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柱，秦雙蘭

（1.河北大學 宋史研究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2；2.河北大學 體育教研部，河北 保定 071002）

中國方志中的民間體育
——以南宮縣志為例

劉金柱1，秦雙蘭2

（1.河北大學 宋史研究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2；2.河北大學 體育教研部，河北 保定 071002）

采用文獻資料法等梳理有志之始的明代及以降的南宮民間體育活動內容。認為，節(jié)日慶祝是民間體育傳承的脊索；生存防衛(wèi)使武術成為民間體育核心內容；宗教禮儀活動不斷拓展民間體育內容。地方志體育是民俗文化的重要支撐，建議深入探究。

方志；民間體育；南宮縣志

志之編修始于明代，推及的最小編志單位是縣，所謂“縣有縣志，府有府志”。本著備史官采擇的使命感，歷代縣宰都比較重視縣志資料的記錄和續(xù)編?？梢哉f縣志是最直接反映，抑或最接近史實原貌的記錄。

翻開中國方志叢書，鮮活的人物、感人的事例、躍動的場景等，似電影鏡頭一般或喜悅、或悲哀、或凝重、或平靜地奔騰著。體育，這個根深蒂固地被認為不曾被中國社會重視，甚至受到歧視的領域，在縣志中卻是另外一種風景。一種靜水流深的雅致，不喧嘩、不奔放，卻極其堅韌地持續(xù)發(fā)展著，影響著地域民俗文化的形成。且不去討論河北南皮、滄縣、靜海等極其重視武術的縣，即便是普通的南宮地域縣志，還原其歷史上民俗體育的生成、生長原貌，也可以理解燕趙大地以 “武”為核心的民間體育風情的獨特魅力，進而理解中國民俗體育的形成和流淌過程。

南宮歷史悠久，自西漢初年置縣，距今已有2 200多年的歷史，其得名于西周 “八士”之一的南宮適封邑于此。南宮與其他地域一樣，非常重視志之編纂，志之開始有嘉靖本，后繼又有萬歷本、康熙本、道光本、光緒本、民國25年本、1995年10月本。除了1995年新志編纂體例有所改變，其余志本基本保證前文獻 “只字無遺”，實屬難得。

閱讀不同版本的 《南宮志》，南宮的歷史變遷似乎呈現(xiàn)眼前。梳理南宮民俗體育，更是叫人感慨萬千，南宮民俗體育不僅體現(xiàn)了地域特色風貌，浸透著民族文化特征，更為社會文化的形成、發(fā)展發(fā)揮著重要的支撐作用。

1 節(jié)慶活動是民間體育傳承的脊索

隨意翻開一本方志，關于節(jié)日的記載都是不可或缺的內容?？梢哉f，記敘民俗風尚，節(jié)日是最基本線索。農(nóng)耕民族尤其關注節(jié)日、節(jié)氣，因為農(nóng)事的春播、夏耘、秋收、冬藏均靠節(jié)氣、節(jié)日提醒，形似一只鬧鐘，提醒人們時間到了，該做什么了。

一年之中，節(jié)日很多，《南宮縣志》著重記載的有元日、立春、元宵、正月十六日、清明、端午、六月六日、七夕、七月十五、八月十五、重陽、十月一、冬至、臘八、臘月二十三、除夕16個，說明這16個節(jié)日是人們習尚相沿最為重視的。在這16個節(jié)日中，除了七月十五鬼節(jié)和十月一送寒衣與體育無關，其余的都或多或少跟體育關聯(lián)著。像六月六、臘八節(jié)，本來內容是曬書、喝粥，但由于佛、道的參與，這些節(jié)日又增添了體育娛樂內容。道光本縣志記載：“六月六日，曝書及衣服。是日興福寺有盂蘭會?！彼聫R的盂蘭會一般都是綜合性廟會，佛寺為廣結善緣，也多以奇能異術表演吸引信眾，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若浴佛節(jié)的 “吞刀吐火，騰驤一面；彩幢上索，詭譎不常。奇伎異服，冠于都市。像停之處，觀者如堵”等等。但作為地域之志的記載，是忽略內容羅列的。

