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生

2011年4月16日，在遼寧省人民醫(yī)院住院部，沈陽某律師事務(wù)所羅志強律師當著兩位相關(guān)證人的面，宣讀了在該院住院的德國籍技術(shù)顧問漢斯·皮爾諾立下的遺囑：漢斯去世后，將他在中國境內(nèi)的包括住房在內(nèi)的全部財產(chǎn)留給一個叫趙宇新的中國打工仔。遼寧省沈陽市公證處公證確認了遺囑的有效性。3天后，漢斯告別了人世……

送水工成了德國顧問的保姆

1987年秋天，趙宇新出生在遼寧省建平縣太平莊鄉(xiāng)一個農(nóng)民家庭。2005年夏天，高考落榜的他為了改變家庭的經(jīng)濟狀況，跟著老鄉(xiāng)一起離開老家，前往朝陽市打工。一年后，趙宇新又輾轉(zhuǎn)來到了省城沈陽。在沈陽，他先后在建筑工程隊、飯店打過工。2008年9月，他又被一家礦泉水服務(wù)站聘用，當了一名送水工。

那是2008年12月初的一天，趙宇新剛給住在沈陽西濱河路一所高檔花園公寓的用戶送完水，走到小區(qū)大門的時候，一名迎面走來的中年女子叫住了他，對他說：“現(xiàn)在好像喝你們這個牌子礦泉水的人很多，我要試試，過會兒你給我也送一桶吧!”

就這樣，趙宇新每隔一個星期就給這戶人家送一次水。

時間過了大約兩個月，2009年春節(jié)過后的一天，趙宇新像往常一樣，提著桶裝礦泉水，按響了這戶人家的門鈴。門開了，一個身材高大的外國老人出現(xiàn)在他面前。趙宇新開始還以為走錯門了，就想離開，誰知這個外國人用流利的中文說：“進來吧，你沒有送錯地方，剛才是我打電話要的水?！壁w宇新有些好奇地問：“你是新搬來的嗎?原來的房主呢?”老外回答說：“我不是新搬來的，我一直住這里。以前接待你的那位女士是我的保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在這里工作了?！?/p>

從那以后，趙宇新每隔些時間，就給那個外國老人送一次水。而且只要時間允許，每次送完水臨出門前，他都要為房主順便干一些諸如扔垃圾袋之類的家務(wù)事。那個外國老人見了，伸出大拇指贊嘆地說：“你真是一個好小伙子，服務(wù)太真誠了!前些日子保姆自作主張把礦泉水的牌子換了之后，我還有些疑慮，現(xiàn)在放心了。你還這么勤快，我們交個朋友吧!”

一來二去的，趙宇新就和這個外國老人熟悉了。原來。他是德國人，名叫漢斯，皮爾諾。2003年，沈陽市一家公司進口了德國的成套生產(chǎn)設(shè)備。他作為廠方派出的代表，擔任該公司的技術(shù)顧問，來到了中國。前任保姆走后，漢斯急切地物色新的保姆，可幾個月過去了，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漢斯看中了趙宇新，就問他：“趙，你愿不愿意到我這里來工作?我每月給你2000元的工資?！?/p>

每個月2000元的工資?哪有這種好事情?無論當時當送水工還是以前做別的工作，趙宇新起早貪黑地干，每月才賺1000塊錢左右。趙宇新試探著問漢斯：“你這里的事情我做得了嗎?”

漢斯說：“在我這里需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做飯，洗衣服，打掃衛(wèi)生和照看家……就這些事情。你要是愿意。明天就可以過來?！壁w宇新當即就答應下來。

3天后，趙宇新以保姆的身份，住進了漢斯的家。

悉心照顧罹患絕癥的雇主

在聊天中，趙宇新得知，漢斯和妻子在他來中國之前就離婚了。他在德國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可兩個孩子因為父母離婚的事情，都和他的關(guān)系慢慢疏遠了。

近一段時間以來，漢斯的身體大不如前，需要保姆來料理生活。此前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是通過家政服務(wù)公司找保姆，但一直都感覺不太合適，沒一個干得時間長的。直到遇見了趙宇新，這位嚴謹甚至有些古板的德國老人，臉上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轉(zhuǎn)眼之間，趙宇新已經(jīng)在漢斯家里工作了近兩年的時間。

2010年11月下旬的一個星期六晚上，兩人在家里吃烤羊肉。為了讓老人高興，趙宇新還特意買回了幾瓶啤酒?？墒菦]想到，剛喝了一口，漢斯就猛烈地咳嗽起來，然后捂著胸口，好長一陣子說不出話來。趙宇新知道漢斯一直有哮喘的毛病，但咳成這樣，就一定要去醫(yī)院檢查了。次日上午，趙宇新就陪著漢斯去了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出來后，趙宇新頓時愣住了——漢斯已經(jīng)是肺癌晚期，要立即住院治療!

