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周玉寧
“他人即地獄”是法國存在主義哲學家薩特的觀點,出自他的戲劇《間隔》,意思主要是:“我”需要他人,而他人卻往往滿足不了“我”的愿望,卻因為自己的愿望而傷害了“我”。因而人終究是孤獨的。從人的生存本能來看,薩特的說法是準確的,生命個體存在的自私性,的確導致了個體與個體之間的相對隔絕與生存競爭,但薩特沒有顧及到生命個體的存在也是相互依存的,即使從生命繁衍的角度來看,也需要兩個不同性別的個體的結合才能使生命繼續(xù)下去。他人是否能滿足“我”的需要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對他人的看法以及關系。而導致“我”對他人的看法是以善的眼光來進行判斷,還是認為“他人即地獄”,除了有個人性格特征的影響外,還有“我”后天的生存環(huán)境以及周圍人群及社會環(huán)境的多種因素的影響。這里所說的已經不是薩特的哲學意義上的觀點,而是社會生態(tài)意義上的生存觀。
從現(xiàn)實生存的角度看,當下人們的生存環(huán)境的確值得憂慮。整個社會物質條件是有了巨大的進步,但社會生態(tài)環(huán)境卻暴露出越來越多的問題,比如,為了發(fā)展經濟所造成的環(huán)境污染已經嚴重影響到人們的生活,不光河湖海污染,有的地方連地下水都已經遭到了污染,水環(huán)境屬于人們最基本的生存條件,現(xiàn)在連這個基本條件都受到嚴重的威脅,還有屢屢爆出的食品安全問題,讓大眾覺得已經沒有安全食品可以食用了,再者,假冒偽劣商品的盛行也降低了人們的生存質量;而持續(xù)攀高的樓市,又將人們積攢了大半生甚或一生的積蓄都掠走。吃的用的穿的玩的東西是豐富了,但不安全因素的存在卻讓人感覺處處是陷阱。剛從小農經濟時代走出的中國人突然一下子就進入了現(xiàn)代的職業(yè)競爭,感受到現(xiàn)代經濟的壓榨,讓人與人的關系也從小農時代的田園牧歌式轉向了現(xiàn)代競爭模式,貧富差距的增大正惡化著人們的社會生存處境,焦慮與不安時時威脅著人們的心理健康,各種自殺案例、各種人際沖突導致的惡性案件大量出現(xiàn),人的心靈的安妥已成了極大的問題。
沒有人愿意自己的生存有地獄感,人人都在尋找靈魂的安妥地,有的走向了宗教,有的回歸了傳統(tǒng),有的轉向了各種的現(xiàn)實志趣,很多新名詞正顯現(xiàn)著人們努力擺脫現(xiàn)實生存壓力的新方式,比如,“樂活族”、“團購”、“拼車族”、“凡客族”、“秒殺”等等,從民間所生長出的各種適宜于普通人的現(xiàn)代生存方式已經遍地開花,只是,新的方式也不是沒有陷阱,吃虧上當的大有人在,是否經得住就全看人們的神智的剛健了。因而,各種“段子”、各種“笑話”出現(xiàn)了,調劑著人們的神經也安撫著人們的心靈。不是說我們的生活已經充滿陽光,而是我們對于生活的感受的言說方式已經不再能以沉重、悲觀的方式進行了,因為人們的生活本身已經夠沉重了。這樣的時代很難再流行莎士比亞式的“生存或死亡”的問題,哈姆雷特一推再推的復仇方式也很難再征服現(xiàn)代觀眾的心,現(xiàn)代的中國社會,人們的戀愛方式都已經是電視臺里的秀場以及速戰(zhàn)速決,經典與傳統(tǒng)的情感方式已經成了中年人懷舊或者年輕人嘲笑的目標。雜色紛然的現(xiàn)代生存圖景已經將人們的想象力推向了網絡中的“穿越”,不是人們不愿觀看現(xiàn)實題材,是因為現(xiàn)實的話題太沉重,已經被各種觸目驚心的新聞報道轟炸得疲憊不堪的人們,哪里還有心思、心境再看沉重的現(xiàn)實描寫題材呢?當我們的傳統(tǒng)寫作者悲嘆讀者或觀眾的膚淺時,是否想到了現(xiàn)代讀者的生存境遇呢?
這樣說來,我們的時代是否就不能有沉重、不能有大作品出現(xiàn)?也不盡然,當我們的城市小白領們在歷史穿越中得到心理滿足后,是否也會有空虛或者不滿足,是否有年輕人試圖解釋我們的時代?是否有人愿意背負沉重的十字架?是否有人還會追問生命的價值與意義?一切都在生長中。只是有一點是明確的,無論從社會生態(tài)的角度說,還是從人的心理健康角度說,誰也不能在“他人即地獄”的生存環(huán)境下生活。無論是我們的生存世界還是言說世界都應該充滿陽光與正氣,我們的作品首先應該說出人們的心里話才是。只有這樣才能為好作品大作品的出現(xiàn)營造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