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曉莉

(山西醫(yī)科大學第一醫(yī)院 組織統(tǒng)戰(zhàn)部，山西 太原 030001)

早在鄒韜奮任《職業(yè)與教育》總編輯時，就受到黃炎培先生關于編輯辦刊之本的教誨：“不要忘卻我們的工作對象——中國的讀者，我們要處處考慮到讀者的理解力、讀者的需要、讀者的胃口”。鄒韜奮為民眾辦報的人本主義理念在那時已逐漸形成，直到他接辦《生活》周刊并開始走向事業(yè)輝煌，他的民眾精神在刊物中得到了貫徹體現(xiàn)，并贏得廣大讀者支持與信任。

一、“暗示人生修養(yǎng)，喚起服務精神，力謀社會改造”的宗旨，體現(xiàn)了鄒韜奮辦報理念中的人本主義精神

1936年接管《生活》周刊初始后，鄒韜奮就明示了以讀者為中心的刊物定位，他開宗明義地將《生活》周刊的宗旨確定為：“暗示人生修養(yǎng)，喚起服務精神，力求社會改造”，使《生活》突破原有報刊媒介高姿態(tài)的窠臼，“成為社會上人人的一個好朋友”[1]。結合《生活》周刊的實際辦刊理念，不難看出，其中的“暗示人生修養(yǎng)”體現(xiàn)了大眾傳播媒介對受眾的教育意義和指導價值，關注提高民眾的人生修養(yǎng)，可以理解為在精神層次凈化和陶冶人的價值觀與情操，以中華百姓的人文素質(zhì)、思想趣味為刊物的著眼點，將報紙媒介作為精神產(chǎn)品的價值放于首位；而“喚起服務精神”則是對辦報者與受眾的地位關系作了總結，也就是辦報人、新聞工作者扮演服務者的身份。服務是指服務社會、承擔社會責任，內(nèi)容包括服務社會各階層民眾，對他們的思想情感給與關懷和引導，也包括服務于人的日常生活，為人們提供良友般的勸誡及娛樂消遣。如果將此理念上升到傳播學的理論高度，則可概括為：發(fā)揮大眾傳播媒介環(huán)境監(jiān)測、知識傳承和提供娛樂方面的功能[2]。

《生活》周刊刊載內(nèi)容涉及形形色色的人，體現(xiàn)出一種針對處于社會不同階級、不同生存狀態(tài)的人的全面整體的人文關懷。鄒韜奮尤為傾向于將目光對準處在社會底層、過著貧困生活的勞苦民眾，他曾專門指出，“農(nóng)人的苦生活、工人的苦生活、學徒的苦生活，以及工役的苦生活、女仆的苦生活——都是本刊已載過的材料，也是本刊體會民眾里面最苦的部分對社會的呼喊”。

刊物的風格取決于總編輯的辦刊理念，而“風格”的具體表現(xiàn)不僅在刊載內(nèi)容、發(fā)稿宗旨等方面，刊物的語言、語氣、表達方式等細枝末節(jié)更是《生活》周刊貼近受眾的體現(xiàn)。為了豐富民眾的精神生活，鄒韜奮積極開辦副刊，刊載翻譯來的小說、原創(chuàng)短篇、隨筆雜感等。針對刊物的語言風格，鄒韜奮提出，報刊編輯人員應當“堅持為最大多數(shù)群眾服務的原則”，“使一切初識字半通文的婦女們、孩子們、工友們、農(nóng)夫們都能看懂”。鄒韜奮反對 “板起面孔”的空洞說教，而更偏向“雅俗共賞”、寓大義于通俗的風格，將游記、人物評述、國內(nèi)外通訊、科學談話等多種題材文稿用通俗淺近且具有趣味性和啟發(fā)性的方式表述出來，深得讀者喜愛。這種服務最大多數(shù)群眾特別是中下層勞動人民的辦刊理念在當時實屬難得。鄒韜奮繼承了我國唐代著名詩人白居易“重寫實，尚通俗，提倡詩歌為民所作”的創(chuàng)作理念，與“詩作鄉(xiāng)間老嫗亦可看懂”的受眾觀念異曲同工。作為一名報刊活動家，如果只在所載內(nèi)容方面關注到下層百姓而忽視語言表達、文字淺顯程度的“接受門檻”，那么他所辦刊物就具有了很大的文化限制，從而產(chǎn)生階級局限性，《生活》也就不是全體民眾共同的“生活”了。

