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偉

(四川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四川 成都 610064)

農村合作運動是南京國民政府為了“復興農村”，改變農村積貧積弱的狀況而極力推行的七項地方自治運動之一，對近代中國農村社會和經濟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1928年10月，農村合作運動正式被確立為國民政府地方自治運動之一開始在全國推行。四川農村合作運動起步較晚，直到1935年川政統(tǒng)一后才真正開始推行。抗戰(zhàn)時期，隨著國府西遷，四川成為抗戰(zhàn)大后方最重要的省份，也逐漸成為中國農村合作運動發(fā)展最好的省份。①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71全宗，第164卷:《中國農民銀行總管處成都支行、什邡縣合作金庫關于聘任監(jiān)事主席、檢送經理換任、移交職員、賬冊等清冊、未經訴訟不能收回貸款估計書的函》。

農村合作運動以組建農村合作社、發(fā)放合作貸款為主要內容，希望達到調劑農村金融、復興農村經濟的目的。四川省自推行農村合作貸款政策以后，貸款數額每年都有大幅度的上漲，但每年的逾期貸款數額也相應增加。所謂逾期貸款，是指合作社借款合同約定到期后仍未歸還的貸款。民國時期四川農村合作社的逾期貸款現象較為普遍，合作社信用缺失的事件時常發(fā)生。受放貸總量和物價上漲因素的影響，四川農村合社逾期貸款有兩大特點:一是逾期貸款絕對數量的持續(xù)增長。1937年，逾期貸款為1149419元，到1945年時，逾期貸款已達到322890030元。但受物價因素的影響，逾期貸款的相對數量實際在減少。二是逾期貸款占放貸總額的比例較高。1937年，川省放出的合作貸款幾乎全部未能按時收回，逾期貸款占放貸總額的100%;雖然其后的8年間逾期貸款比例有所下降，但到1945年時，全川逾期貸款比例仍高達38%。如下表:

四川農村合作貸款放貸總量、逾期貸款與物價情況統(tǒng)計表 (1937－1945年)

資料來源:根據四川省政府統(tǒng)計處編:《四川省統(tǒng)計提要》(民國卅四年輯)，第59頁;周春:《中國抗日戰(zhàn)爭時期物價史》，四川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33頁相關資料整理而成。

一、逾期貸款的成因

造成大量合作貸款逾期不還的原因是多方面的。1941年，什邡縣合作金庫要求合作社理監(jiān)事主席填寫《什邡縣合作社社員貸款過期未還調查表》時，應注明逾期原因包括以下八項:“1、農產品因旱災、水災損失在七成以上者;2、被火災燒毀全部房屋及糧食器皿者;3、被匪劫持全部財產及拉去家長或被盜偷去耕牛及牲畜者; 4、主要生產人死亡或因病喪失耕作能力者;5、社員流為哥老會或吸食鴉片、浪敗家財以致不能還款者;6、故意玩忽不守信用者;7、未經催收者;8、其他原因?！辈殚啓n案文獻資料后，筆者認為，雖然這些原因在不同程度上會導致逾期貸款的產生，但通過仔細分析，合作社社員還款能力較低、合作貸款制度推進缺乏有效監(jiān)督從而誘致部分合作社職員乘機挪用貸款或私握還款才是造成貸款逾期現象最主要的原因。

(一)合作貸款未能有效改善農村經濟，農民依然負債沉重，還款能力有限。川政統(tǒng)一前，“防區(qū)制“時代新舊軍閥的搜刮、高利貸的榨取以及連綿不斷的天災人禍使四川農村瀕臨破產，農民經濟凋敝，農民生活貧困、負債沉重。據中央銀行經濟研究處1933年對四川1556農家的調查結果顯示，負債農家多達1014戶，占調查農家的65%。①中央銀行經濟研究處編:《中央銀行叢刊——中國農業(yè)金融概要》，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年，第66頁。1935年川政統(tǒng)一后，雖然四川開始推行農村合作運動，但農民債務并沒有得到明顯減輕。據1941年中國農民銀行、四川省農村經濟調查委員對四川11縣216農家借款的調查結果顯示:216農家均有不同程度的負債情況，平均每戶負債417.7元;其中陳債77.4元，占總債務的18.5%;新債340.3元，占81.55%。②中國農民銀行、四川省農村經濟調查委員會:《四川省農村經濟調查報告》第四號， 《四川省農業(yè)金融》，1941年11月，第3、62頁。農民常年身負沉重的債務，舊債未還又有背負新債。雖然加入合作社后，農民可以獲得一定的借款，但借貸數額以及放貸時間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借款的合理使用，借款無法從根本上發(fā)揮改善農村經濟的作用，農民依舊生活貧困、負債沉重。