為明晰節(jié)慶體育活動的傳承脈絡，筆者以 “元宵節(jié)”為例縱向對比，加以梳理 （表1）。

從表1不難看出，一種慶祝方式一旦形成，就具有很強的傳承慣性，若蒸黍面小燈的散燈活動、放煙火、游走觀賞等皆傳承了幾百年。民以食為天，農(nóng)耕民族的食物來自土地，因此對土地的敬畏和感恩根植于民族心理。以黍面蒸成小燈散放于家里需要敬祭的地方，既有驅鬼祈福的宗教思想，也有觀賞娛樂的精神滿足，同時燃盡的黍面小燈還可以加工食用，無不顯示出農(nóng)耕民族的生產(chǎn)生活色彩。

民眾游走寺觀，絕不能單單理解為是鄉(xiāng)民的宗教信仰使然。歷史上，寺廟也曾竭盡能事幫助士子成名，以擴大自身影響。主動融入傳統(tǒng)節(jié)日、扮演支撐角色也成為了寺廟招徠信眾的手段，某種意義上說，寺廟為民俗體育活動的開展搭建了一個舞臺?！皬R會又稱香火會。除上香火、搞迷信活動外，還有商品交換，文娛活動，戲班子、馬戲團、雜技、說唱藝人等前往助興。會期3—10天不等。參加者達萬余人次?！保?］354“十六日結伴游寺觀廟宇，走馬斗雞、蹴鞠意錢，日旰始散，謂之 ‘遣百病’。”［2］26體育活動以寺觀為平臺的發(fā)展形式清晰可見。

上述熱鬧非凡的節(jié)慶體育活動僅限于節(jié)日。辛勤勞作在生產(chǎn)力低下的時代始終是生存的主要內容，在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忙碌日子里，人們是沒有工夫娛樂的。這樣，節(jié)慶體育娛樂活動便成為人們精神需求的集中滿足，所以農(nóng)閑時期的節(jié)日慶祝往往很隆重，舉辦的娛樂活動多且節(jié)期較長，如春節(jié)、元宵節(jié)、清明節(jié)等。特別是元宵節(jié)，因為時處全國性休耕，各地均開展熱烈。如河北廣平的 “龍獅各燈游船、太平車、高蹺、各雜技”［3］161江蘇揚州的 “花鼓、高蹺、舞龍”［4］33等等。

當然，對歷史的傳承也會隨著革新的日漸深入而逐漸包羅、發(fā)展新的內容，以保持鮮活的生命力。即胡景銓所說“風俗習久，其間有可變革者，也有不可變革者……勢使然也?！保?］16黍面燈因集中代表農(nóng)耕民族的土地情結一直傳承至今，而斗雞、蹴鞠等項目因偏離農(nóng)耕情懷雖風靡已久，也還是被跑旱船、踩高蹺、耍獅子、耍龍燈等娛樂活動逐漸取代，以其更熱鬧、更喜慶的形式特征表達農(nóng)耕民族對春的歡欣鼓舞和強烈期盼?？梢?，任何一項節(jié)慶活動的產(chǎn)生、消亡和變革都不是無緣無故的，而是一種更貼近節(jié)慶思想內涵表達的篩選。

2 生存防衛(wèi)使武術成為民間體育的核心內容

農(nóng)耕生存面臨的威脅無非是天災人禍，前者叫人們勤勞節(jié)儉，后者則告誡人們要重視防衛(wèi)，成為比前者更為重要的內容。中國歷史實際上就是一部華夏民族不斷防衛(wèi)外族擄掠并逐步同化對方的歷史，可以說，生存防衛(wèi)早已根植于民族心理。

