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通過《閱微草堂硯譜》銘文的解讀,發(fā)掘了紀曉嵐與劉墉之間的一段美好“硯遇”,進而揭示了兩人高潔的硯品與人品。
關(guān)鍵詞:紀曉嵐 劉墉 硯遇
中國古代的文人大多追求精致雅逸的生活,在外則寄情山水之間,居家則雅好文房清玩。文玩中除常見的文房四寶“筆墨紙硯”外,還有筆筒、筆架、臂擱、鎮(zhèn)紙、水注、硯滴等等,不一而足。這些器物無論材質(zhì)如何,皆造型典雅,內(nèi)美獨具,蘊含著東方藝術(shù)特有的審美情趣和人文精神,遺存下來的莫不令人賞心悅目、回甘無窮。蘇子美嘗言:“明窗凈幾,筆硯紙墨,皆極精良,亦自是人生一樂,然能得此樂者甚稀,其不為外物移其好者,又特稀也,余晚知此趣?!笨芍^道出了文人們的心聲。
“文房清玩”中尤以硯為勝。一則古代讀書人日日磨墨寫字與硯朝夕相伴,日久生情;二則文房四寶中硯乃石質(zhì),非易耗品,較之“筆墨紙”更便于保管和傳承;三則古代文人好玩雅石,硯石既可雕刻精美的圖案和造型,又可鐫刻銘文寄托情思。銘文有的狀寫佳硯之美,有的記錄得硯經(jīng)過,還有的索性借贊美硯臺刻上座右銘,表明主人的審美情趣、人生追求。所以一方佳硯往往集文學(xué)、書法、繪畫、雕刻藝術(shù)于一體,方寸間既可展示主人的才情和藝術(shù)修養(yǎng),又可藉此流傳千古。故文人雅士或以硯傳家,或雅聚把玩,或相互贈送,硯臺的收藏成為歷代文人的風(fēng)尚。東坡玩硯、米芾癡硯,成為千古佳話,前些年拍出三千余萬的米芾“研山銘”正是米芾癡情古硯的佐證。因此,硯不僅是文房用具,也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藝術(shù)的重要載體。
為了讓更多的人欣賞佳硯,分享快樂,藏硯家喜愛將佳硯拓出來編輯成冊,廣為散布。著名者有乾隆皇帝的《西清硯譜》、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硯譜》、高鳳翰的《硯史》、民國徐世昌的《歸云樓硯譜》等。
筆者習(xí)書30余載,亦喜收藏古今書畫、文房清玩。近年有幸得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硯譜》,研讀再三,發(fā)現(xiàn)紀曉嵐與同朝的劉墉之間有一段不可不言的“硯”遇。
一、黻文硯
在《閱微草堂硯譜》中記載了一方“黻文硯”,后有雙己相背,“黼作斧形貴其斷也,黻作兩己無我見也”,故曰黻文硯。此硯是該硯譜最珍貴的一方,全硯共有5段銘文:
(一)曉嵐愛余黻文硯,因贈之,而我以銘曰:石理縝密石骨剛,贈都御史寫奏章,此翁此硯真相當。壬子(1792)二月,石庵。印文:墉
(二)堅則堅然不頑,曉嵐銘。
(三)粹溫其外剛其內(nèi),其文兩己互相背,知汝不為端紫輩。秉綬。
(四)劉公清苦復(fù)院僧,紀公冷陗空潭冰。兩公棐幾許汝登,汝寔外樸中藏棱。嘉慶丙辰(1796)二月曲阜桂馥銘。
(五)城南多少貴人居,歌舞繁華錦不如。誰見空齋評硯史,白頭相對兩尚書。師爚
由銘文“曉嵐愛余黻文硯,因贈之”,可知此硯由劉墉贈與紀曉嵐。乾隆晚期,奸臣和珅專寵弄權(quán),貪腐至極,朝臣附庸者眾,惟紀曉嵐、劉墉等少數(shù)幾人與之相抗衡。1792年三月,紀曉嵐與劉墉等在朝房值班,紀曉嵐自擬挽聯(lián)示之眾人:“沉浮宦海如鷗鳥,生死書叢似蠹魚?!?/p>
紀曉嵐曾主纂《四庫全書總目題要》200卷,辦事不可謂不周密,1791年又曾任左都御史,彈劾貪官,從不手軟。古人好玩雅石,蓋因石品通人品,故劉墉以“石理縝密石骨剛”題贈紀曉嵐,謂“此翁此硯真相當”。