就放貸數額而言，民國時期四川農村合作貸款看似數額龐大，但社員獲得的人均借款額卻相當有限。以1941年為例，該年四川省發(fā)放的合作貸款總計 111216685元，合作社社員約1419000人，社員人均借款額僅78.4元。③四川省政府統(tǒng)計處編:《四川省統(tǒng)計提要》，1945年，第59頁;行政院新聞局:《中國合作事業(yè)》，1947年，第27頁。許多金融機構的調查結果大致與此相當。④1941年，四聯總處對四川14縣170個信用合作社的調查結果顯示，合作社社員平均借貸僅為81元(《三十年度四行局農村合作社貸款數額用度對象之分析》，《中行農訊》第11期，第24頁);同年，中國農民銀行對四川11縣216農家的借款數額調查結果顯示，社員人均借款額為83.4元 (中國農民銀行、四川省農村經濟調查委員會:《四川省農村經濟調查報告》第四號，第17頁)。如果按1941年6月成都市場次等大米38.48元/市斤的價格折算，社員人均借貸額僅能購得次等大米約2市斤。⑤周春:《中國抗日戰(zhàn)爭時期物價史》，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48頁。顯然，如此低額貸款與農業(yè)生產所需資金尚有很大差距。社員人均合作貸款不僅數量小，而且在農民債務構成中所占比例也較小，更多借款來自于地主、商人或者其他農民。1941年四川省11縣216農家借款數額調查結果顯示，農民當年全部借款為340.3元，其中向合作社借款83.4元，僅占其全部借款數額的24.5%，而向非合作社的借款高達256.9元，占全部貸款總數的75.5%。⑥中國農民銀行、四川省農村經濟調查委員會:《四川省農村經濟調查報告》第四號，第17、24頁。四川多地都曾抱怨如此小額的貸款并不能刺激農業(yè)生產。1941年，郫縣合作金庫資金不甚充足，社員人均貸款不到40元，合作社認為貸款只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①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第4425卷:《四川省政府、省合作金庫、中國農行成都重慶支行關于核放公用業(yè)務貸款，農民通弊及整頓辦法，加入合作金庫的往來函及甜橙貸款實施計劃》。同年，溫江縣許多合作社也報稱“因物價高漲，社員借款數小，實無濟于事”，紛紛向縣合作金庫請求增加社員人均貸款數額。②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71全宗，第131卷:《新都、溫江、綿陽等縣及合作金庫調查報告、表及農民銀行成都支行的函》。農村經濟調查員羅尚林在對溫江縣170農家的借款情況調查后，得出這樣的結論:“合作社的借款數額既微，手續(xù)復極困難，對于農村金融鮮少裨益，因之農村經濟愈形枯竭。”③國立四川大學農業(yè)經濟學會主編:《農業(yè)經濟季刊》第1卷第2期，1945年，第20頁。中國農民銀行和四川省農村經濟調查委員會也承認:“川省之信用合作社，論其數量，堪稱相當發(fā)展，論其質量，則尚未臻健全。故其對外信用，自亦不能十分雄厚，因此所能獲得之貸款，數量上當受絕大之限制，致使杯水車薪，無以滿足農民之需要。由此可知，目前各信用合作社，尚未能盡其調劑農村金融之最大責任。”④《四川省農村經濟調查報告》第四號，第17頁。

相對其他來源地借款而言，合作貸款的利率明顯較低。1940年，農民向合作社借款的利率為月息12厘，向非合作社的借款利率是月息18.9厘，高出前者57%。1941年，農民向合作社借款的利率為月息12.1厘，向非合作社的借款的平均利率為月息24厘，約是前者的2倍。⑤《四川省農村經濟調查報告》第四號，第49頁。可見，農民向非合作社借款不僅利率高，而且上漲幅度也較大。正是因為合作貸款的利率相對較低，農民一般會考慮先歸還其他付息較高的借款，甚至會用合作貸款去還其他借款，這無疑也會造成合作貸款的逾期。郭逸樵在《四川合作事業(yè)進程中的幾個絆馬索》一文中把“借錢還債”這種現象稱為“合作貸款之被剽奪”。他寫道:“合作社的貸款，并不是加重社員債務，倒是藉以增進社員的生產目的而減輕其債務的?？墒聦崊s未免予我們以失望。這是從何說起呢?就是每當合作社正在籌借生產資金的時候，就是有些奸細般的在吊他們的‘眼線’了，等他們把生產資金從右手借了進來，立刻就要被迫從左手遞給別人去了。這樣，便使生產資金無法投諸自然物上以從事再生產，而所謂生產資金，也就變?yōu)椤€債資金’了?！俏┦顾麄儫o法增加生產，抑且加重了他們的債務?！雹薰蓍?《四川合作事業(yè)進程中的幾個絆馬索》，《四川省合作通訊》第2卷第4期，1938年，第2頁?？梢姡屠实暮献髻J款本對改善農村經濟有一定作用，卻又可能成為貸款移作它用的一個誘因，從而導致合作貸款逾期。

就放貸時間而言，社員獲得貸款的時間與農業(yè)生產嚴重脫節(jié)。農作物的生長規(guī)律決定了農業(yè)生產的季節(jié)性。王兆新在《農業(yè)金融的季節(jié)變化》一文中提出，最適宜農業(yè)生產的農貸時間應分為四季:“第一季為最緊時期，即自三月至五月，正值青黃不接之際，農村經濟最為枯竭，需要資金亦最殷;第二季為緊急時期，即自六月至八月，此時春熟已屆收獲而未上市，尚須小量資金，以資周轉;第三季為和平時期，即九月至十一月，此時秋禾雖已登場，而冬季作物正待下種，尚須小量資金;第四季為清閑時期，即自十二月至次年二月，此時農產變成現金，農民一切債務，均于此時清償，故金融疲乏，資金之需要甚微?！雹咄跽仔?《農業(yè)金融的季節(jié)變化》，《農本》第31期，1939年，第16頁。但事實上，川省放貸時間卻并未遵循此規(guī)律。1939年，省合作金庫的統(tǒng)計數據顯示，該年1、10、11、12月的放款額均高于平均數，尤其是12月份為最多，其余月份都在平均數之下，尤其是2、3、4月以及8、9月份為最低。⑧四川省合作金庫:《二十八年度四川省合作金融年鑒》，成都:西南印書局，1940年，第52-53頁。顯然，該年的合作貸款完全違背了農業(yè)生產的時間規(guī)律，不符合農民的實際生產需求，農貸有失時效。1941年，南部縣合作金庫放貸“因資金短絀，貸款數額過低，且常失時效，以致貸款以后無法用于生產，徒供消費”。同年，井研縣合作金庫資金不敷，“值春耕播種之時，該庫卻無放款之準備，不免有誤農時”。①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4425卷:《四川省政府、省合作金庫、中國農行成都重慶支行關于核放公用業(yè)務貸款，農民通弊及整頓辦法，加入合作金庫的往來函及甜橙貸款實施計劃》。歐陽頻在《改良農業(yè)合作金融芻議》一文中也不禁感嘆:“試一觀川省農業(yè)經營金融之實況，放款時期，大多未能適應農時，或失之過早，徒使農民擔負利息及預挪別用，或失之過遲，農事已過，不再需求，轉促農民耗于非正當之用途。”②歐陽頻:《改良農業(yè)合作金融芻議》，《四川合作金融季刊》第1卷第6-7期，第25頁。

