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科榮,倪奕旋
(廣州大學外國語學院,廣州510006)
同義句差異的語言學闡釋
張科榮,倪奕旋
(廣州大學外國語學院,廣州510006)
認知語言學認為,語言中同義句的廣泛存在不是毫無理據(jù)的文字游戲,是人類體驗、認知客觀世界的結果。人類要反映紛繁復雜的客觀世界,就有必要創(chuàng)造出相應的表達形式才能與之互動。
英語同義句;句法成因;同義句差異;語言學闡釋
關于同義句的界定問題一直是語言學界關注的中心。俄國著名學者阿·阿·科卡曾提出一個確認句法同義現(xiàn)象的標準,即兩個或兩個以上的結構,如果在意義上能吻合或者只是該意義的個別色彩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區(qū)別、語法上具有明顯差別的話,那么它們就屬于句法同義現(xiàn)象的研究之列[1]。中國學者王銘玉對“同義句”進行了界定:“所謂同義句是指兩個或兩個以上反映共同的基本類型意義,具有題元相符、詞匯組成同軸、句法結構不重復等性質(zhì)的句子序列?!保?]王希杰教授從修辭的角度闡釋了同義手段:“同義手段其實就是同一個零度形式同它的一切偏離形式的總和,這些全部的形式所構成的是一個關系的網(wǎng)絡,一個邏輯的矩陣?!保?]
語言學家對同義結構的研究由來已久。傳統(tǒng)語言學對同義現(xiàn)象的研究多集中在同義詞上面,而對同義句的研究則比較少。比如,結構主義語義學主要研究詞匯的意義和結構,如義素分析、語義場、詞義之間的結構關系以及詞與詞之間的關系。隨著現(xiàn)代語言學的發(fā)展,人們開始走出傳統(tǒng)語言學對詞匯研究的窠臼,對同義句的研究漸漸熱絡起來。轉換生成語法認為,每個句子都具有深層結構和表層結構,深層結構表現(xiàn)句子的意義,表層結構是通過轉換規(guī)則由深層結構轉換而成并表現(xiàn)句子的形式。如果表層結構不同的兩個句子具有相同的深層結構,那么它們的意義就相同。系統(tǒng)功能語法是以語義和功能為基礎來研究語言結構的。韓禮德認為,語言形式不是任意的,而是受意義的支配,并反映意義。人們在交際中對語言形式的選擇由所要實現(xiàn)的社會語義功能決定。從以上兩個語言學派的論述中我們可以看出,在轉換生成語法的眼中,不同形式的同義句來源于同一個深層結構,即由同一深層結構轉換而來。而在系統(tǒng)功能語法看來,同義句的存在與否是由所要實現(xiàn)的社會語義功能決定的。
20世紀70年代興起的認知語言學打破傳統(tǒng)語言學的研究范式,獨樹一幟地提出在現(xiàn)實與語言之間存在“認知”這一中介,即現(xiàn)實—認知—語言,認為人類語言的句法結構是體驗和認知的結果,這對句法成因具有強大的解釋力。
事實上,我們?nèi)粢私馔x句產(chǎn)生的根源,就應該先了解句法的成因。可以說,就目前研究來看,唯有認知語言學對句法的成因的解釋最具說服力。認知語言學認為,認知和語義是語言形成其句法構造的內(nèi)在動因,句法構造的外在形式是由認知和語義因素所促動的[4]。首先,人類在體驗的基礎上形成種種意象圖式,然后在此基礎上逐步形成抽象思維、復雜推理的能力,并逐步形成認知模式、語義結構和句法結構。認知語言學家為了弄清概念結構和句法構造的成因構想出許多模型。比如Langacker的典型事件模型Talmy的事件框架分析、Lakeoff的“形式空間化假設”、Schank&Abelson的腳本理論及事件域認知模型(ECM)等。
認知語言學家認為,人們對事物的認識是從范疇中的典型成員不斷向外擴展,形成了一個輻射性范疇。語言中句式的形成也是如此。
以上我們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對句法的成因進行了解釋,那么,語言中如此豐富的同義句產(chǎn)生的根源到底是什么呢?其實從認知語言學對句法成因的解釋中不難找出答案,它來源于人類對客觀事物的認知策略。認知策略也稱為認知方式或認知工具,主要包括:體驗、范疇化、概念化、意象圖式、認知模式、隱喻、識解、激活、關聯(lián)等。對同一事體如從不同角度去體驗,就會凸顯事物的不同特征,出現(xiàn)同一事物不同名稱的現(xiàn)象。同理,對同一事件若從不同角度,采取不同的識解方式,就會凸顯事件的不同成分,從而形成表現(xiàn)同一命題內(nèi)容的不同句式,即同義句。
