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仁
不知從何時開始,不經意間我會經常想起老鄰居。而90后的女兒對此茫然不解。說實話,鄰居這個概念,對年輕人而言幾乎沒有什么體驗。
小時候我住在舊式里弄,鄰居間的那種友善相處、有難相扶的情景,至今仍不時浮現在我眼前。
那時的鄰居彼此之間熟悉無比。張家的人員狀況,包括常來常往的親戚朋友如數家珍;李家的經濟狀況尚可;劉家的阿婆精通裁剪;王家的爺叔是善于修理的能工巧匠。這些信息資料眾鄰皆知。誰若有困難上門求助,對方絕不會推卻;如果有外來人員在弄堂里瞎轉悠,那么肯定會有人上前盤問;如果遇到急難之事,鄰居們會提供及時的幫助。
常言道:“遠親不如近鄰?!蹦菚r的鄰居除了串門,平時誰家包了餛飩、水餃,會給鄰居端上一碗品嘗;過生日時還會送上一碗排骨面讓鄰居分享。總之,那種和睦相處的鄰里氛圍,讓你感到一種大家庭的溫暖。當然,鄰里間偶爾有點小矛盾也在所難免,但抬頭不見低頭見,因而不會僵持很久,相互間一個善意的問候、一個微笑就會化解不愉快。
記得“文革”那會,我才十余歲,但總是喜歡和當時的初中生、高中生一起玩。起先聽他們講造反隊、赤衛(wèi)隊文攻武衛(wèi)的事;后來就聽他們講《一雙繡花鞋》、《恐怖的腳步聲》等故事;再后來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而我也搭上了插隊的末班車。沒有了年輕人的弄堂失去了往日的喧鬧,寂靜了許多??傻搅舜汗?jié),知青們紛紛回滬探親,那一刻,弄堂里又會回蕩起久違的歡笑聲,鄰里之情濃得化不開。
后來,隨著住房條件的改善,有人單位里分了房,有人買了房,年輕人搬出了弄堂,留守的則是一些老人。于是,人氣漸失,昔日充滿歡笑的弄堂沒有了生機。
上世紀90年代中期,我搬進了多層公房。一個樓面4戶,一幢樓24戶。住了5年,只是和緊靠的鄰居熟識,其他幾戶相識的鄰居也僅限于點頭打招呼而已,全然沒有“鄰居”的感覺。上世紀末,我又從多層搬進了高層,一幢樓26層高,住著234戶人家。十幾年住下來,連緊挨著的鄰居也不知姓名。
孟子說:“鄉(xiāng)里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則百姓親睦?!钡缃裎覀冃欧畈慌c陌生人說話,鄰居彼此很是冷漠,如果遇有急難,鄰居無法也不可能提供及時的幫助,“遠親不如近鄰”的古訓事實上已經作古。每當我從外地出差回來,從飛機上俯瞰我們這座城市,看到的仿佛是云南的石林公園,心里便隨之升起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