受貸款數額、放款時間的影響，貸款不僅不能完全用于農業(yè)生產，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農民的經濟負擔。1940年，中國農民銀行成都支行曾指出農貸有很多通病，包括“貸款數額未能與生產實際需要相符合致資本運用之效果低減”，“貸款之放出及收回時期未能與農時季節(jié)相符合，致放款不能適當運用，還款因而不易期其確實”，“對于貸款之運用之方法不加監(jiān)督輔導，致貸出之款往往流于浪費”等。③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4425卷:《四川省府、省合作金庫、中國農民銀行成都分行關于核放公用業(yè)務貸款、農貸通弊及整頓辦法、加入合作金庫的往來函及甜橙貸款實施計劃》。1941年四聯總處對四川省14縣170個合作社的調查結果顯示，合作貸款直接用于農業(yè)生產用途占總數53.2%，非農業(yè)生產用途占46.8%。合作貸款的生產用途是否真的達到上述比例?即便在當時，一些金融機構就對此提出了質疑。中國農民銀行成都分行就曾指出:貸款的真正用途“是否如申請書上所填者相同，則又另一問題”。④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71全宗408卷:《中國農行成都、重慶分行棉花增產貸款計劃、農貸業(yè)務概況報告、輔設合作金庫、合作社情形等業(yè)務材料，灌縣藥材合作社貸款表》。為了得到貸款，合作社在填報貸款用途時，往往與實際用途并非完全一致。1939年，樂山合作金庫就曾指出，“其社員填報借款用途每與事實不符，如頭一名社員填買牛，則以下個人皆填同之……，其一人填購肥料，以下個人皆同之，而買豬可增加貸款十元后，申請之社皆一律填買豬，每當面詢其用途，則與所填報者不符”。⑤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4398卷:《四川省眉山縣合作金庫關于貸放合作社款、核減貸款、查于貸放合作社款、核減貸款、查處理事主席拐款潛逃案，檢送業(yè)務員調查報告的往來函、省農村合作社指令》。以仁壽縣為例，該縣的“信款用途多不確實”。⑥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186卷:《四川省仁壽縣政府、合作金庫關于貸款、借款、合作社舞弊及整頓辦法、檢送馬腦殼產銷合作社調查報告、社員名冊的訓令、函》。秦柳方在《實物貸放的前途》一文中也曾提出要避免現金借貸被挪用，就應該考慮舉辦實物貸放。他指出，實行實物貸放后，“每筆貸借，均有實物可以稽核，任意移用，較易防止?！雹咔亓?《實物貸放的前途》，《中國農村》第8卷第2期，第1頁?？梢姡駠鴷r期川省的合作貸款在使用上存在嚴重弊端已是不爭的事實。

此外，自然災害和物價波動與農村經濟和農民生活有著重要的聯系，這些因素也會降低農民的還貸能力，造成逾期貸款的發(fā)生。

長期以來，中國農民“靠天吃飯”，自然災害對農業(yè)生產和農民收入的沖擊是巨大的。遭受自然災害的地方往往會出現農業(yè)生產歉收、農民經濟狀況惡化的情況。民國時期，農民抗災能力較弱，自然災害會大大減弱他們的還貸能力，災區(qū)的貸款往往因此而逾期。1940年，仁壽縣玉皇樓、鳳凰灣兩個農村合作社春遭久旱，致農業(yè)大量減產，春收不及常年十分之一。農民盼望秋天能有個好收成，“孰意水田龜裂未種，山地復因淫雨浸漬，黍粱豆棉收獲均不及常年十分之二”。嚴重的自然災害致使兩社的農民“生計斷絕，殘喘茍延”。在這種情況下，社員似乎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合作貸款上，希望盡快獲得貸款以購買第二年春耕所需的種子、肥料等必需品，“若再延期，必致種植失時，來歲春季歉收，涸鮒無來蘇之貲，民命有斷送之虞”。⑧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4845卷:《仁壽縣合作金庫?？h府有關信社借貸款、放款核準通知書、征募寒衣、追還貸款、職員調派、安裝電話、拘提舞弊人員繳納所吞貸款的往來函件》。1943年10月18日，溫江縣公平鄉(xiāng)第二第五兩保合作社的借款雖然已經到期，但是由于小春受災，無法償付貸款，因此，兩社向縣合作金庫申請“緩期三月俟農歷年底變賣家畜歸還”。⑨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22卷:《溫江縣政府、縣合作金庫關于送檢印鑒、辦理貸款展期、本息清償、查退表據等致縣合作金庫的指、訓令、函》?？梢姡鐔T生存都難以保障了，當然無法如期歸還合作貸款。1943年6月21日，綿陽縣游仙鄉(xiāng)第四保合作社所借的5430元貸款已到期，合作金庫發(fā)函催收，并要求“限文到五日內迅予來庫還清以維貸政”。但該社由于“去歲天旱，糧食產量大減，除賦稅及生活外，所余無幾，現又值青黃不接之際，對于從速歸還一事實無法遵從，暫請稍緩二月歸還，以免社員出售新糧免遭市儈奸商之剝削”。①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37卷:《中國農民銀行成都支行、綿陽辦事處、綿陽合作試驗區(qū)等關于貸款緩期還款、催收農貸注意事項、檢送年終結算書、表、聘任股權代表的函》。

