夜很靜,遠處傳來念瓦洛河水的喧囂聲,看到天空中繁星一閃一閃,看來明天天氣不錯。
第二天果然天晴了,但路更難走了,連續(xù)下了幾天雨,泥土被泡得稀爛,一踩一滑,好些地方我被迫連爬帶滑,不一會就滿手爛泥。冰川也比來的時候更難走,等我深一腳淺一腳地等走到冰川邊緣,面對的卻是一片茂密的杜鵑林,只好找看起來略微寬松一點的地方鉆進去,能鉆就鉆,能跨就跨,有的地方就只能爬過去,好在能把握大方向。
下山的速度很快,中午就到達了嘎瓦嘎普腳下。晚上,我們扎營在海拔2540米的原始森林中,這已經是進山的第七天了,第二天就要走出高黎貢山,心中還是很留戀。
5月18日下午6點,全體人員安全返回到了丙中洛,整個2409號墜機第二期搜索活動告一段落。
由于氣候等自然原因,第二期搜索活動止步于海拔3969米的雪山埡口,但對于熱愛戶外運動的我們來說,這仍是一次很不錯的徒步穿越活動。此行中,我們除了要面對復雜的地形,還要應對隨時可能變化的氣候,真是不容易。在整個橫斷山區(qū),山高林密,溪澗遍布,河谷深切,谷壑幽深,有著令人心醉神迷的自然景觀,也正是由于山勢險惡,地勢地貌復雜,加上氣候條件惡劣,為尋找墜機及死難飛行員帶來了極大困難。因此,要找到2409號墜機還需要時日。不過,在不久的將來,我們進行第三期搜尋。
寂靜的深夜,泡一壺普洱,濃郁的茶香彌漫在空氣中,翻看著穿越途中的手記,點開一張張相片,仿佛帶我又重新回到高黎貢山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