綜上所述,同義句式的產(chǎn)生不是邏輯問題,也不是語法問題,而是主體識解的認知問題。人們?yōu)榱肆私馐挛锏亩嗝嫘?,就會采取不同的識解方式擇用不同的成分做射體、界標和背景,這就產(chǎn)生了不同的語言表述。
信息指的是發(fā)話人傳遞給受話人的信息內(nèi)容。自香農(nóng)等人創(chuàng)立了信息理論之后,布拉格學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前將該理論引入到語言學領域。然而,直到韓禮德把信息理論在語言學中的應用提高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才引起人們的重視。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認為,語言表達的信息不是雜亂無章的,它有自己的內(nèi)在結構。信息結構是指把語言組織成為信息單位的結構,它是語篇功能的三大結構(主位結構、信息結構和銜接系統(tǒng))之一。韓禮德認為,已知信息+新信息(已知信息在前,新信息在后)是最常見的信息單位結構,人們往往把新信息排在信息結構的末尾[5]。這與夸克等學者的末端焦點原則相一致:“自然而正常的信息焦點一般置于信息單元的末尾。”但是有時候為了強調(diào)某個成分或者為了其他目的也可能出現(xiàn)“新信息+已知信息”的情況。至于到底使用哪種信息結構,要根據(jù)說話人為了達到什么目的而定。下面我們采用實例來談談同義句式之間的信息差異。
[1]Ted hit Christina.
[2]Christina was hit by Ted.
[3]It was Ted who hit Christina.
[4]Who Ted hit was Christina.
我們可以看出,上面4個句子都表達同一個命題內(nèi)容(句義相同)。但由于觀察者的注意焦點不同,也就是射體與界標的變更,導致各句所含信息發(fā)生了變化。在句[1]中,根據(jù)“已知信息+新信息”的結構,“Ted”是已知信息,“hit Christina”是新信息,“Christina”是信息中心(即新信息的最高點或最為重要的新信息),由此可見,本句是用來回答“Whom did Ted hit?”這一問題的。句[2]由于信息中心變成了“Ted”,因此本句用來回答“By whom was Christina hit?”。在句[3]中,說話人為了“強調(diào)”的目的,打破了無標記“已知信息+新信息”結構,而采用了有標記的“新信息+已知信息”結構,將信息中心“Ted”提前,因此本句含有“已知道有人打了Christina,確認打人者就是Ted”的信息。句[4]含有“已知道Ted打了某人,確認被打者是Christina”的信息。以此類推,按照信息結構和句末信息中心原則,我們就不難找出下面例句中的信息差異:
[5]He gave his brother a book.
[6]He gave a book to his brother.
句[5]的信息焦點(即新信息)是“a book”,用來回答“What did he give his brother他把什么給弟弟了”這一問題,而句[6]的信息焦點是“his brother”,用來回答“To whom did he give his book.他把書給了誰?”。
可見,我們說話或寫文章時,擇用哪一種句式并不是隨隨便便的,我們會將其間蘊含的信息看做一種判斷的標準。這樣才顯得得體、順暢。否則,就會給人一種奇怪、突兀、別扭的感覺。
韓禮德的語域理論為我們了解語體的特征指明了方向。語域理論告訴我們語言的使用隨著情景的變化而變化,研究語域的目的是要了解什么語境因素決定什么語言特征。韓禮德認為,語體的特征取決于它的語境因素,包括語場、語旨和語式。語場指正在進行的社會活動及語言發(fā)生的環(huán)境(如學術報告、演講、布道、朋友間聊天等);語旨指參與者之間的親疏關系,包括他們的社會地位、說話態(tài)度等;語式指語言交際的渠道或媒介,如書面語體或口語語體、正式語體或非正式語體等。語境三要素中任何一項的改變都會引起語言的變異,也就是影響到參與者對句式的選擇。
[7]Thank you for your help,Honey!
[8]Your help is greatly appreciated,Honey!