物價波動也會加重農民的經濟負擔，降低其還款能力。郭逸樵在《四川合作事業(yè)進程中的幾個絆馬索》一文曾指出物價波動會造成合作社社員在經濟上的巨大損失。他甚至認為，受物價波動影響的合作貸款實際上已經和一般高利貸相差無幾了。他在文中寫道:“以個人所知，川東北一帶農村——也許是全川——每年春夏之交，幣價往往低落，秋冬雨季，幣價往往高漲。這一個帶有周期性的幣價漲跌，實予合作事業(yè)以莫大的打擊。當春耕開始的時候，社員因急需生產資金，便由合作社向金融機關申請借款轉放于社員，但當時法幣每元可兌換銅元二十二三吊，設某社員借得貸款十元，僅能兌換銅元二百二三十吊;可是當冬季要還款的時候，幣值卻往往要漲到二十八九吊之多。因此，某社員要還十元的貸款，便不能不支付二百八九十吊的銅元去換取十元的法幣。這一借一還，其間要多付銅元五六十吊，合法幣要多付兩三元之多……因為四川的農家，所有銀錢的出入，仍是以銅元為本位……所以這一種損失，無異是加重了貸款的利息，就是每十元貸款，除了支付月利一分二厘外，還要加上由于幣價漲跌所受的損失約二元余，這樣計算起來，無形月利便要增到三分以上，這與一般高利貸便相差無幾了?！雹诠蓍?《四川合作事業(yè)進程中的幾個絆馬索》，《四川省合作通訊》第2卷第4期，1938年，第4頁。1937年，樂山等縣遭受旱災，致次年許多地方發(fā)生米荒現象，米價暴漲至一石十六七元之高。1938年秋收豐收后，米價低落。但樂山等地辦理儲押貸款時，“以放款迫農民，限定八月押儲，四月還款，一律看齊，毫不參差，遂于秋收以后，農民谷悉心押儲，無敢變賣，世間米少，每石谷之價增至十二元以上，至本年三四月間，儲押之谷全售還款，供過于求，米價徒落每谷一石得價不及一元，農民既受負債之損失，復遭價跌之慘禍”。此外，牲畜貸款舉辦也與儲押辦法相同，“于十月間放出養(yǎng)豬貸款若干，使農民得款，共同買豬，以致豬價飛漲，至本年四月共同售豬，還款仍感供過于求，豬價徒落，農民借款養(yǎng)豬六月之久，不惟利益不得，折本至三分之一者比比皆是”。③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2236卷:《農民銀行成都支行、綿陽辦事處關于合庫緊縮放款業(yè)務原則、農貸計劃、報告綱要、合作社推進辦法、省農業(yè)金融促進委員會組織通則的函、代電》。

此外，社員故意拖欠貸款的現象也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以什邡縣為例，到1941年9月底，什邡縣逾期借款數達125075元，約占放款總數的1/8，有逾期借款的合作社占全縣合作社的2/ 5。合作金庫認為借款逾期的原因在于“各社組織不健全，信用缺乏”，欠款“經迭次催收，各社竟置之不理”。其中，什邡縣第三區(qū)隱風鄉(xiāng)陳家塘、劉家塘、楊家廟、喬家祠、天臺寺等信用合作社的借款，到期時間均在秋收前后，社員理應有能力如期還款。什邡縣合作金庫抱怨道:“借款表上有過期社員亦多系中農以上，及各社社員借款數額多以百元左右為最多?！币虼耍献鹘饚斓贸鲞@樣的結論:“各社并非無償還能力，實系無償還信念?！雹芩拇ㄊn案館藏檔案:第71全宗164卷:《中國農民銀行總管處成都支行、什邡縣合作金庫關于聘任監(jiān)事主席、檢送經理換任、移交職員、賬冊等清冊、未經訴訟不能收回貸款估計書的函》。三臺縣花園鄉(xiāng)合作社向縣聯社借款44萬元，合作社經理賴云豐帶頭不還，其他社員也紛紛效仿，不愿還錢。欠款社員楊果卿說出社員故意不還貸款的理由:“經理賴云豐抓握社款，數倍于伊等。要拿出，大家拿出;否則，大家拖濫?！雹萑_縣檔案館:民10全宗13目錄270卷:《合作指導室、花園鄉(xiāng)合作社章程、決議、借款申請書》。

