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杯紅茶,聽著“劈劈啪啪”的鍵盤敲擊聲,不經(jīng)意就間就經(jīng)營出自己的一方天地,此刻、此處、此聲、此茶是屬于自己的。白工業(yè)文明以來,時間就不再是自然的事,而成為標注在手表上的刻度,我們的生活似乎也就掛在指針上,隨著它滴嗒滴嗒的移動,重復(fù)畫著一個接著一個的圓。其實,偶爾從“滴嗒”中溜出來,或許你會發(fā)現(xiàn)另一個世界。
于是,來到了禪城,也就是佛山。既然有一個“佛”,又有一個“禪”,這里當然與佛教甚有淵源。溯其來歷,佛山禪城,晉唐以來,不僅是珠江三角洲的佛教中心,而且因為商品交易興盛,名列中國四大名鎮(zhèn)之一。晚清民國至今,還有黃飛鴻、葉問這樣的傳奇人物,為這座城市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蘇東坡游歷赤壁的時候,曾感嘆:“彈指間,檣櫓灰飛煙滅?!痹?jīng)的英雄人物和幾十萬人的金戈鐵馬再強悍也抵不住時間的流逝,而這曾經(jīng)幾多繁華的城鎮(zhèn)又如何讓人見識它一千多年的綿延不絕?大概就是“祖廟”了。在中國人的心目中,“祖宗”的概念是一種深厚的依戀和力量的源泉,是一種共同的精神上的信仰。禪城“祖廟”里有傳統(tǒng)幾進幾出的院落,供奉著道教似威嚴似和藹的天神,兩廂照例站著各式人物,列著威武、回避等等的匾牌,享受著人間虔誠的膜拜和裊裊的青煙,傾聽著人間各式各樣的祈福和愿望。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駐足注目于支撐房梁的方柱,白天向地的四方棱角在接近地面處以簡捷有力的線條錯落有致地疊加出別具一格的柱敦,簡單利落地顯示出方形剛勁的力量,頗具現(xiàn)代設(shè)計風格。房屋的墻面仍然沿用了簡捷的淺灰,但是禪城人并沒有把這種簡捷的風格運用到底。在墻面特別是屋脊上一改常態(tài),層層疊疊裝飾著精美的石雕、磚雕、陶塑、灰塑,描述了種種花草祥禽瑞獸,穿插著各式人等,講述著我們耳熟能詳?shù)闹袊糯裨?、傳說、風俗、戲曲中的故事場面,再稱上亮綠、湛藍、淺黃,還點綴著大紅,一派艷麗生動,仿佛要把人間勃勃的生機和喜慶都展現(xiàn)給上天、袒露給自然。屋脊的兩頭飾以鑊耳形封山墻,讓冷靜的磚瓦具有了“獨占鰲頭”的好意頭。轉(zhuǎn)過長長的兩條巷子,帶有西方券拱形式的彩色玻璃窗映入眼簾,讓人想到院落回廊門上五彩玻璃拼花在日光下黃的、藍的、紅的一律鮮艷地跳動,給深沉穩(wěn)重的中式門扇、桌椅增添了生機。
這就是嶺南建筑和裝飾的特色吧。因為真正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之地,有熾烈的陽光、猛烈的臺風、潮濕的空氣、往來的商船輻輳,決定了此地的房屋建筑有“簡練、樸素、通透、淡雅”的風格。這些字眼乍一看來,似乎也可以用來形容中國東部其他一些近海地區(qū)的民居,水墨一般的江南水鄉(xiāng)難道不是?白墻黑瓦的徽州民居難道不是?這就如同我們在設(shè)計中常說的中式風格、中式元素:中國紅和檀香木,斗拱青磚與白墻,坡面頂和鏤空門窗、美人靠,明清圈椅加上富麗的抱枕……用到哪里都是中國的。然而,嶺南與江南水鄉(xiāng)畢竟不同:它更開放,在祖祖輩輩的居住空間中糅合進了西洋的特色;它更隨和,讓世俗的人間歡樂跨進了肅穆的廟堂和雅致的庭院。如果說江南水鄉(xiāng)的庭院沾有朝廷土大夫的文氣,嶺南建筑則更多的是市井商旅的和藹可親與平易近人。記得曾經(jīng)一次聚友談天說地,說起中國的傳統(tǒng),有人說中國的傳統(tǒng)太雜了,各個地方各個民族什么都有,也就沒有了明確的所謂傳統(tǒng)。細想此話,涉及到傳統(tǒng)“大”和“小”、“總體通用”與“各地細則”的關(guān)系。在建筑的室內(nèi)空間設(shè)計中當然有中國風的通用元素與法則。然而,你看過去只知道這是“中國人”,而并不知道是“中國哪里人”,就讓相當一部分國人在建筑空間中失去了自身身份的認同與體驗,失去了文化情感的親切感與歸屬感。這就是室內(nèi)設(shè)計“同質(zhì)化”的問題,與今天中國的城市規(guī)劃和建筑相比,室內(nèi)裝飾設(shè)計的“同質(zhì)化”現(xiàn)象似乎并不嚴重,但當你徜徉在中國很多的城鎮(zhèn),看到街道和建筑,你或許分不清楚是在云南玉溪、湖南鳳凰還是廣東的禪城佛山。好在云南玉溪是聶耳的故鄉(xiāng),鳳凰有沈從文、熊希齡的故居,佛山有傳承下來的“祖廟”和黃飛鴻紀念館。如果拿掉了這些東西,一切就模糊了,這真是怎生一個了得?
所以,一己之見:室內(nèi)裝飾設(shè)計不僅是求空間和風格,而且應(yīng)該在風格之下進行文化、生活的細化,讓它皈依于人脈、文脈與自然。才能讓孔子的歸孔子去,章子怡的歸章子怡去;才能分得清楚原來這是你,那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