桂馥和伊秉綬都是紀曉嵐的門生,嘉慶丙辰(1796)二月桂馥鐫銘稱其師“汝寔外樸中藏棱”,伊秉綬則借“粹溫其外剛其內(nèi)”以贊紀曉嵐外表溫文爾雅、實則內(nèi)心剛強,如莊子所言“外化而內(nèi)不化”。伊秉綬親筆書寫的隸書銘文筆畫停勻,圓潤挺拔,摒棄了隸書“蠶頭雁尾”的習(xí)氣,具有法度森然、高古博大的篆籀之氣。蔣師爚的銘文以“城南多少貴人居,歌舞繁華錦不如”開篇,點出在歌舞繁華的北京城里,還有“白頭相對兩尚書”在“空齋評硯史”,既渲染了紀曉嵐與劉墉的“文人相親”的純潔情誼,更謳歌了兩位老人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品格。
閱微草堂所藏之硯歷經(jīng)百年,大多散失。2008年春季,黻文硯現(xiàn)身杭州西泠印社拍賣有限公司歷代名硯拍賣專場,硯呈青黑色,紋理細膩,色澤動人,雖集諸大家筆墨一身,然世風(fēng)不古,懂硯者無錢,有錢者不玩硯,僅以56萬元人民幣成交,遠不及乾隆朝的花瓶值錢了。
二、嶺上多白云硯
乾隆乙夘(1795)九月九日,劉墉贈“嶺上多白云硯”給紀曉嵐,硯側(cè)題“嶺上多白云 仿米元章言”,并附言:
“硯附上,石舊而正潤,作手極雅,非琉璃廠中俗工所能,公必鑒賞,面言不盡。曉嵐四兄,弟墉拜具(印 石庵)”
紀曉嵐收到此硯后,先是于硯側(cè)鐫刻“石庵以硯贈余,戲書小札于硯背,因鐫以代銘,時乾隆乙夘(1795)九月九日”,然后將劉墉所附的手札刻于硯背,一個月后,還專門做了硯盒,請伊秉綬以隸書書丹刻于其上:
“硯至王岫君,如詩至鐘伯敬,雖非古法,要自別趣橫生,石庵尚書酷愛之,亦歐陽公之偶思螺蛤也。乾隆乙卯十月重制硯匣因記,曉嵐”
王岫君乃清初制硯國手,擅刻山水硯,一方“作手極雅” “石庵尚書酷愛之”的“嶺上多白云硯”,“非琉璃廠中俗工所能”,劉墉最后卻割愛贈給了紀曉嵐,兩位位高權(quán)重的大清尚書之間的友情,真是如“桃花潭水深千尺”??!
此硯現(xiàn)藏于天津收藏家閻纂業(yè)手中,以整塊紫檀木挖嵌貯藏,有記載該硯乃“長方形淌水硯,硯長15厘米,寬10.5厘米,厚3厘米。硯石呈紫藍色,硯池周身有翠綠暈眼數(shù)十枚,有的翠點周圍還環(huán)以暗紅環(huán)圈。硯池中尤有暗綠條紋如飄帶似瀑水,真有變幻云霞之妙境。硯池周邊浮雕古樸的卷云紋飾?!?/p>
三、迦陵先生故硯
在劉墉送給紀曉嵐的硯臺中,也有前代名人用過的古硯。 “迦陵先生故硯”便是其一,紀氏因此鐫銘:
“此迦陵先生之故硯,伯恭司成以贈石庵相國,余偶取把玩,相國因以贈余,迦陵四六頗為后來所嗤點,余撰四庫全書總目,力支柱之,母乃詞客有靈,以此示翰墨因緣耶! 嘉慶戊午(1798)十月曉嵐識”
查迦陵先生,乃明末清初的文學(xué)家陳維崧(1625-1682),字其年,號迦陵,宜興人,諸生,著名詞人、駢文作家,康熙十八年(1679)舉博學(xué)鴻詞,授翰林院檢討,著有《四六金針》,實乃割裂、抄襲元代陳繹曾《文筌·四六附說》而成,非陳維崧所作,以致文壇中人對其頗有非議,故銘文中說他“迦陵四六頗為后來所嗤”。
迦陵先生故硯是一方鐘形硯,原為伯恭送給了時任相國的劉墉,紀曉嵐“偶取把玩”,頗有些愛不釋手,于是劉墉慷慨相贈,以期借前輩詞人之靈氣助紀曉嵐一臂之力。陳維崧為清代詞壇大家,有“玉麒麟”之稱;同時也是駢文大家,執(zhí)清初駢文文壇牛耳。陳維崧的一生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詞,現(xiàn)存《湖海樓詞》尚有1600多首。風(fēng)格豪邁奔放,接近宋代的蘇、辛派。遙想當年陳維崧用這方硯臺寫出許多華章妙詞,彼時紀曉嵐“撰四庫全書總目”,此硯當為其效力頗多,以致于紀曉嵐感嘆“力支柱之,母乃詞客有靈”,鐫銘“以此示翰墨因緣耶”!