自元代以后南宮甚至出現(xiàn)了 “邑人自張晉亨后相繼以武功顯”［4］36的局面。對此，讓我們從武舉數(shù)字探看分曉：“明代進士19人，武進士0人；清代進士31人，武進士22人；明代舉人50人，武舉人13人；清代舉人97人，武舉人102人。”［1］796－802由上述資料統(tǒng)計來看，清代進士由明代19人增加到31人，增加12人；而武進士由0人增加到22人，其增長幅度遠高于文士進階。舉人也是如此，清代舉人由明代的50人增加到97人，增加率是94%；而武舉人由13人增加到102人，增加率約為616%。這足以說明，在南宮地域民眾很崇尚武功，重視武舉。同時也顯示該地習武群體甚至大于習文群體，這在重文輕武的背景下令人匪夷所思。

難道是南宮地域有逆轉社會風俗的舉措？不然，從記載來看，至清道光年間，武舉的身價還是遠遜于文舉的?！靶轮信e人坊價銀每名26兩6錢6分6厘7毫。新中武舉人花紅旗匾銀每名3兩3錢3分3厘3毫。新中進士坊價銀每名33兩3錢3分3厘3毫。新中武進士花紅旗匾銀每名6兩6錢6分6厘6毫?！保?］13文舉人的坊價銀約是武舉的8.6倍，文進士的坊價銀約是武進士的5.5倍。這說明武舉的社會地位還是遠低于文舉的，南宮是遵從社會重文輕武習俗的。

這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為生存而習武。習武是為了外御侵略、內除匪類，大可拜將，小可揚名。南宮地處農(nóng)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矛盾沖突地帶，根深蒂固的防衛(wèi)心理促進了防衛(wèi)武術的不斷繁榮發(fā)展。在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心理影響下，明清以降的南宮武術開始繁榮發(fā)展。到了民國期間，“軍閥混戰(zhàn)，為防盜賊，各村大興習武之風，武林高手輩出?！保?］678其實，南宮地域農(nóng)民廣泛習武并非個例，在社會動蕩的民國年間，“（全國）幾乎沒有一個城鎮(zhèn)無武術組織?！保?］678可見，武術不僅是南宮民間體育的核心內容，而且也是近代民間體育的核心內容。

現(xiàn)代版的 《南宮縣志》這樣總結：“南宮武術源遠流長，尚武精神經(jīng)久不衰。明清以來，流傳境內的拳種主要有少林、形意、八卦等。新中國成立后，人民安居樂業(yè)，農(nóng)閑之余，以習武強身。1985年，東街小學被省體委命名為武術傳統(tǒng)項目學校。1992年南宮市被國家體委命名為 ‘全國武術之鄉(xiāng)’?！保?］678忙時農(nóng)耕，閑時習武，這一生存模式延續(xù)了上千年，武術逐步成為民間體育的核心傳承內容。隨著時代發(fā)展，和平年代武術又演繹為強身健體的娛樂鍛煉項目?！叭珖湫g之鄉(xiāng)”的稱謂恰如其分。

3 宗教禮儀活動不斷豐富民間體育內容

“國非禮無以立，禮非儀無以行”，宗教禮儀一直是影響社會發(fā)展、規(guī)范民眾行為的工具。清康熙本 《南宮縣志》獨辟一卷 “禮儀志”，記載宣揚禮儀的重要性。宗祀與體育的淵源毋庸贅言，東西方體育的起源發(fā)展均與宗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農(nóng)耕民族重視節(jié)日，又把宗祀與節(jié)日更緊密地結合起來，使體育運動既有娛宗祖神靈之敬畏功能，又有娛身體精神之歡愉作用。端午節(jié)賽龍舟之前的祭祀、清明節(jié)春游的祭祖、廟會的拜佛，宗教禮儀活動一直與慶祝體育活動如影隨形。

康熙本 《南宮縣志》載：“祭祀樂器：鐘、磬、建鼓等；作樂者：樂生41人，舞生50人，歌生6人?！保?］9由此可以看出祭祀活動就是綜合娛樂會。一場祭祀，有專門吹樂器的，專門唱歌的，專門跳舞的，并規(guī)定人數(shù)，可見祭祀禮儀之規(guī)范。