二、《讀者信箱》與作者的直接對話和交流，體現(xiàn)了鄒韜奮辦報實踐中服務大眾的人本主義精神

《生活》周刊的《讀者信箱》是鄒韜奮辦報生涯中的亮點之一，也是他人本主義新聞理念與欄目編排創(chuàng)新的共同成果。1927年3月27日，鄒韜奮在《生活》周刊二卷二十一期發(fā)表了《本刊與民眾——本刊動機的重要說明》一文中明確的表示，“本刊向來的態(tài)度是盡量容納讀者的意見，不但讀者通信欄專為此而設，即其他文字，凡來稿之有價值有趣味而與此旨相合者，無論意見或有異同，無不公布以做公開的討論”[3]。作為一家媒體，只有廣泛接納讀者建議與批評并適時加以調(diào)整，讓受眾(以提整改意見的形式)間接參與到辦報活動之中，給予民眾更為寬闊的言論平臺和表達意見的空間，才會得到更多的認同與尊重。鄒韜奮深諳此理，他將讀者來信視為改善刊物質(zhì)量、維持刊物壽命的重要因素，也是了解當前社會生活動態(tài)，掌握群眾思想脈搏的途徑，作為指導宣傳、撰寫文章的依據(jù)[4]。這種敢于刊登反面意見的精神被后世的媒體所繼承，例如《中國青年報》在其言論專版中特地開設了《不同聲音》專欄，刊登讀者針對報紙之前刊載過的新聞評論不認同的聲音甚至尖銳的反駁。海納百川的辦報理念不僅是對民眾意見的尊重，更是為刊物本身開創(chuàng)寬容自由的空氣，開辟更為廣闊的讀者群體。

鄒韜奮曾說，“做編輯最快樂的一件事就是看讀者的來信，盡自己的心力，替讀者解決或商討種種問題，把讀者的事看作自己的事，與讀者的悲歡離合、酸甜苦辣打成一片”?！蹲x者信箱》開辦之初，鄒韜奮每晚都工作到半夜，拆信、讀信、寫復信、謄抄復信……無論是對人生、生活等宏大的問題，還是對情感、家庭等細膩瑣碎的問題，鄒韜奮都竭盡自己的知識積累、生命感悟熱情地認真作答。曾有一位署名“張淑慎”的女子來信說，“常在貴刊的讀者信箱專欄看見過許多生活上的疑難問題，經(jīng)先生指示后，就頓覺明白”。她毫不避諱地向鄒韜奮提出了關于個人情感方面的問題，可見對《生活》的信任。當時年滿30歲的鄒韜奮也極為珍視讀者無所顧忌的傾談，即“輒感付托之重，期望之殷，竭我智能，盡忠代謀”，作出中肯有參考價值的回答，且言辭語重心長，還表示青年人之間“隱瞞隔膜可能會發(fā)生許多誤會與惡果，不如開誠布公直接爽快地和盤托出”，這種具有普遍意義的回答給當時遭遇情感困惑的青年人提供了走出迷惘的捷徑。鄒韜奮對讀者的回答總是充滿了推心置腹的誠摯，正如他所說，“編者每日一到夜里，獨處斗室之中……手拆目送，百感交集……以極誠懇、極真摯的情感待他們，簡直隨他們的歌泣而歌泣，隨他們的喜怒而喜怒”?！吨袊嗄陥蟆返挠忠粚凇肚啻簾峋€》同樣也秉承了《讀者信箱》的人文關懷，為許多青年讀者答疑解惑，輔之以心理咨詢師的調(diào)適與疏導，幫助他們面對和解決成長與生活中的煩惱。

《讀者來信》的“受眾本位”思想是鄒韜奮人本主義理念的集中體現(xiàn)。胡愈之先生說：“在中國的新聞工作者中，鄒韜奮是第一適合各種讀者群眾的聯(lián)系的?！彼冀K自覺地把處理讀者來信看成是為人民群眾服務的機會。在《生活》周刊之后開辦的《大眾生活》、《生活日報》、《抗戰(zhàn)》等5家刊物和1份報紙中，鄒韜奮都堅持開辟了類似于讀編來信的專欄，全心全意為讀者解決思想、工作、生活上的種種問題，從而在刊物和廣大讀者之間建立起親密無間的關系。