四、唐子西硯
到了嘉慶甲子(1804)年,劉墉又贈紀曉嵐一方宋代“唐子西硯”,紀曉嵐鐫銘如下:
“石庵自江南還,以唐子西硯見贈,子西銘灼然依讬,研則真宋石也,礱而凈之,庶不致以銘疑硯。嘉慶甲子(1804)九月記。 觀弈道人”
此硯側(cè)有劉墉鐫刻的“日觀峰老衲”,由硯銘可知是劉墉 “自江南還”所得,“以唐子西硯”“見贈”,紀曉嵐把玩良久,認為“研則真宋石也”。
唐子西名唐庚,字子西,四川眉山人,宋朝進士,文采風(fēng)流,人稱“小東坡”。 庚與蘇軾皆眉州人,又先后謫居惠州。此人亦好硯,曾寫有詩句“硯田無惡歲,酒國有長春”,明代羅洪先《萬壽仙書》卷一也曾有唐子西硯銘的記載:
“硯與筆墨,蓋器類也,出處相近,任用寵遇相近也,獨壽夭不相近也。筆之壽以日計,墨之壽以年計,硯之壽以世計,其故何也?其為體也,筆最銳,墨次之,硯鈍者也。豈非鈍者壽而銳者夭乎?其為用也,筆最動,墨次之,硯靜以養(yǎng)生?!?/p>
足見“唐子西硯”之珍貴也!時光荏苒,機緣巧合,2010年6月17日,劉墉送給紀曉嵐“唐子西硯”時隨附的手札出現(xiàn)在上海道明春季拍賣會上,與王杰、鐵保等人致紀曉嵐書札一起以47,0400元拍出,手札的內(nèi)容得以記錄:“唐子西硯、石庵棗卷,二物送上,觀奕道人日觀峰老衲具,九月廿四日卯正一刻。”
明張岱云:“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奔o曉嵐與劉墉久居官場,兩人間卻無爾虞我詐、明爭暗斗的習(xí)氣,愈老愈見書生本色,蓋有“深情也”!
五、甘林硯
嘉慶甲子(1804)年,紀曉嵐又 “攫取”了劉墉一方“常用”的“甘林”硯,當時劉墉已經(jīng)是85歲高齡,在此年底12月于家中坐化,而紀曉嵐也“時年八十有一”了。紀曉嵐在硯側(cè)鐫銘:“此硯石庵所常用,甲子四月觀弈道人攫取之。”
一個月后,紀曉嵐在硯匣上鐫銘:
“余與石庵皆好蓄硯,每互相贈遺,亦互相攘奪,雖至愛不能割,然彼此均恬不為意也。太平卿相不以聲色貨利相矜,而惟以此事為笑樂,殆亦后來之佳話歟?嘉慶甲子五月十日,曉嵐記,時年八十有一”
是啊,年逾八旬的“太平卿相不以聲色貨利相矜”,而“惟以”“蓄硯”為樂,且“每互相贈遺,亦互相攘奪”,這段硯銘可謂兩位老人所有“硯”遇的最好詮釋。若非歷經(jīng)滄桑,視名利如浮云,焉能有這種超然于物外的心態(tài)呢?當時朝鮮使節(jié)對劉墉、紀曉嵐評價極高,有“剛方正直推劉墉,風(fēng)流儒雅推紀昀”一說。
對于紀曉嵐和劉墉的這段奇緣,曾任民國總統(tǒng)的徐世昌在《閱微草堂硯譜》序中說:“尤見前人師弟淵源之重,而道德文章之切劘,自少壯以至耄老篤信謹守跬步之或違也?!?/p>
六、宋鶴山硯
紀曉嵐在與劉墉論硯時,觀點也不盡同,但紀曉嵐每次都會尊重劉墉的觀點,加以客觀記錄。嘉慶癸亥(1803),劉墉曾送一方“鶴山”款的抄手硯,并告訴紀曉嵐是宋硯,紀曉嵐笑納后表示懷疑,于是先鐫刻劉墉贈硯時的便條:
“送上古硯一方,領(lǐng)取韓稿一部,硯乃樸茂沉郁之格,譬之文極,有如此也! 曉嵐四兄大人 弟墉拜具”
而后紀曉嵐在硯背刻下自己的觀點:
