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薇欹笑盈盈夾起一條青蝦送到唐樹嘴邊,唐樹一愣,遲疑了一秒,見那條青蝦還在嘴前,對面的笑臉是略帶羞澀的鼓勵,唐樹才知道不是玩笑,于是,一張臉立刻比油爆的青蝦還紅。提起、凝神、探身、發(fā)力,拉了一個天大的架子把嘴探向那只伶仃小蝦。薇欹的手卻在這時像一只靈動的雨燕輕盈溜走。對面,薇欹已經(jīng)花枝亂顫,夾著青蝦的手也笑脫了力,那只色香誘人的小蝦在筷尖搖搖欲墜。
唐樹終于慚慚地把身子收回,為了掩飾尷尬,自己動手夾起一只蝦送到嘴里,也沒心思細(xì)品味道,匆匆嚼了幾下就咽下去,可又因為吞得急,引出一個響嗝。這一下,對面剛恢復(fù)了一點(diǎn)的薇欹又咯咯地笑了半天。
薇欹終于把臉擺了個正經(jīng)的樣子,看唐樹的氣色不好便有些歉然:“好了,我錯了,別氣了好不好,大不了,一會送我回家的時候給……一個手指……讓你……牽!”幾句甜膩細(xì)軟的話像給垂頭喪氣的唐樹打了一支強(qiáng)心劑,臉上頓時神采飛揚(yáng),手足也錯亂得無處擺放,亢奮間只差從椅上蹦起。
②
嗡嗡聲在身后亂響。
唐樹皺了一下眉頭,臉上露出少有的冷峻。
難得見到刁蠻的薇欹露出嬌柔的樣子,身后的淆亂聲卻在這時攪煞了風(fēng)景,他恨恨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剛才還喧鬧的大排檔已經(jīng)走空食客,而一群身著黑衣的人手持家伙正和老板肥叔及幾個伙計對峙。
肥叔手里拿著一把切肉的刀嘴里放著狠話:“半分堂的地盤也敢來攪,當(dāng)真是嫌死得慢??!”
黑衣人里就有一個站出來:“攪的就是你半分堂,別人的場子布袋會還懶得砸呢,廢話少說,上!”最后一個字對身后那些人喊,于是,幾個反應(yīng)快的已經(jīng)揚(yáng)起手里的刀片和鐵棍。
肥叔知道來了硬茬便不再言語,伸出空著的一只手又抄起一根鍋鏟迎了上去,布袋會和半分堂死仇,所以每次交火倒也不像別的幫會火拼那樣還要叫囂一陣壯膽。
聽到布袋會的名字時,薇欹抬起一直害羞的臉,見唐樹正焦急地看著自己,眼里盡是詢問,她立時明白,于是,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唐樹得了“圣旨”心里有了分寸,也不見身法如何變幻就已經(jīng)閃到人群中間,幾把片刀和鐵棍加上肥叔的炒勺一齊向他頭上招呼過來。
動作稍慢的肥叔看到唐樹時臉上變了顏色,勉強(qiáng)讓刀鋒走偏,卻依然止不住前沖的勢頭,嘭地一下撞上唐樹穩(wěn)直如松的身體后像皮球一樣彈回,好在身后有案板撐著,趔趄了一下便穩(wěn)住身形。
肥叔雖然失了手,臉上卻露出欣喜和快慰:“好,這下可沒事了!”
