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馳騁于美術天地的王大德,在遠離油畫20年之后,突然又拾起畫筆轉道風景,在涂抹油料,牽引色彩,撥撩陽光中,將自然的真切魅力,用視覺方式推到我們眼前,觸及我們的心靈,讓我們在每一件作品前,與自然交匯融合,生出感慨,感受到生命中創(chuàng)造力的不朽和偉大,表現(xiàn)出一種對自然、對生命、對生活的熱愛,與時尚格格不入。作品的氣息,熟悉而親切,我們在觀賞的同時,體會到他的藝術態(tài)度和作品的品質。
王大德在他的風景油畫中,再一次確立了自己的世界觀與價值觀,對于他,這是一個有意義的目標。
——題記
30年前,我與王大德在山西大學藝術系美專一個昏暗的教室相遇。我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丁香花盛開的時節(jié),凌亂而擁擠的教室里,彌漫著丁香花的芳香——那是一個充滿詩意和浪漫的季節(jié)。
不久,我在戶外見到他,春天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使他的臉上露出得意而燦爛的笑容。我感覺到他虛榮的外表潛藏著一個人最本質的純真,整個人呈現(xiàn)出一道引人注目的景觀。也許在其他人的潛意識里,與藝術、不羈、滄桑、仙風道骨等概念有關;在女性的眼中,其蓬勃和外向的特質,意味著成熟、深情和性感,至少,在那個時代,大德具有特立獨行的標志和意義。
大德是我們班的班長,但所有人稱他為“大班長”,這個“大”字,是年齡、氣質、風度、魅力與為人處事的總和,是所有人對他的信任和贊美,當然,還包括他的專業(yè)能力。
那時,大德在班上畫得最好,在他那標準的油畫箱和每一件作品中,我開始漫無邊際的想象歐洲……
他騎一輛耀眼的大“鳳凰”自行車,穿戴樸素但非常講究,鼻梁上頂著一副墨鏡,意氣風發(fā),斗志昂揚,呼嘯而來,揚長而去,留下一路瀟灑與張揚——那是一種在苦水里找到了生命本質的光明和浪漫,快樂而激昂,蓬勃而高揚,像一架沖出跑道的飛機,直入云霄。
我和大德等人分手之后各奔東西,很少見面。偶爾相遇,他依然談笑風生。尤其是那件咖啡色的條絨外套,給我、還有許多人留下長久的印象——那件色彩并不鮮亮的外衣已經(jīng)成為一個時代的象征,成為我們之間的一個永恒的記憶。
其實,大德并沒有制造過讓人難以忘卻或記憶深刻的作品,但他的名字卻讓他踏遍雄關并摩天接地,奏響一路凱歌。
大德是一個謙虛并張揚的人,有時候,人謙虛畫也謙虛;還有時候,人張揚畫也張揚;他將自己與生俱來的豪情和嫵媚,剛烈與柔情,毫無保留地灌輸?shù)阶髌分校嫹某叽?,不大不小。色彩從對比強烈到均勻閃爍,光線在暗中透明。于是,畫面的變化、演進和動向,將我們帶向熟悉或陌生的環(huán)境,那是他專門制造的境地。
大德是一個健康的人,在我看來,他的健康像是暴曬下的山泉,熱烈而清洌,蓬勃飽滿。在他的藝術細胞里,從來沒有流派、風格和主義的苦難身影,他不為任何風格或派別去爭論或堅守,有時像一個老實的瓜農(nóng),在黃昏下守望自己的碩果。但是,他的內心有一種狂妄與豪邁,跌宕在山川與大河之間。
和大德做朋友心里踏實,很多時候,在你最需要朋友的時候,這個人就會出現(xiàn),并帶給你溫暖和關懷,還有愛和勇氣。他也會給你力量。當然,最多的還是我們今天這個社會現(xiàn)實中少有的溫暖,那是一種人間真情。當然,和大德做朋友也存在一種危險,有時候,他突然調整了前行的方向,讓你莫名其妙甚至心煩意亂,他讓你亂了方寸亂了腳步,你可能因此而受傷,但他卻像一只友善的狗,永遠都在撫摸你受傷的傷口。
大德是一個性情隨和的人,由于他的人格魅力,他的周圍總是聚集著一群成功者或尚未成功的人,他會與所有的朋友喝酒吃肉——盡管酒量一般。他還會指點迷津,把一些人介紹給另一些人。大德最難得的是善于發(fā)現(xiàn)別人的長處并寬容別人的短處,重要的是,他還善于夸大別人的那些長處,讓一些人在飽受贊揚之時平添許多自信。
大德是一個懂得積蓄的人,一旦爆發(fā),迅速而猛烈,像洪水猛獸。但是,為之伴奏的背景音樂卻抒情而浪漫,也像古時的經(jīng)典歌詠,蘊藏著生命潮水的旋律和節(jié)奏。
無論做人還是藝術創(chuàng)作,大德是一位成功者。在后現(xiàn)代之后的今天,成功的定義已經(jīng)被改變,大德的成功,來自他的聰明和自省自律;他的聰明,來自于一種油然而生的感覺,他的才華,像春夏季節(jié)的大片麥苗,波浪滾滾,一望無際。這是一種超凡的控制能力,這種能力可以使他凌空飛翔,跨越山水,穿越重關。他還懂得,在我們今天這個浮躁的時代,沒有才華可以成功,沒有知識也可以成功,但不懂得控制絕對不能成功。無論做人做事,一概如此。換句話說,失控是沒有任何機會的。有誰在當今還要去做一匹脫韁的野馬呢?