“石庵以此硯見贈,左側(cè)有鶴山字,是宋人故物矣。然余頗疑其依讬。石庵曰:專諸巷所依托,不過蘇黃米蔡數(shù)家耳,彼焉知宋有魏了翁哉?是或一說歟。嘉慶癸亥(1803)六月曉嵐識”
紀曉嵐書法受乾隆影響,醉心趙孟頫書風(fēng),行楷相間,不激不厲,從容淡定,經(jīng)刻手上石,氣息更為清雅醇厚,極具書卷氣。
七、石庵舊硯
紀曉嵐與劉墉情誼深厚,兩人之間賞硯、玩硯不斷,劉墉常有佳硯饋贈給紀曉嵐,前文已有詳述。因了這段“硯遇”,紀曉嵐在別處看到劉墉曾用過的硯臺也會想方設(shè)法奪過來,于是就有了這方卷草硯:
“繹堂嘗攫取石庵硯,后與余閱卷聚奎堂,有硯至佳,余亦攫取之,繹堂愛不能割,出此硯以贖回,書以記之。一時之諧戲,且以證螳螂黃雀之喻,誠摯言也!乾隆乙卯(1795)長至?xí)詬棺R?!保ǔ幈常?/p>
繹堂者,那彥成也,字韶九,號繹堂,清朝滿州人。他是乾隆年間進士,工詩能書,歷任乾隆、嘉慶、道光三朝,官至直隸總督,加太子太保銜,卒謚文毅。
紀曉嵐獲得此硯,喜悅之情難以言表,又在硯匣上作銘一首:“機心一動生諸緣,擾擾黃雀螳螂蟬,楚人失弓楚人得,何妨作是平等觀。因君忽憶老米顛,王略一帖輕據(jù)船,玉蟾蜍滴相思淚,卻自區(qū)區(qū)愛硯山。 繹堂遣人來換硯,戲答以詩,因書于硯匣”
此硯造型工藝并無獨特之處,只因是老友曾用之物也!
紀曉嵐與那彥成曾“閱卷聚奎堂”,曾有“題繹堂硯”詩一首,詩中亦提到劉墉:
昔我掌烏臺,石庵贈我硯 。肌理縝密中,隱隱鋒芒見。
今歲司文衢 ,適與繹堂伴 。此硯復(fù)贈余 ,淬溫金百煉。
皆云肖此人 ,真識莫虛贊 。論交均膠漆 ,持論斥冰炭。
毋乃學(xué)道久 ,客氣消其悍 。抑或閱事多,坎坷剛腸變。
水激石轉(zhuǎn)雷 ,風(fēng)淡澄江練。泊然一片心 ,我本無恩怨。
八、宋眉壽硯
在《閱微草堂硯譜》中,記錄的都是劉墉贈送給紀曉嵐的硯臺,但在一方“眉壽硯”的銘文中,也透露出紀氏曾送給劉墉一方“澄泉結(jié)翠”端硯,此硯原為宋代家之巽收藏,家之巽與蘇東坡、唐子西皆為四川眉山人。
紀曉嵐請伊秉綬以隸書題銘:
“海寧陳文勤公蓄古硯二,輾轉(zhuǎn)販鬻皆歸于余。一為端石,刻‘澄泉結(jié)翠’四篆字,署“性存居士家之巽”題,后為石庵持去。一為歙石,即此硯也。家之巽,名見《癸辛雜志》,則二硯皆宋石審矣。嘉慶甲子十月曉嵐記”
海寧陳文勤公,即陳世倌。陳世倌(1680—1758),字秉之,號蓮宇,海寧鹽官人。禮部尚書陳詵之子,康熙進士。累遷至工部尚書、文淵閣大學(xué)士。卒謚文勤。陳世倌即野史中清宮版“貍貓換太子版”中的乾隆“生父”、金庸《書劍恩仇錄》的原型。
物換星移,代有人傳,200年后,宋眉壽硯出現(xiàn)在當代著名學(xué)者、古硯收藏家張中行家中,古硯研究專家吳笠谷親眼目睹并記下觀感:少頃,(張中行)捧出一錦匣,取出一硯,形制不小,授我觀之,乃《閱微草堂硯譜》所收“宋眉壽硯”也。硯歙石,色黝黑,水波紋,手摩之索索有鋒芒。淌池素邊。背覆手略深,內(nèi)銘篆題“眉壽”,款:“性存居士題”。一側(cè)隸書銘:……老人又取《閱微草堂硯譜》與硯相較,形制、銘文乃至剝蝕處,皆無不相合,真跡無疑矣!