大型宗祀活動是宣傳禮儀最好的平臺，聚眾圍觀向來是農(nóng)耕民俗的心態(tài)，在古代文學作品的描述中，“觀者如堵”、“觀者如墻”是常見比喻?！赌蠈m縣志》在記載 “先師孔子圣誕行釋菜禮，懸像或設主，師生以次肅拜，奠獻畢，敬撤像主，則跪焚之”［4］2時，加注解曰：按此禮鄉(xiāng)中猶有未知者，愿同人共遵守之?！拔膹R祭祀……樂舞生登歌，執(zhí)事官各共乃職，文舞六佾進?！保?］33祭祀孔子，除卻莊重的拜師禮儀，還附加樂舞生登歌和六佾舞，其目的不言而喻。

宣傳禮節(jié)最好的方式就是搞盛大的綜合娛樂活動，吸引民眾前往觀賞，通過情節(jié)演繹，告知民眾應遵循的禮儀規(guī)范，并通過口耳相傳達到共同遵守的目的。由此而知，具有南宮地域特色的 “拉碌碡 （類似秧歌）、扌周胳 （雜技）、霸王鞭、旱船、彩車、架鼓、高蹺、龍燈、獅舞、跑驢”［1］637－639等等民間體育活動，均經(jīng)過節(jié)慶或禮儀活動的篩選，才成為主流活動內容。且這些活動源于農(nóng)耕生活，演繹農(nóng)耕生活。

再看這些活動，其共同特點是有音樂伴奏，以武術動作支撐，邊歌邊舞進行游藝表演。如 “駕鼓：手持花扇，腳踩鼓點，邊歌邊舞，姿勢多變。主要排陣有：臥跪式、側身式、彎腰式、仰面式等，最后排成三層塔式，一人在塔頂亮相造型，蔚為壯觀?！保?］354這里面就有典型的武術功底。像舞獅、高蹺、架鼓等，無不閃爍著武功身影。也可以說，這些民俗活動是對武術內容的不斷外延和創(chuàng)新。

4 結語

對不同時期 《南宮縣志》的梳理，可以明晰南宮民間體育活動以節(jié)日為線索、以武術為支撐、以宗祀禮儀為拓展的發(fā)展脈絡。南宮體育的形成發(fā)展不僅體現(xiàn)了地域特色風貌，其崇武風尚造就了該地人民 “俗重氣俠，好結朋黨”、“大率氣勇尚義”、“性緩尚義，仗義任俠”、“相聚游戲，悲歌慷慨”［4］1等性格特征，成為燕趙大地慷慨悲歌特色的強勁支撐和典型代表，其發(fā)展歷程已經(jīng)約略成為民族體育發(fā)展的縮影。

［1］ 張春起.南宮市志［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5.

［2］ 南宮縣志［M］.萬歷本.南宮：南宮市檔案館翻印，2010.

［3］ 黃成助.南宮縣志［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

［4］ 南宮縣志［M］.道光本.南宮：南宮市檔案館翻印，2010.

［5］ 南宮縣志［M］.康熙本.南宮：南宮市檔案館翻印，2010.

The Folk Sports in Chinese Local Chronicles——Taking Nangong County as an Example

LIU Jin-zhu1，QIN Shuang-lan2
（1.Song History Research Center，Hebei University，Baoding 071002，China；2.Sports Teaching and Research Section，Hebei University，Baoding 071002，China）

By using the methods of literature review and so on，this paper combed folk sports activities of the chronicles from the beginning of Ming dynasty and Nangong county.It holds that the festival celebration is the notochord for the folk sport’s heritage.The survival defense makes martial arts become the core content of the folk sports.Religious ritual unceasingly promotes the development of folk sports.The local chronicle sports is an important support to the folk culture and the authors suggest further exploration.

local chronicles；folk sports；Nangong county

G812.9

A

1008-3596（2012）03-0014-03

2012-03-01

劉金柱 （1963－），男，河北保定人，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宋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