三、《生活》周刊的報刊商業(yè)化運作方式，體現(xiàn)了鄒韜奮人本主義精神與報刊經(jīng)營的和諧統(tǒng)一價值

鄒韜奮認為商業(yè)化是報刊安身立命之本，也是“維護出版單位公正和獨立地位的”必然選擇。正是為了“言論上及紀事上的大公無私的獨立精神”，為更多的民眾說話，解決他們的問題等充滿了人文關懷的辦報目標，鄒韜奮才堅持報刊活動的商業(yè)化性質(zhì)。鄒韜奮對報刊商業(yè)化的理解并不是“一切新聞活動以金錢為目的”，而是通過對報刊內(nèi)容的精心考慮，使其貼近讀者生活，將辦報目的從金錢回歸到人情人性[5]。相對于西方在“黃色新聞”時期，報刊被金錢異化，失去了原本的審美情趣和社會責任的頹敗狀態(tài)，鄒韜奮則通過受眾本位的辦報理念，避免了報刊被利益驅動而媚俗化的取向[6]。

在報紙商業(yè)化運作的過程中，鄒韜奮對職業(yè)報人培養(yǎng)的人性化理解也具有長遠的視角，脫離了歷史的窠臼。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提到了資本主義的商業(yè)化發(fā)展之后人的“異化”現(xiàn)象，他認為，在物質(zhì)生產(chǎn)水平高度發(fā)展的社會里，為了追逐更高的社會生產(chǎn)率以更大限度地提高資本的利潤轉化率，勞動者的社會分工將更加細化，這樣會使得軋車床的工人只會軋車床，除此之外身無長物，這背離了人(勞動者)的全面發(fā)展，使得他們的能力狹隘化。鄒韜奮似乎已預料到商業(yè)化報刊出版之后將會對辦報人才能全面性的扼殺，因此他提倡新聞工作者樹立“全面的職業(yè)修養(yǎng)”，“工作第一，不但不反對學習，而且要提倡學習，提倡全面素質(zhì)修養(yǎng)的提高，學習是進步的源泉，進步可以增加工作的效率，這兩方面應該是相輔相成而不是相互妨礙的”[7]。他注重在工作中培養(yǎng)人的技能，增強人的能力，與馬克思所倡導的“人的全面發(fā)展”的觀點相契合。

此外，作為領導和經(jīng)營者，也應當“知人善任，人盡其才”。鄒韜奮主張先了解自己的工作人員，提出對新聞工作的積極與熱愛是選擇人才的首要因素。這種關注人的精神價值的人才選拔理念也是鄒韜奮人本思想的重要體現(xiàn)。

面對報業(yè)競爭，鄒韜奮說：“事業(yè)上最需要的是有些創(chuàng)造力的人才”。他鼓勵自己的工作人員張揚個人見解，在辦報理念和方式上謀求創(chuàng)新，鼓勵有創(chuàng)新能力的人才實現(xiàn)個人價值，尊重并珍視他們的新想法，認為個人的創(chuàng)造性思維對報刊前途的影響是不可忽視的。而說到創(chuàng)新的源泉，他還是回歸到“對讀者的高度責任感”，這也延續(xù)了他一生以大眾的生活為本、以生活中的大眾為本的辦報精神。

“韜奮精神”是對鄒韜奮人本主義辦報理念的集中概括?！盁釔廴嗣瘢娜鉃槿嗣穹铡斌w現(xiàn)出鄒韜奮先生畢其一生的新聞活動都以民眾為本，這與現(xiàn)今媒體以受眾為本的傳播觀相契合。關注人的生活，關注生活中的人，新聞媒體秉承人本主義辦報理念，將目光聚焦到普通民眾的生存狀態(tài)、思想情感是現(xiàn)代媒體所應回歸的本源[8]。

參考文獻：

[1] 鄒嘉驪，韜奮基金會，韜奮著作編輯部.韜奮年譜：節(jié)選[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5：2.

[2] 徐新平.鄒韜奮大眾新聞思想述論[J].湖南大眾傳媒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2004(4)：51-56.

[3] 程彩萍.從《讀者信箱》專欄解讀鄒韜奮的辦刊精神[J].徐州師范大學學報，2005(6)：129-132.

[4] 洪文軍.以讀者利益為中心——評析鄒韜奮”經(jīng)營讀者信箱“欄目的實踐與思想[J].軍事記者，2006(11)：57-58.

[5] 胡元元.“生活精神”研究[J].理論界，2006(11)：22-23.

[6] 徐培汀.中國傳播思想史：現(xiàn)代卷[M].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6：96.

[7] 方漢奇.中國新聞傳播史[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2：243.

[8] 徐伯昕.韜奮先生的一生[J].出版史料，2004(3)：4-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