一方眉壽硯歷經(jīng)宋代家之巽、清代陳世倌、紀曉嵐,遞傳至今,又入藏張中行府上,現(xiàn)張中行已不在,不知又將流向何方也?
紀曉嵐念念不忘與劉墉的交情,還在其所藏硯臺上四次鐫刻劉墉的論硯觀點。
1、一字硯
“石庵論硯貴堅老,聽濤論硯貴柔膩,兩派交爭各立門戶。余則謂其互有得失,均未可全非。此硯即聽濤之所取,亦烏可竟斥耶?是歲(1803)中秋前二日,觀弈道人又記”
2、冶亭硯
“冶亭嘗言石庵論硯貴堅老,殆為子孫數(shù)百年計,余則謂嫩石細潤用之最適,鈍則別換,有何不可乎?此語亦殊有理,因書于榮閣所贈第二硯背 曉嵐又記(嘉慶甲子1804)”
3、(好春軒之故物)淌池硯
“堅而不頑,古硯類然久矣,夫此意不傳, 石庵論硯之宗旨,此硯近之,因括其意,復(fù)為此銘”
4、云蕉硯
“麗人行有“肌理細膩骨肉勻”句,余謂可移以品硯。石庵論硯耑尚骨。聽濤冶亭耑尚肉,余皆謂然,亦皆不謂然,偶得此硯因書于其背,甲子二月曉嵐記“
劉墉自乾隆十六年(1751)中進士后,宦海沉浮54年,最后官至體仁閣大學(xué)士,于嘉慶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1805年),于北京驢市胡同家中 “端坐而逝”,死于任上,可謂備享殊榮。但劉墉一生曾兩次入獄,第一次是乾隆二十年(1755)十月,因其父劉統(tǒng)勛辦理軍務(wù)失宜下獄,劉墉受株連而遭逮治,旋得寬釋。第二次是乾隆三十一年(1766)任太原知府期間,失察所屬陽曲縣令段成功貪侵國庫銀兩,坐罪革職,判死刑。乾隆帝因愛其才,特加恩詔免,發(fā)軍臺效力贖罪。晚年先有妙計查處山東按巡撫國泰貪腐案,后又查辦和坤。故劉墉“論硯耑尚骨”,喜“堅而不頑”者,其號亦以“石庵”明志,不可謂不“堅老”也!是故硯品亦同人品也!
欣賞《閱微草堂硯譜》,解讀紀曉嵐與劉墉之間的的曠世“硯遇”,我們看到了兩位老人之間清澈若水的純潔情誼,看到了至真至純的人性光輝,在封建社會的統(tǒng)治階層中,以紀曉嵐與劉墉的地位之高,卻“不以聲色貨利相矜”,與和坤貪婪成性、富可敵國最終卻被皇帝賜死的結(jié)局相比,他們的人格是何其偉大!當今社會,向和坤一樣前赴后繼的貪官有增無減,即便僥幸逃脫牢役之災(zāi),也終日惶惶不安,裸官、出逃事件多如牛毛,君不見那些向廟宇捐款最多的人莫不是貪官奸商,可捐得再多也無法求得內(nèi)心的安寧。這一切都是錯誤的“金錢觀”使然。
收藏的最高境界是舍得,只有舍得了,放得下,才有“大自在也”!所有的擁有都只是暫得,明白了這一點才能得到時開心,失去時不傷心,才不致“心為物役”!
紀曉嵐和劉墉之所以能保持長期的友誼,固然與兩人的家庭淵源和愛好有關(guān),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有堅如磐石、淡泊金錢的高尚人格,這種超然物外的心態(tài)促使他們畢生追求精神的高貴。無欲則剛,人只有擺脫了物欲的誘惑,才能堅守內(nèi)心的安寧,獲得長久的精神愉悅,最終成為精神的貴族!
這,就是紀曉嵐和劉墉“硯”遇的價值!
參考文獻:
[1]紀曉嵐.閱微草堂硯譜[M].廣陵書社,2007年.
[2] 呂雙偉.《四六金針》非陳維崧撰辨[J].中國文學(xué)研究,2006年第04期.
[3]最后一個“老派”玩硯“大佬”――閑說我與張中行先生[L].吳笠谷博客.
[4] 2010年上海道明春季拍賣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