從語旨來看,句[7]比[8]要得體,因為稱對方為“Honey”,表示關系比較親密,因此,適合用隨便體。句[8]由于使用了正式體,就顯得生疏了。
我們再來看一個有欠得體的例子:在一次正式宴會上,某譯員在中方領導鄭重發(fā)言之后建議大家舉杯時,翻譯出這樣一句話:Now allow me to propose a toast to our successful cooperation and to our long-standing friendship,bottom up!表面看來,bottom up與漢語的“干杯”相對應,但二者在語體方面差異很大?!案杀痹跐h語里用得極為廣泛,可用于各種場合。而bottom up在英語中是俗語,只能用于非正式場合。況且bottom還有“屁股”之義,bottom up不禁令人有不雅聯(lián)想(該句為筆者添加)。在正式場合我們可以用To your health或To your success等客套語祝酒,在一般場合也可用 cheers[6]。
我們知道,語言學研究主要分為兩個方面。一個是對語言本身的研究,另一個是對語言使用的研究。語用學與社會語言學、文化語言學、心理語言學等學科一樣,屬于對語言使用的研究。我們前面說過,使用語言的人每次都是在特定的語言環(huán)境中進行交際。這就是說,語言的使用離不開語境,語言一旦進入語境,其意義往往就會增加,這增加的部分就是語用學研究的對象。換句話說,如果說語義學研究的重點在于語言本身(即詞匯、句子、語篇等)表達的意義,不涉及具體應用時的語言環(huán)境,那么語用學研究更多著眼于語言在具體語境中的意義,言語行為、預設、會話含義等等。下面我們以語法書上經(jīng)常引用的兩個例句來對同義句式的語用差異進行分析。
[9]Take me home.
[10]I want you to take me home.
[11]Will you take me home?
[12]]Would you take me home?
上面的例句涉及語用學中的禮貌原則問題。禮貌原則是Leech、Rrown&Levinson等人對美國語言哲學家格賴斯的“合作原則”進行的修正和補充。禮貌原則要求人們?yōu)榱巳〉昧己玫慕浑H效果,達到交際成功,就應該在社交活動中遵守一些特定的原則,如寬宏、謙虛、同情、得體等??偟膩碚f就是說話人應盡量讓聽話人得益,自己吃虧。根據(jù)禮貌原則,我們可以看出,上例中的4個同義句子,從句[9]到句[12],其禮貌程度依次漸強。[9]為祈使句,有要求、命令之意,禮貌度最差。[10]雖比[11]禮貌一些,但說話者只考慮自己的愿望,不考慮對方的意愿,可能令人難以接受。[11]詢問對方愿意與否,但還是帶有希望對方同意的味道,較有禮貌。句[12]使用will的過去式,一種假設的、非現(xiàn)實的請求,以婉轉、商量語氣詢問,讓對方?jīng)]有絲毫的壓力,客氣程度最高。
綜上所述,同義句可謂“義”同“意”不同。正如沒有完全相同的同義詞一樣,也沒有完全等同的同義句。在交際過程中不可不加區(qū)別地濫用,做到不僅要明其“意”,還要知“得體”。
實際上,世界上每一種語言都存在著大量的同義句式供人們在交際過程中進行選擇。正是這豐富的同義句才使得我們的語言如此精彩,我們的思維如此精妙。同義句不是人類臆想的產(chǎn)物,是人類在體驗的基礎上認知客觀世界的結果。大自然和人類社會千差萬別,有同有異;同中有異,異中有同。人類要反映這紛繁復雜的客觀世界,就有必要創(chuàng)造出相應的表達形式來與之互動。復雜微妙的客觀世界通過人類的認知造就了復雜微妙的同義句。體驗認知的差異給不同語言間的相互學習帶來了不小的困難。我們的學生之所以對英語同義句不加區(qū)別地混用,其原因就在于沒有認清英語同義句中所包含的英民族特有的體驗認知。以己之認知套他人之認知,犯錯當然在所難免。筆者在文章中對英語同義句的探索自知有蜻蜓點水之嫌,遠沒做到全面與透徹。目的在于希望能糾正學生對英語同義句的認識偏差,消除運用英語同義句的盲目性,讓學生能站在理論的高度把握英語同義句。
[1]劉穎,谷平.俄語句法同義現(xiàn)象的界定[J].哈爾濱工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1):90.
[2]王銘玉.現(xiàn)代俄語同義句的界定標準[J].中國俄語教學,1996,(1):6.
[3]王希杰.修辭學通論[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6:191.
[4]王寅.認知語法概論[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6:364.
[5]HALLIDAY.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London:Edward Arnold,1994:297.
[6]趙軍峰.商務英語口譯[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13.
H1
A
1007-4937(2012)01-0152-03
2011-10-21
2011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guī)劃基金項目“外語教師話語行為的語用研究”(11YJA740064)的階段性成果
張科榮(1964-),男,湖北江陵人,副教授,從事語言學與翻譯研究;倪奕旋(1965-),女,廣東揭陽人,副教授,從事應用語言學研究。
〔責任編輯:王曉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