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臺
初冬的下午,接到他忽然打來的電話。
十年了。他,從散發(fā)青草氣味的童貞男子,變成兩個孩子的父親。十年老去的路上,他斷續(xù)的問候和擁抱,斷了線的珠子一樣零星的綴在千瘡百孔的命運上。生命過于空曠,所以,這樣毫無光澤與質(zhì)感的珠子,竟然成為可憐的安慰,被她執(zhí)拗地抓在手心中,拒絕放棄。
十年前,他轉(zhuǎn)身離去的夜里,她站在冰冷的鐵門前,看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絕望到抓狂。
他結(jié)婚第二日,她便遇見了他。
那天的他穿了天藍色的西裝,很多人的場子里,笑著看她,欲言又止。他一點都不像一個新郎,她對自己說。冰冷的心上瞬間閃過新娘的影子。
兩年之后,再次遇到,夜色濃重中,他狠狠地擁抱她說:想死我了。
熾烈激情的吻,是欲罷不能的蠱。
一場歡情之后,他再次消匿。
而她,逐漸習(xí)慣了這個男子心血來潮的思念和擁抱。那個下著大雪的冬天,從一場夢里醒來,忽然想到,其實,這么多年以來,她一直是棵樹,長在他偶然經(jīng)過的路旁,等待一次又一次不可預(yù)期的邂逅。
再次見到他,是四年之后。四年之后,她已經(jīng)開始新的愛情。
和身邊的男子牽著手大笑著跑過街道時,他就站在路邊,呆呆凝視著她。
孩子一樣固執(zhí)的注視,令人無法無動于衷。
十年后,醉酒的他,猶豫著表達要見她的心情。
她欣然接受。
空曠的原野,他握著她的手,眼神里蠻是激動和不安。電話響,他不接,劉嘉亮的《親愛的不要離開我》在安靜的車?yán)锢p綿響起。
“求求你給我個機會/不要再對愛說無所謂/如果相愛是完美 /就讓我們用真心去面對”
他那么近地看著她,眼里滿是濕漉漉的溫情。激烈長吻, 她的唇還是十年前的唇,心卻已是十年后的心。
清醒的暴烈中,看著他癡纏的神情,想,他莫非真的還在愛著嗎。
十年后的男子的喘息如同一只獸,他一意放縱著十年來不能放下的瘋狂情欲。忽然擋住他的探索,今天是她的假期。
瞬間見到他眼中深深的失望。他說,怎么電話里沒有告訴我?
才聚集起來的心,剎那潰散。原來,他的愛只在一場歡情。突然間慶幸,當(dāng)初他的決絕。
分手。落地鏡子前平靜的女子,忽然想起多年前的夜會,離開他回到家中的自己,眼光灼灼的好像火焰般熾烈的繁盛。
十年,所有能夠熄滅的,都熄滅了。殘留的灰燼失去余溫,只不過一件偶然能夠取暖的衣服。
這個世界,這樣的衣服,每個人都曾經(jīng)有一件。有的人穿過了便棄在塵封的歲月里,任它自生自滅。有的人,卻愿意不斷翻揀出來晾曬,親眼目睹它一點點變小變舊,直到面目全非,才肯罷休。
年復(fù)一年,時間過去很久了,我和玲從那時分手后再也沒見過面,我們通過短信,不時了解彼此的狀況,但在信息中我們很少提及在一個大山環(huán)抱的小縣城里共同度過的那段日子,或許,那只屬于我們那個時代的潔白無瑕的友誼,屬于我們的過去,而不屬于現(xiàn)在的我們。再后來,她換了手機號,我和玲再也沒有了信息往來,這在一個生活日益繁忙并被瑣事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年月里并不稀奇,人們已沒有太多的時間來維系以往了。玲這樣從我的生活中完全消失了?,F(xiàn)在,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她過得怎樣,她于我已是夢中的一縷風(fēng),天邊的一絲云,空山中的一聲鳥語。但我相信,玲跟我一樣也會記得那些日子,無論如何,人生中有一些東西是永遠無法忘記的。
(編輯:米恩ccaied@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