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天遙
1992年7月20日上午10點
省第一醫(yī)院二樓的眼科候診室里,三排木頭長椅上坐滿了人,還有不少人站在走道里。窗外知了的叫聲一聲比一聲響,持續(xù)的聲音像是沒有盡頭似的。房間里的電風扇在頭頂上不慌不忙地旋轉(zhuǎn)著,發(fā)出哐——哐——哐的聲音?!皨寢?,我要吃雪糕!”一個小男孩趴在媽媽的腿上,晃著媽媽的手說道?!巴邸苯锹淅锬莻€三歲的小姑娘大概是熱壞了,也站累了,突然哭了起來,站在旁邊的爸爸怕打擾大家,趕緊抱起女兒,小聲地哄著她。也有孩子在人群中玩得不亦樂乎,一切可以爬的、可以鉆的地方都成了他們的游樂天地,一個小女孩甚至爬到了護士臺的柜子上,正努力翻進去。“這是誰的孩子,大人怎么不看著點?”一個高個子的護士正從醫(yī)生的辦公室走出來,看到護士臺旁墻壁上的腳印,皺了皺眉頭說。這時,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趕緊從座椅上站起來,一邊抱住那個女孩,一邊對護士說:“對不起,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請問什么時候才能輪到我們呢?”護士看了一眼女子手中的排號紙,搖了搖頭說:“還早著呢,等著吧,到了會喊的?!?/p>
女孩在媽媽懷里待了一會,便又鉆到椅子下面去玩了。女子剛想阻攔,卻又嘆了口氣,什么也沒有說,低著頭,緊緊抓著排號紙。
“26號徐一諾,進來!”護士拿著辦公室門口臺子上的病歷喊著,聽到女兒的名字,女子趕緊拉著女兒的手,匆匆走進辦公室。
十幾分鐘后,醫(yī)生辦公室的門打開了,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出來,一臉輕松的表情,好像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務(wù)似的;走在后面的媽媽仍然一臉凝重?!皨寢?,快來呀,爸爸來了!”女兒在樓梯口喊她,她才回過神來。樓梯口站著一位中年男子,外表溫和,上身的襯衫已經(jīng)被汗水浸透了,他上前幾步,接過妻子手中的包,讓妻子在墻邊的椅子上坐下,小女孩依舊一刻不停地在玩著?!搬t(yī)生怎么說?”男子問道?!搬t(yī)生說一諾的眼睛是輕度近視,現(xiàn)在有兩百度,可是像她這樣的孩子大多度數(shù)會不斷加深的,你說該怎么辦???”妻子焦急地望著丈夫,“你看一諾這么小,就要戴著一副大眼鏡,多重啊,還要戴一輩子,真是太可憐了!”妻子說著說著,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男子此刻也非常緊張,可仍然握著妻子的手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我們再找別的醫(yī)生想想辦法,沒有那么嚴重的,你別擔心??!”女孩這時也跑了過來,學著爸爸的話說:“媽媽,沒事的,沒事的!”還用胖嘟嘟的小手晃晃媽媽的腿,媽媽收住眼淚,笑著摸了摸女孩的頭。
2012年7月20日上午10點
省第一醫(yī)院二樓的眼科候診室里,六七排藍色的靠背椅將整個候診大廳塞得滿滿當當,過道與座椅之間只能容下一個人通過,所以來回穿梭的人們常常要停下來,等對面的人過去。大廳里冷極了,墻角的空調(diào)風吹得人直打冷戰(zhàn),有的人低著頭,默默等著護士喊號,有的人聚在一起交流著各自的情況。也許正是因為素不相識,所以大家的言談毫不掩飾,掏心掏肺,訴說著自己或是親人的病痛,也希望從他人的情況中了解一些可以參考的信息,聊以寬慰自己焦慮的心情。護士站的喊號器隔幾分鐘就會用聽似關(guān)切的語調(diào)報出排號和姓名,然后從人群中就會猛然站起一個或兩個人,急忙走進醫(yī)生的辦公室,生怕耽誤了自己短短幾分鐘的看診時間。醫(yī)生辦公室的門打開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走了出來,神色焦慮,慢慢走到座椅邊,坐了下來,垂著頭不說話,她身后那位五十歲左右的婦女應(yīng)該是她的媽媽,也慢慢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你說我以后該怎么辦???”女孩終于開口說話了。“什么怎么辦,就按醫(yī)生的方法治療啊,總會好的!”媽媽安慰女孩?!翱墒钦l知道什么時候能好,能恢復到什么程度,醫(yī)生也沒有把握??!我的眼睛要是有什么問題,那我還怎么工作呢?我才剛剛開始工作,一大堆事情等著我做,我這樣下去該怎么辦呀?”女孩低著頭,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媽媽摟著女兒說:“一諾,你的眼睛從小就不好,也容易得角膜炎,沒關(guān)系的,別一開始就把事情想得那么嚴重,我們配合醫(yī)生好好治,不行再去更好的醫(yī)院,總會有好轉(zhuǎn)的,你要老是發(fā)愁,不但眼睛好不了,還要生出其他病來呢。沒事的,還有爸爸媽媽呢!”一諾望著媽媽,眉頭稍稍松開了些,她使勁握了握媽媽的手,慢慢點了點頭。
金山2012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