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漢斯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遠在德國的兒子，可越洋電話那頭，兒子冷淡的態(tài)度令人心寒：“生死由天，只能遵從上帝的旨意，我又能有什么辦法?”漢斯緩緩地放下電話，半晌無語。看著老人落寞的神情，趙宇新也一陣心酸。末了，漢斯平靜地對他說：“趙，我住在醫(yī)院，有護士照顧，你可以回家和親人團聚了……”

第二天一早，趙宇新又去醫(yī)院看漢斯。漢斯問他為什么還不走，趙宇新說：“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我要留下來照顧你?！?/p>

漢斯告訴趙宇新，他并不是中國人觀念中的老板，他也是出來打工賺錢的，只不過賺的錢比一般人多一點?，F(xiàn)在他生病了，很快就會因為上不了班而沒有經(jīng)濟來源了，因此，以后他就不能給趙宇新開工資了。但是趙宇新只是笑了笑，沒說什么，他依舊選擇留在了醫(yī)院里，日夜守護著病重的漢斯。后來，因為漢斯在醫(yī)院里住不慣，就回到了家里。

漢斯回到家后，常常半夜被痛醒，接著便是嘔吐不止，這時候，趙宇新就起來服侍他吃藥，打掃房間，盡心盡力照顧著這位病情嚴重的德國老人。漢斯一直吃抗癌藥，大小便都非常困難，趙宇新有時只好用手幫他解決：老人咳嗽痰涌不上來時，趙宇新就用吸痰器幫他吸出來。

趙宇新知道，癌癥病人保持愉快的心情十分重要，于是每天早晨，他都要攙扶著漢斯到運河邊去散步，呼吸新鮮空氣……

生命最后時光有“兒子”相伴

在趙宇新的悉心照顧下，漢斯的病痛漸漸得到了一些緩解?？捎捎陂L期熬夜，趙宇新的身體卻一天不如一天，很快消瘦下來。

看到趙宇新累成這樣，漢斯心里非常不安，對他說：“趙，我是一個沒用的人，你很久沒回過老家了，還是回去看看吧?！壁w宇新安慰他說：“你放心，苦點累點沒關(guān)系，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對了，我的家鄉(xiāng)有個老中醫(yī)很有名，他治好了很多被醫(yī)院認為沒有希望的病人，明天我就回家找那個老中醫(yī)去試試?！睗h斯猜想他是要找個臺階辭工，就順勢說：“這樣也好，你幫我去找找那個老中醫(yī)吧?！?/p>

第三天中午，趙宇新就拎著一大包草藥出現(xiàn)在漢斯面前。見他走路時一瘸一拐的。漢斯問是怎么回事，趙宇新說是不小心腿磕了一下。其實，那是趙宇新冒雨騎自行車騎了20多里山路，拜訪老中醫(yī)途中不慎摔進了溝里摔傷的。漢斯服了草藥后，感到病情有了很大的轉(zhuǎn)變。

一天晚上，漢斯突然想起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給過趙宇新工錢了。于是他就給了趙宇新5000元錢，但趙宇新堅決不要，說：“你都病成這樣了，我哪能要你的錢啊?”漢斯聽了這話，大為感動。他流著淚拉住趙宇新的手說：“趙，你就是在我生命最后時光里，上帝賜給我的兒子啊!要不是你，我活不了這么久的。”老人頓了一下，又說：“我再求你一件事，我死后。請把我的后事料理好，至于我的遺產(chǎn)，我已經(jīng)處理好了，你不要擔心?！?/p>

然而，任憑趙宇新怎樣費盡心血也終究挽救不了漢斯的生命。他的病情越來越重了，隨后又被送進了遼寧省人民醫(yī)院。2011年4月16日上午，趙宇新正在病床邊守候著漢斯時，被漢斯的私人律師羅志強叫了出去。羅律師正式地通知他，根據(jù)德國公民漢斯，皮爾諾先生的遺囑，他將成為其全部財產(chǎn)的唯一合法繼承人……

看完遺囑后，趙宇新驚呆了。他沒想到漢斯會這么做。在老人心底里，他早把這個萍水相逢的中國小伙子當自己兒子看待了。

趙宇新跑到漢斯的病床邊想說點什么，可漢斯一直處于深度昏迷狀態(tài)。沒有一絲的回應。2011年4月19日凌晨，漢斯終因搶救無效，告別了人世。

趙宇新不想接受這筆意外之財。他通過各種渠道想找到漢斯的家人，但一直沒有聯(lián)系上。最后，他只好按漢斯的遺愿，暫時接受了他贈給自己的“禮物”。如今，趙宇新打算把已經(jīng)屬于他的那套高級公寓賣了，加上漢斯贈給他的存款，回家鄉(xiāng)辦一個養(yǎng)殖場。他想雇一些員工，并善待他們……

責編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