(二)合作貸款制度推進缺乏監(jiān)督誘使部分合作社職員乘機挪用貸款或私握還款。1940年四聯總處頒制的《二十九年度中央信托局，中國、交通、農民三銀行及農本局辦理農貸手續(xù)暫行辦法》對合作貸款的申請、調查、發(fā)放、監(jiān)督及還款等事項進行了詳細規(guī)定:(1)貸款申請:合作社在申請借款時，首先應由合作指導或技術機關負責介紹，并于用款一個月前向承貸行局呈交借款申請書、社員借款用途及細數表、合作社及職員印鑒、業(yè)務計劃書等申請材料。(2)社務調查:承貸行局接到借款申請書表后，應派員考查申請借款的合作社社務及業(yè)務，如對合作社的社務、業(yè)務或借款情形有疑義時，應核減其借款數額或通知合作指導機關予以解釋或糾正后再行核放。 (3)貸款發(fā)放:合作社持理事主席、監(jiān)事主席及司庫簽章的借據，經承貸行局核對無訛后即可領款;合作社在轉放貸款給社員時，承貸行局或介紹機關應派員監(jiān)督。(4)貸款監(jiān)督:承貸行局得隨時派員前赴借款合作社調查其社務、業(yè)務并稽核賬目，檢查財產狀況以及借款的支配與用途等事項，如發(fā)現有社員跨社冒名頂替，用途不實、擔保品不符以及其他舞弊等情事時，承貸行局應隨時追還貸款本息之一部分或全部。(5)還款:合作社借款未到期以前得隨時歸還借款之一部或全部，利隨本減，借款利息按實借數日計算;承貸行局應于合作社借款到期前一個月填寄到款通知書，通知合作社準備還款;合作社借款到期未還而事前并未申請展期或申請展期未經核定者，在延期內的利息按原定利率增加四厘計算，并派員催收。

合作貸款制度從程序上看似完善，但在推行過程中卻缺乏有效監(jiān)督。雖然該暫行辦法對貸款申請的調查和放款的監(jiān)督均有條文要求，但在合作貸款制度的實際推行中，監(jiān)督環(huán)節(jié)常處于失效的狀態(tài)。農村合作運動中，合作指導員身負合作社社務、業(yè)務的調查、合作貸款的發(fā)放和使用監(jiān)督以及貸款催收等職能于一身。然而，由于合作指導員人數少、待遇低，他們在工作中態(tài)度消極，常常敷衍塞責，未能有效發(fā)揮其監(jiān)督職能。1941年，四聯總處在視察四川省農貸時發(fā)現，“因各縣合作經費之困難，指導員待遇之菲薄，旅費缺少，實際下鄉(xiāng)指導工作，多陷于停頓”。①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五輯第二編，財政經濟 (四)，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154頁。1942年8月，中國農民銀行業(yè)務員胡其恩就梓潼縣的合作情況指出:“目前合作室復經裁并，現僅指導員一人，自無以言‘指導’，有之，唯例轉借款書表而已……雖存在指導員一人，但尚未正式委任，該縣曾迭陳合管處，迄無回音，該指導員薪俸及工作旅費，縣府不予支給分文，枵腹從公固可，影響于工作效率者，亦不可謂不巨?！雹谒拇ㄊn案館藏檔案:第71全宗202卷:《中國農民銀行成都分行、梓潼縣合作金庫關于人員調派、調訓、請假、處分、合作社代表控告經理案等函件》。

許多縣合作金庫都曾抱怨合作指導員消極的工作態(tài)度。他們認為，合作指導員沒能下鄉(xiāng)有效行使貸款監(jiān)督職能實為逾期貸款產生的重要原因。1941年，什邡縣第三區(qū)合作社逾期借款數達63905元，占全縣過期款總數的1/2?？h合作金庫認為貸款逾期的原因在于，“該區(qū)距縣城甚遠，無人常川駐守，多依賴合作指導室之審核，遂致監(jiān)督不周”。③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71全宗164卷:《中國農民銀行總管處成都支行、什邡縣合作金庫關于聘任監(jiān)事主席、檢送經理換任、移交職員、賬冊等清冊、未經訴訟不能收回貸款估計書的函》。1941年8月，南溪縣過期貸款達到11萬余元，原因就在于該縣“各合作社貸款近以指導人員之多不盡職，合作社之多不健全，過期數目日益增大”。④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4425卷:《四川省府、省合作金庫、中國農民銀行成都分行關于核放公用業(yè)務貸款、農貸通弊及整頓辦法、加入合作金庫的往來函及甜橙貸款實施計劃》。宜賓縣至1942年5月底止，過期貸款計有253480元?？h合作金庫認為過期貸款形成的主要原因在于合作指導人員絕少下鄉(xiāng)，無人監(jiān)督各社，以致發(fā)生流弊:“宜賓合作指導室現有合作指導員七人，終年未曾下鄉(xiāng)，各社因是無人監(jiān)督，乃任意舞弊營私，以致百弊叢生?！雹菟拇ㄊn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1596卷:《川省宜賓縣合作金庫關于貸款、催收貸款工作報告、懲辦挪用舞弊職員的往來電》。1942年灌縣合作金庫在總結催收欠款的經驗教訓時指出，合作社拖欠貸款的主要原因在于“合作指導員及合庫業(yè)務員多未下鄉(xiāng)實地催收，鄉(xiāng)人不察，致有欠款可幸免追繳之錯覺”。⑥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71全宗200卷:《農行總管處、成都支行、灌縣辦事處等辦理撥付合庫資金、收貸報告、人員派遣、報核差旅費等函、單、表》。