一種天才的特權在大德的身上存在并若即若離。在我看來,天才絕不是智力上的優(yōu)越,而是對精神實在的渴求,并且,甘心為此付出全部代價。這個代價就是自我——我們所創(chuàng)造或渴望的東西遠遠高于那些卑賤和藏污納垢的自我,這就是天才的認識。
很多時候我會想,面對生活和藝術,大德的思考通常是站在別人的立場上,這就使他常年立于不敗之地又深得人心。在生活中他關心朋友,也關心朋友的家人,關心到許多甚至是唯美的細節(jié)。為他人所想,所以被他人稱道。這種過于簡單卻少有人做到的“哲學”,就是一個人的“心胸”。我想說的是,大德心胸豁達,像馬踏平原。
大德也有憂傷,傷朋友,傷自己的親人。我知道,那種憂傷他自己必須咽下,但我不知道他能否消化。因此,他的作品,在明媚的陽光下有時滴落著水珠,那是一種傷感,像一股沒有季節(jié)的風,夾雜著絮絮叨叨的碎語,我不知是哀嘆年華,還是生命本身的詠嘆。
面對100多件油畫風景,我感覺大德的作品是一部交響樂,靈異取勝,靈動乾坤。于是他在扔掉畫筆的20年之后重新邁進油畫藝術的行列,走出戶外重新回到山水之間,大自然再一次與他的生命接觸和碰撞。
大德有太強的道德意識和主觀色彩,所以,他的風景油畫追求的是一種理想狀態(tài)。
大德似乎比我們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個人都更具有時代性,走步、游泳等各種鍛煉成為他一日不可缺少的生活方式。所以無論春夏秋冬,他總是燦爛的笑容和舒朗的心境,你站在他對面,感覺天空燦爛而嫵媚,萬里無云。
每每見到大德,我總是在想,以生活為目標的自我棄絕者是圣人,以藝術為目標的自我棄絕者是藝術家中的圣徒。大德是生活的圣人還是藝術的圣徒我不知道,或許并不重要。但是,他所渴望的東西,他準備為此付出的代價,在于持續(xù)的動作和思考,還在于全神貫注被虛幻或實在吸納的瞬間。
大德是一個完美主義者,生活中如此,也包含著作品本身意義的完美,只有無限之美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完美。大德的作品有一種野心:將無限之美壓縮到他的方寸之內。其實,他是想用一種語言和技術,在畫幅中呈現(xiàn)另一種維度。后來我發(fā)現(xiàn),捕捉另一種維度的完美不是故意的張揚和放縱,不是外表的華麗和絢爛,而是通過精微、謹慎和不斷的提煉。所以,大德所追索的這一維度,其完美已超越技術的范圍。
大德的態(tài)度,對贊美永遠是一笑而過,不粗糙不放縱也不炫耀,總是在追求完美。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的追求距離已經(jīng)做了調整,那是縱深和另一個維度,他在有意縮短畫面與心靈的距離。
大德的作品,色彩和筆觸引領著我們的心靈在他的畫面上游蕩;構圖飽滿,色彩厚重,光影閃爍,筆跡有力,那些沉寂而普通的景色,注入了他一生的激情,還有生命的律動——尤其是,畫面不為自然束縛而出發(fā)于心室。于是,無論面對照片還是戶外寫生,都能成為藝術家抒發(fā)情感的需要。在我看來,優(yōu)秀的風景油畫,以及打動人的東西,不是畫面的景色,也不是專業(yè)知識,而是飄逸在畫面之外的藝術家的真誠與情感。王大德的作品,正是這一藝術規(guī)律的具體體現(xiàn)。
短短一年半時間,大德完成了140多件油畫作品,給人一種爭分奪秒的感覺,充滿了未來主義的理想和力量。在我有限的記憶和閱讀中,這是藝術史上的一個奇跡。
王大德的作品,蘊藏著一種不經(jīng)意的考究,仔細品味,有氣象,有激情,有力量還有氣魄,似乎在固執(zhí)地為我們講述他自己的人生故事。盡管他沒有受過多少學院派的訓練,但他在形式上不受拘束,不被捆綁,縱橫之間制造出一種超然的藝術氛圍。
在藝術上,大德除了畫畫從不玩弄思想和觀念,他始終把藝術看做是一種表達,表達情感、表達態(tài)度、表達藝術的立場和生命的永恒。另外,在大德的身上,確實有著謙遜的秉性,從不追趕時髦,不走極端,依然以他所理解的繪畫資源為起點;尤其對傳統(tǒng)資源的融合兼并,就產(chǎn)生了個人的機變。具體到畫法,更是大德自己的千錘百煉。
大德的作品有一種絕對的因素,從本質上說,它的現(xiàn)實意義就是堅持多元格局中的一元。在我看來,一元就是絕對。
大德樂觀,因為生命只有一次。其實,任何其他的力量都是在想消減生命的意義,而大德,始終拼命維護著生命的意義,這就是生命的尊嚴。
莊子曾經(jīng)說過:“天地有大美為不言?!薄按竺馈本褪恰氨驹粗馈薄T谖疫@里,大美和大德都不是定義或結論,那是一種長久的修煉,正心修身,才是擁有大德大美的必然之路。
去年秋天的某一天,我與大德等人去唱卡拉OK,大德一展歌喉,嗓子里流淌出我們熟悉的蘇聯(lián)歌曲,一首接一首,在他渾厚的歌聲中,我再一次想起歐洲。
觀看、閱讀并欣賞大德的油畫風景,像是穿越歷史與時尚,有一種舒展的感覺,我想,這就是在他中斷了20年之后,終于穿越時間,與當代社會的再度鏈接。我們跟隨他的作品行走在天地之間,他的作品引領我們奔走在社會主義的大道上。
拙文僅僅是對友人的一番感慨,一種多少年之后的無限激動和仰天長嘆。
大美無形,大德無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