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吃點(diǎn)吧!”男人左手端碗,右手握著小湯匙,把半碗白米粥攪了又?jǐn)?,然后舀起半匙,用嘴吹了又吹,這才小心翼翼地送到女人嘴邊。
“哎喲!哎喲!不吃!不吃!”女人捂著左臉,癟著嘴,輕輕的呻吟漸漸變成齜牙咧嘴的叫喊。
男人急忙放下碗,把右手的掌心貼在女人臉上?!鞍パ剑帜[又燙!”男人把嘴唇“喔”得圓圓的,輕輕吐著氣,一遍又一遍地吹著女人的臉。女人舒服地閉著眼,笑得嘴角往上翹,過(guò)了好一會(huì)兒,才嬌嗔道:“好多了好多了,莫吹!”男人抹了把汗,憨厚地笑著,伸出一根手指,在女人臉上輕柔地掃來(lái)掃去。
男人再次用小湯匙舀起白米粥喂女人。女人卻伸手一擋,尖細(xì)的嗓音如一把鋒利的小刀:“煩死人,煩死人,只曉得天天讓我吃這鬼東西!我今天就要呷米豆腐!”男人放下碗,搓著手,呵呵地笑:“好好,我這就給你買去。”“不,不,我偏要你親手給我推米漿,撈米豆腐。”女人的樣子很霸道,男人唯唯諾諾地答:“好,就給你推,馬上就給你推。”
男人支起磨架,把泡好的米送進(jìn)磨眼,緩緩地推起石磨來(lái)?!皨屢舱媸堑?,牙疼又吃不了多少,還勞您磨什么米豆腐。您也是,偏偏這么怕她。”他們的女兒小聲嘟囔著,走過(guò)來(lái)想幫男人推磨?!安挥?,不用,你媽是要我親手給她推米豆腐,你來(lái)幫忙,不是給我添亂嗎?”男人慌忙支開女兒,一個(gè)人緩緩地推著磨。
女兒在心里嘲笑父親的怯弱,拗不過(guò)他,便折回女人身邊,笑著打趣:“我爸膽兒真小,怕媽就像老鼠怕小貓!”女人捂著嘴笑,笑著笑著,眼窩里就滾出淚來(lái):“不是怕,是心疼,你爸一直疼著我哩!”女兒心直口快:“那你干嗎老折騰他?”女人怔怔地望著女兒,半晌才喃喃地說(shuō):“要是不折騰他,我真擔(dān)心他會(huì)變成隔壁張老頭那樣的癡呆老人。他心里惦記著我,整天為我操心,忙來(lái)忙去,才不會(huì)變傻,更不敢離我而去呀!”
推磨的男人86歲,折騰他的女人80歲,他們是我的外公外婆。
當(dāng)白發(fā)蒼蒼的外公,佝僂著身子,緩緩?fù)浦サ臅r(shí)候,在他眼里,石磨里流出的一定不是米漿,而是飽含濃濃深情的玉液瓊漿。而總愛折騰外公的外婆,分明是在那一次又一次的折騰中,為外公添加愛的能量、生命的能量。
愛你,才折騰你!生命不息,折騰不休,直到地老天荒。
(紹明摘自《人口導(dǎo)報(b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