在貸款制度推行的過程中，放款和還款都要經許多中間程序。就放款而言，由于合作貸款并非由承貸行局直接貸放給社員，而是通過合作社轉貸給社員。貸款的發(fā)放由合作社職員經手，部分職員便以此為契機扣留其他社員的借款，甚至假造社員名單獲得借款，待還款時間到期后又不按時歸還金庫，造成貸款逾期的情況發(fā)生。就還款而言，社員還款也并非直接還給承貸行局，而是還給合作社司庫，待司庫收齊后交由理事主席，最后由理事主席代表合作社歸還縣合作金庫，這也為挪用貸款提供了機會。且在放款和還款過程中，監(jiān)督環(huán)節(jié)常常處于失效狀態(tài)。部分農村合作社職員就是利用合作貸款制度推行中的漏洞，私握或挪用社員還款，最終造成貸款逾期的發(fā)生。1939年11月至1940年6月，什邡縣小東岳廟信用合作社分六次向縣合作金庫借款9820元。到1940年7月15日時，僅歸還930元，逾期貸款高達8890元，占借款總額的90%以上。經查實，此項逾期貸款乃是由該社理事主席羅光前假造合作社社員借款名冊借款后挪用所致。①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37卷:《中國農民銀行成都支行、綿陽辦事處、綿陽合作試驗區(qū)等關于貸款緩期還款、催收農貸注意事項、檢送年終結算書、表、聘任股權代表的函》。1942年9月底，金堂縣淮州分理處的逾期貸款已多達20余萬元。這逾期貸款中，以柳溪里、五井溝、鯉魚溪、望江門四個產銷合作社的情況最為突出，“四產銷社職員之挪用貸款有過一年以上者，至少亦有三四月之久再催收均置之不理”。據查實，這些產銷社的職員“似農非農，似商非商，藉其潛勢力出而掌握一坊一里之合作社。故不惜種種手段以攝取借款為目的，強占社員利益，視鄉(xiāng)愚可欺，違反政府法令”。②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4942卷:《金堂合作金庫、淮州分理處關于轉分推行各級合作組織應注意事項、加入縣庫暫行辦法、業(yè)務指導原則及辦理貸款、劣紳把持款情形的函、件》。到1943年4月19日，金堂縣借款各社中仍有46社的貸款過期不還。經查明，這46社中，石堰溝等11社是職員舞弊挪用貸款所致。盡管縣合作金庫曾“多次令飭限期歸還，但這11社仍“抗令不還”。③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1580卷:《中國農民銀行成都支行、金堂縣合作金庫關于催收貸款、逾貸及過期放款明細表、拘提懲處舞弊職員的函、呈》。上述現象在四川農村合作運動中并非個例，而是一個較普遍的現象，梓潼、什邡、綿陽、金堂、江安等縣都曾發(fā)生。④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71全宗202卷;第88全宗37、4435、4495、4852卷。

二、逾期貸款的應對

對于逾期貸款，一方面，合作金融機關制定了相關的清理和催收措施，但催收效果較差;另一方面，許多合作社在無能力還款的情況下，只能申請貸款展期。

(一)合作金融機關對逾期貸款的清理和催收。逾期合作貸款不僅普遍存在，且數額、比例較大，致使資金循環(huán)困難，嚴重威脅著貸款機關的資金安全和農村合作事業(yè)的健康推進。有鑒于此，合作金融機構十分重視逾期貸款的清理和催收工作。

1942年，中國農民銀行制定了《逾期農貸清理催收進行步驟大綱》，規(guī)定:“各級合作社凡其原借無論何項貸款逾期舊欠未經清償者一律暫緩貸放”;“與省縣合作金庫所訂各項透支貸款，凡已逾期，所應依照合約規(guī)定分別與轉放及保證機關洽定限期，清償辦法具報，在舊欠未清償以前并應停止透支”。此外，為了取得催收成效，中國農民銀行還制定了催收逾期貸款的相關激勵措施，并把催收工作作為考績標準之一，“凡協助催收舊貸之合作指導人員，本行得于實收息金或逾期罰息內酌提一部分作為協助人員旅雜費津貼，以資鼓勵”?！洞缶V》還明確提出了清理逾期貸款的具體步驟:(一)劃定清理區(qū)域，指定負責行處限定清理期限;(二)各清理區(qū)域由負責行處先行將合作社借款還款及結欠本息數額核算清楚，指定人員分區(qū)催收;(三)貸款如有挪用情事應予嚴催或洽請行政機關懲辦。⑤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71全宗500卷:《中國農行關于辦理農民個人借款手續(xù)辦法、合作金庫緊縮放款業(yè)務原則等農貸業(yè)務法規(guī)》。

針對合作社職員、合作指導員挪用還款而造成大量貸款逾期的情況，社會部和四聯總處在借款、還款程序上進行了改進，以杜絕還款挪用現象的發(fā)生。以前合作社社員借款還款均須經過合作社，不直接與合庫往來。這項規(guī)定最易造成合作貸款被挪用的危險。為了杜絕這種情況，1941年四聯總處頒布的《縣合作金庫辦理合作社零借零還貸款辦法》規(guī)定:“為便利貸款之收回及防止弊端與減少合作社職員之麻煩起見，還款得由社員直接歸還合庫?！雹偎拇ㄊn案館藏檔案:第71全宗209卷:《合作通函、法規(guī)匯編、農貸等雜卷》。1943年7月12日，社會部公布的《信用社合作推進辦法》提出:“合作社對社員之放款在合于經濟原則之條件下，應酌采定額透支及整借零還制度及以期適應社員個別之情形。并盡量避免全體社員每年同時借用同額款項，以期滿整數歸還之辦法?！雹谒拇ㄊn案館藏檔案:第74全宗65卷:《財政部，成都區(qū)銀行監(jiān)理官辦公處》。

