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迪禹
制衡不僅僅是大國逐鹿天下的工具,也經(jīng)常成為弱小國家謀生的手段。
不知從何時開始,“制衡”成了時政新聞的流行詞匯?!懊绹胤祦喬褪菫榱酥坪庵袊?、“菲律賓在黃巖島的所作所為是為了聯(lián)合其他域內外國家制衡崛起的中國”、“中俄聯(lián)合演習是對美國的軟制衡”……如此等等,制衡似乎無所不在。但是,究竟什么是制衡?人們似乎又不甚了了。說起來,人類歷史就好比國際政治的實驗場,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地區(qū)、不同的國家、不同的信仰、不同的發(fā)展狀況,卻經(jīng)常發(fā)生類似的事件,制衡便是其中之一。
顧名思義,制衡的基本含義就是制約對手發(fā)展、尋求權力均衡。如果各因素之間不存在平衡狀態(tài),也就意味著其中一個因素會居于主宰地位,侵害其他因素的利益和權利,最終可能毀滅后者。因此制衡的實質就是任何一股勢力都不能強大到完全壓倒其他勢力,但卻又必須強大到足以防止別人來壓倒它自己。制衡的目的則是為了維持現(xiàn)狀不被打破,預防其他勢力最終可能影響到自身的生存抑或霸權。
確實無所不在
制衡作為一種政治現(xiàn)象,不論在國際還是國內政治中都是反復出現(xiàn)的。我國戰(zhàn)國時期的“合縱”之策就是典型的制衡,同樣在三國時期,魏、蜀、吳三國的關系也十分微妙。因為很多復雜的原因,在中國歷史上制衡手段沒有阻止中國走向大一統(tǒng)。但在歐洲歷史上,從古希臘時期雅典和斯巴達的兩極對抗、羅馬時期羅馬、迦太基與敘拉古之間的三角關系開始,歐洲大陸始終沒有出現(xiàn)過完全統(tǒng)一的大帝國,這不能不說是制衡在相當程度上起到了重要作用。當?shù)诙问澜绱髴?zhàn)之后德日被戰(zhàn)勝國從大國俱樂部中開除后,美國與蘇聯(lián)的兩極冷戰(zhàn)隨之而至。這就是制衡的歷史,也幾乎是國際關系的全部歷史。
玩弄制衡手段的高手是“不貞的英格蘭”,多少年來英國依靠其靈活的對外政策不斷變換身份,拋棄、“出賣”和尋找新的盟友,爭奪和維持了自己凌駕于歐洲均勢之上的霸權地位。丘吉爾曾經(jīng)對英國的制衡政策做出過極為雄辯的概括:“400年來英國的外交政策一直是反對歐洲大陸上最強大、最富于侵略性和最霸道的國家……我們總是參加不那么強大的一方,同它們聯(lián)合起來,挫敗大陸上的軍事霸主,不管它是誰,不管它所統(tǒng)治的是哪一個國家?!?/p>
實際上,制衡不僅僅是大國逐鹿天下的工具,也經(jīng)常成為弱小國家謀生的手段。這些小國充分利用大國想要相互制衡的目的而甘愿充當砝碼,典型的例子就是比利時和瑞士。它們在不同時期都充分利用了其地理位置同時接近幾個主要大國的優(yōu)勢,依靠其長袖善舞的外交藝術而作為緩沖國生存下來。
而在各國國內政治中,制衡的運用也隨處可見。在中國,帝王的重要御臣之術就是利用黨爭,平衡朝野各派勢力。而在西方的憲政制度之下,無論是一黨制、兩黨制還是多黨制,總會有兩個主要集團處于對抗狀態(tài),這時投票的結果往往取決于第三派的選擇。顯然,第三派經(jīng)常傾向于加入潛在的或事實上的較弱一方,從而形成制衡。
真的無所不在嗎
如上文所述,制衡似乎無處不在,但正如筆者在文首提到的,冷戰(zhàn)結束后美國開始了一家獨大的時代,為什么世界上其他國家沒有采用強制衡手段呢?關于這個問題,有很多專家從各自不同的角度進行過論證。目前比較統(tǒng)一的看法是冷戰(zhàn)后的美國與其他國家的差距過于巨大了,其他國家采用過于明顯的制衡手段很容易遭到美國有針對性的打擊,換言之,制衡從來都是一項殘酷而危險的交易,其代價通常十分高昂,而當國家付出的代價可能大于收益之時,便會放棄這個選擇,轉而追隨強者“搭便車”。從這個角度來看冷戰(zhàn)后的世界,也就是各國均承認美國的領導地位,并且在美國制定的規(guī)則之下進行國際政治的游戲,一定程度上受益于美國的霸權體系,慢慢積累實力。
其實,這種慢慢積累實力的過程也是一種制衡的表現(xiàn),但因其針對性不強而且緩慢,所以不會招致美國類似遏制蘇聯(lián)一樣的反制措施。一般情況下,制衡包括內部制衡和外部制衡兩種,因為制衡是一種旨在增強實施軍事行動的能力,為了威懾或者打敗另一個國家而設計的抗衡政策,所以我們通常忽略了內部制衡,即指有目的地發(fā)展經(jīng)濟水平、不斷提高軍費和軍事科技能力等,通過增加自身實力來達到制衡目的;外部制衡就是我們熟知的結盟,即通過拉攏其他國家來增加自己的實力以針對其他勢力。
為什么時而發(fā)生時而滯后
制衡時而發(fā)生,時而滯后,時而隱性出現(xiàn)(比如很難判斷的內部制衡)。既是因為國家間實力差距的不同,也是因為霸權國或者挑戰(zhàn)者的侵略性有所不同。面對蘇聯(lián),美國除對抗外別無選擇;面對拿破侖法國,俄國可以制衡或者推卸責任,而普魯士則只能選擇制衡而幾乎被逐出大國行列。面對冷戰(zhàn)后的美國,俄羅斯與中國甚至歐盟都只是采取了一些軟制衡的手段,在其制定的國際規(guī)則之內,各國既在追隨強者也在進行著內部制衡。美國與歷史上的大英帝國有類似之處,他們都為其他國家提供了相當豐富的公共產(chǎn)品,這既包括使各國不同程度相對受益的國際機制,也包括其倡導的“華盛頓共識”。換言之,考慮到英美兩個單極時代,尤其是美國受到制衡相對較少的事實表明,霸權的合法性也可能是制衡是否發(fā)生或者頻繁發(fā)生的重要指標。
不論怎樣,制衡作為自助體系中的國家為了自身安全而作出的預防性選擇,充分體現(xiàn)出國際關系中最富有規(guī)律的平衡狀態(tài)的形成過程。有人說,制衡從來不等于“均勢”,但它卻意外地締造了“均勢”。
(摘自《世界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