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懿
今年八月,我在歐洲。
先是飛到了意大利的羅馬、翡冷翠、威尼斯,而后在瑞士的日內(nèi)瓦和因特拉肯,法國更是由南至北從尼斯一路玩到了心臟巴黎。我現(xiàn)在寫下這些地名,依舊覺得自己似乎能以那天空之藍(lán)為筆墨,仿佛那微涼的清晨泛起的綽綽薄霧還絲絲縷縷地在我的手腕繾綣纏繞著?;貋硪院蠛芏嗳藛栁艺f都見到了什么。除卻那些早已泛濫于世的競技場鐵塔,我看到的更多的是:宿醉的朋克青年們?nèi)齼蓛傻乖诓萜荷洗笮?;彈著木吉他的深情的男子在塞納河邊專注地思考,眉目憂傷;少女的歌聲像瑪瑙紅色的玫瑰幽幽地在陰暗曲折的地下鐵通道里綻放開來;還有,還有就是一位意大利司機。
那日在戛納,清晨醒來發(fā)現(xiàn)時間還早,就出來繞著賓館四處游玩。黎明的霧依舊像絲綢一樣包裹在我身上,我聞到混雜著青草和野花香味的風(fēng)。在后院,我看到這位意大利司機在認(rèn)真地清洗我們的大巴車。大巴車是他自己的私有財產(chǎn),他如此鄭重并不足為奇,一路上悉心愛護我也都看在眼里。我走上前去,他英語說得并不好,而我也不通曉意大利語,所以只能簡單交談,笑笑了事。我突然有心想幫他一起擦大巴,于是我指指他手中的刷子,又指指自己。他卻突然神情緊張起來,一邊搖頭一邊重復(fù)著“No,no,no”。我不知所以,只是想進(jìn)一步表達(dá)自己的友好,于是又向前一步,笑著想為他解釋。他突然發(fā)起火來,做出手勢讓我快走。我頓時心生不快,又出于客氣不好發(fā)作,猜想他是怕我擦洗不當(dāng)無故給他的大巴車添幾道傷痕吧。于是只得轉(zhuǎn)頭走開。
接下來一路,上下大巴,我對他的笑臉也只是視而不見,在心里對歐洲人的冷漠和喜怒無常心存怨言,只覺得一把好心送出去反倒落了個寒心結(jié)局。
晚上導(dǎo)游在臨回酒店前,突然無意提了一句明天可能要換司機。還不待我反應(yīng),導(dǎo)游便說,其實這位司機已經(jīng)感冒發(fā)燒了兩三天了,但是一直堅持帶班。今天可能實在是太不舒服了。溫柔如水的月光傾淌在大巴車上,我突然明白,在西方的觀念中,他人的身體與健康極為重要,是萬萬不可侵犯的。司機怕感冒發(fā)燒傳染給我,于是不愿意讓我靠近,而語言不通卻讓我們兩方好心不歡而散。我頓時對他心存感激和內(nèi)疚,跑過去找他,他卻依舊離我保持幾步的距離,用優(yōu)柔如斯的目光望著我,輕聲對我說“sorry”。
于是這便是最后一次相見。后來換了新司機,走進(jìn)了新風(fēng)景,便再也不見這位舊人。如今回到家來,我也時常記起這位意大利司機。這件誤會實在是平凡至極,可是它的確為我?guī)韼追輾W洲人的真誠和美好,給我的異國記憶繡上幾分雨水般充沛的清新。
時至今日,我還是會記起那日微風(fēng)輕襲,天空很低,云朵柔軟整飭仿若大塊的慕斯蛋糕,一位意大利司機對我說no,神情鄭重至不可言說。
新高考·語文學(xué)習(xí)(高一高二)2012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