四川省合作事業(yè)管理處根據四聯總處的相關規(guī)定，也制定了逾期貸款的清償辦法，規(guī)定逾期貸款未曾清償的合作社，承貸機關須以書面載明本息數額，并通知該社限于一月之內償清;對于逾期貸款未經清償的合作社不得申請貸放新款;逾期貸款不能清償時，由縣主管機關嚴為追收，其利息照原訂利率加四厘計算。③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4112卷:《新都縣政府。合作金庫關于縣府交接、辦理農貸方針、利率、統(tǒng)計合作虧損處理、逾期清償辦法、未還貸社名的訓令、呈、清單》。1941年11月四川省合作金庫就催收時間函令各縣庫，要求各縣庫把握時機，最好在秋收后催收貸款:“查本年全川各縣，多屬豐收，農產價值，亦頗良好，值此秋收之后，正貸款催還較易之時，過此時期，轉瞬嚴冬，農民經濟復多枯窘，籌措既屬非易，催收自感困難。用特通函查照，務希各庫經理與業(yè)查人員及時抽暇下鄉(xiāng)，對于各社到期及過期貸款分別加緊催收，以免蒂欠，事圖農貸資金，幸毋等閑忽視?！雹芩拇ㄊn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4302卷:《四川省汶川縣合作金庫、中國農行成都支行關于貸放借款、過期利息數額、處理合庫指導人員挪用公款的函、呈、書表、合同》。

部分縣合作金庫也就逾期貸款問題采取了一些催收措施。灌縣合作金庫的催收辦法如下:一是“為增強庫社間之聯系，特通函各社闡明庫社間之密切關系與合庫舉辦貸款宗旨及逾期還款之處置辦法，其貸款到期或逾期者，除函知指導機關外，并徑函通知各該社，藉免以往僅洽請指導機關間接通知庫情未能下達之流弊”;二是到農間“履行實地催收，并由縣府及縣參議會組成縣政督導團，出巡各鄉(xiāng)鎮(zhèn)，指導社務催收逾期還款……已請孫縣長宋議員列為中心工作，屆時除有合作指導員參加外，敝庫亦擬洽請派員加入，至于經常外勤催收工作經一再與劉主任指導員商洽分工，據告指導員不日即可到齊，敝庫營業(yè)日內亦可到齊，當即分頭出發(fā)催收，務期充分利用秋收甫罷，農資充裕時會近經敝庫通函各社后，各社紛紛派員來庫或函書面洽詢貸款借款情事，逾期各社已由數社陸續(xù)歸還，目前只待府庫人力動員決可收預期效果”。⑤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71全宗200卷:《農行總管處、成都支行、灌縣辦事處等辦理撥付合庫資金、收貸報告、人員派遣、報核差旅費等函、單、表》。

在實際催收工作中，各縣合作金庫首先向合作社下發(fā)催收通知單，要求合作社盡快償還，以保全信用。若欠款合作社收到催收單后仍不履行還款手續(xù)，各縣合作金庫則指派合貸業(yè)務員或金庫職員直接下鄉(xiāng)清收，或者通過縣政府進行催收。四川省檔案館保留有一份1941年5月中國農民銀行農貸業(yè)務員陳忠獻赴名山縣催收農貸的工作日志。這份催收日志記載了陳忠獻于1941年5月1日至5月19日催收逾期貸款的詳細情況，同時也反映了當時農貸人員下鄉(xiāng)催收貸款的大致情況。他在日志中寫道，從5月1日至5月15日還款者有海潮庵等十四社，還款總額為兩萬余元。⑥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71全宗155卷:《中國農行成都雅安支行、四川省名山合作金庫關于檢送代表大會、理事會記錄、會議交接清冊、官山、錢塘坎合作社還款、移轉、代收貸款的函》。陳忠獻的工作對那些較為誠信且具有一定還款能力的社員來講，顯然是較有成效的。但對于比較頑固的合作社則并不奏效。這種情況下，合作金庫一般會訴諸縣政府的協助，如利用縣長下鄉(xiāng)的時機隨同縣長一同下鄉(xiāng)催收，或是呈請縣政府派政警協助催收。據溫江縣合作金庫營業(yè)員王敏君1940年7月報告:“溫江縣昆盧鄉(xiāng)第八保合作社尚有逾期貸款本利19000余元，壽安鎮(zhèn)區(qū)聯社尚有逾期貸款本利12000元均已過期三四年之久，員曾屢次設法催收，均歸無效，并曾呈請縣府拘傳該社負責人，而該社對縣府之令仍置若罔聞?！痹趯掖未呤諢o果的情況下，聽聞縣長下鄉(xiāng)，便提出與縣長一同前往該合作社，并“即商派該團所帶之政警四名，將昆盧鄉(xiāng)第八保合作社負責人熊天清拘押至鄉(xiāng)公所，翌日上午，復將壽安鎮(zhèn)區(qū)聯社負責人帥云波拘押。當即商同，縣長命其三日內歸還并取俱妥保釋放。員即返庫。截至目前止，該二社欠款本利三萬余元業(yè)已全部還清”。①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71全宗381卷:《四聯總處中國農行成都分行、溫江縣合作金庫等辦理農貸、匯款及職員差旅費報核等函表》。

(二)合作社申請展期貸款。盡管貸款機構合作金融機關制定了相關的清理和催收措施，然而社員受其還貸能力所限，時常會申請貸款展期，以應付貸款機構的催收。

1940年3月，四聯總處頒制了《二十九年度中央信托局，中國、交通、農民三銀行及農本局農貸辦法綱要》，這是抗戰(zhàn)中后期國民政府實施農村合作貸款政策的一個指導性法規(guī)。 《綱要》對合作社申請貸款展期的規(guī)定如下:“一、合作社或者聯合社如因意外變故或人力之不可抗拒之災害以致借款之一部或全部不能如期歸還，經社員大會議決，申請展期者須于借款到期前一個月由該社備具其正式公函直接向承貸行局申請展期。其于介紹機關者，并須向介紹機關申述理由，具函證明;二、貸放行局接到前項函件后，應即實地考察，如系實情，即可核定通知合作社或聯合社查照;三、此項展期借款利息仍按原訂利率計算，其到期利息須照原期付清，不得延展;四、展期之期限應以其還款來源為根據，但最長不得超過原契約上所訂之期限 (如原訂契約上之期限為八個月，則展期之期限亦不得超過八個月);五、此項展期至多以一次為限。”②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869卷:《綿竹縣合作金庫收存農本局駐重慶專員辦事處關于農貸實施細則，合作社監(jiān)放辦法，農產品批發(fā)價格調查表填報須知等的通函》。

什邡縣玉林寺信社分別于1939年12月26日、1940年2月26日、1940年7月30日三次貸款共計6080元，全部逾期沒有歸還。由于社員沒有歸還能力，紛紛要求貸款展期。玉林寺合作社理事主席余發(fā)治、監(jiān)事主席張佐廷在延期申請中指出:“各社員因農忙時期，需款甚急，將款一時還之不出，是以拖延至今日。召集各社員開全體社員大會追還貸款，各社員實在無法，要求緩期，敝社開會時，各社員認可于本年十月內即速本利全還。敝社特來函，要求貴金庫請緩期數月，于本年十月內本利即速付還，決不有誤?！笔糙h董家灣信用合作社所借貸款到期后，由于社員尚無還款能力，因此向金庫申請“延限兩月至小春收獲后本利歸還”。但當延期時限已至，該合作社卻因為旱災的關系再次失信，只得在此申請延期至秋收，并承諾如到期不能歸還，則由合作社主席和會計負完全責任。董家灣信用合作社在延期申請中指出:“敝社去年所貸之款本應如期歸還，前請殊因旱災失信，各社員抱歉良深，昨接催收來示，當即召集社員開會眾議?，F值青黃不接而又斗價飛漲，口糧維艱，勢難返趙。眾擬再請展期限至秋收后，量區(qū)區(qū)之數必不能累計主席會計。眾議咸同，是以來函再請延期三月至八月初旬，如數歸還，必不再失信用，如有一二社員拖欠，主席會計負完全之責，信用失期，請祈原諒?！雹鬯拇ㄊn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4803卷:《什邡縣合作金庫、各信用合作社有關清償、核定、展期、追還查處、舞弊、貸款等項的往來函》。溫江縣公平鄉(xiāng)第四保合作社于1942年12月15日向溫江合作金庫貸款1600元，貸款期限為10個月。該社“小春受災，秋收又遭旱歉，顆粒均無，值此小麥油菜又皆無種，一切又所需肥料皆成問題……歸還實無辦法”。合作社向金庫申請緩期三月還款，并承諾“俟本年底以豬羊等變賣獲價本息歸還，否則，甘受社章裁判”。④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63卷:《溫江縣政府涌泉鄉(xiāng)農會關于公平鄉(xiāng)第4保合作社緩還貸款本息，軍委機關學校合作社監(jiān)督考核辦法，督飭銀錢行莊組織同業(yè)公會的訓令、函》。1944年綿陽縣柏林鄉(xiāng)第十二保合作社向縣合作金庫申請展期歸還借款15450元“因年關在即，本社社員經濟艱困，前貸款所購肥料種籽牲畜等支用盡凈，現非糧食收獲期間，無法換來金錢，以故本利金額多數不純收繳齊全，茲經本社第四次社員大會決議，函請貴庫懇予延長借期兩月，以原利率按月生息，至陰歷三十三年二月初間即將本利如數送款來庫，以清手續(xù)”。⑤四川省檔案館藏檔案:第88全宗37卷:《中國農民銀行成都支行、綿陽辦事處、綿陽合作試驗區(qū)等關于貸款緩期還款、催收農貸注意事項、檢送年終結算書、表、聘任股權代表的函》。如上述貸款展期申請報告在四川省檔案館第88全宗中隨處可見。

綜上所述，合作社社員還款能力較低、合作貸款制度推進缺乏監(jiān)督從而誘致部分合作社職員乘機挪用貸款或私握還款等是造成貸款逾期現象的主要原因。盡管貸款機構制定了清理和催收措施，然而受還貸能力所限，社員時常會申請貸款展期。逾期貸款嚴重影響了農村合作事業(yè)的健康推進，使合作貸款的循環(huán)利用頗為困難。雖然合作貸款對調劑農村金融、發(fā)展農村經濟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但國民政府希望藉農村合作運動以達到“復興農村”的美好愿望還是難以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