那邊,唐樹臉上如入定一樣寧靜,只是額上紫芒鮮亮,瞬間便彌漫四周……
那些黑衣人卻不收手,本以為要見血光迸濺,沒想到眨眼間全身就被籠罩在濃郁的紫氳之中,彌漫整個大排檔的紫氳越來濃,幾乎看不到身邊的同伴,而每個人的身體都像被抽干內(nèi)勁,輕飄軟綿,動作也遲緩起來。更可怕的是,那紫氳里星星點(diǎn)點(diǎn)亮起藕色光斑,越來越亮,越來越大,最后凝成一片片紫葉,葉片在紫氳里旋轉(zhuǎn),飛舞……
沒見識的開始發(fā)愣,而那個剛和肥叔叫囂的頭領(lǐng)心里忽然清明,一股冷意從后脊升起,冷汗瞬間淌下,連聲音也變了調(diào):“花……”可沒等下一個字脫口,嘶喊聲已經(jīng)變成慘叫,因為臉頰已經(jīng)被一片飛舞的花瓣割破深深一道,然后是左臂、右腿,瞬間,傷痕累累,同時,身邊凄厲的叫聲也連成一片……
幾秒鐘后。
一群黑衣人相互攙扶著縮做一團(tuán),紫氳已消,眼前那個卓然而立的少年依然冷峻,冷眼看著眼前已經(jīng)失了氣焰的一伙人沉默不語。
領(lǐng)頭的黑衣人暗嘆僥幸,花雨之下只受了一點(diǎn)皮外傷,少年顯然是留了情,可當(dāng)著一眾兄弟就這么灰溜溜地遁走,又怕失了布袋會的面子,于是,壯著膽子想留下兩句場面話,可就在這時,眼光掃到少年身后一張冰冷俏麗的面孔,一下子泄了氣,招呼了身邊那些傷痕累累的同伴瞬間走的沒影。
③
嵐姐的酒廊雖然不是灣仔最大的,可絕對是最火的一家,安爺和唐老大都給面子的地方,想不火都難。
安爺和唐老大都在。酒是好酒,菜雖然不豐盛卻都是兩個人最上口的東西。嵐姐就陪在一邊,左一杯又一杯勸個不停。
安爺脾氣躁,耐不住喝這種悶酒,沒挺多大一會就粗聲粗氣嚷起來:“阿嵐,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可我安虎不愿意拐彎抹角,這就給你個態(tài)度,新開發(fā)那條花街,我志在必得,誰和我爭,那就……”
“刀兵相見,是吧!”嵐姐還沒接話,唐老大就已經(jīng)陰森森地接了過去。
唐老大一句話更激起安爺?shù)幕饸猓骸昂?,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就怕你又用同鄉(xiāng),舊義那一套來纏我,別以為我安虎懼你的心鼓。”
嵐姐眼看著兩個人就要動手立刻起身圓場:“安哥,還要砸我的場子不成,有話好好商量唄!今天不是和你們說花街的事,江湖事,我一個女人也管不了,我是要和你們商量別的事。”
唐老大和安爺聽不是花街的事都松了一口氣,只要阿嵐不管,他們就能放得開手腳,畢竟和阿嵐有那樣微妙的關(guān)系,她說出的話不能不睬。
嵐姐看他們的表情心里暗自嘆息,嘴上還是忍不?。骸皠e說我啰嗦,同鄉(xiāng)兄弟,一起闖的天下,又有我在中間,斗歸斗,只別太狠,多少留點(diǎn)情面?!?/p>
嵐姐說著便掉了淚,年輕時,三個人憑著花雨、心鼓、黑雪三樣絕技闖蕩灣仔,得了灣仔半邊天下,本是要共享的,可后來嵐姐心儀安虎,卻被他婉拒了愛意而且另娶他人,一下子傷透嵐姐的心,以至于對唐老大后來的癡癡追求不予理睬,逼得唐老大也不得不另求新歡。雖然多年過去,嵐姐和兩個男人又重歸于好,可那抹傷痛卻永遠(yuǎn)難以平復(fù)。
兩個人不語,嵐姐見有戲,只好壓下自己的苦澀繼續(xù)解勸:“今天請你們來不是要說這事,主要想說,兩個孩子的事,你們別攪,都是沒媽的孩子,可憐見的,又都把我當(dāng)媽一樣纏著、依著,哭哭啼啼找了好幾次,這事我總得替他們做回主?”
唐老大沒來得及發(fā)話,安虎卻差點(diǎn)從椅子上跳起來:“阿嵐,你要我安虎做別的事,我絕不皺眉頭,只有這件,沒商量?!?/p>
④
嵐姐坐在沙發(fā)上喝著悶酒想心事,忽然對著門口喊道:“進(jìn)來吧,兩個小鬼頭!”
門外便傳出嘻嘻的笑聲,混亂了幾秒,唐樹被人推搡著擠進(jìn)門來:“嵐姨好!”紅著臉叫完便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門口。一個俏麗的身影從唐樹身后竄出,嘴里是甜膩清脆的撒嬌聲:“嵐……姨,想死我了!”
嵐姐拉過薇欹摟在懷里,一邊用手指著額頭已經(jīng)滲出汗的唐樹:“這小樹,總是這么害羞,將來還不被欹兒欺負(fù)死!”唐樹一時把臉憋得通紅,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騰的一句卻冒出另一個話題:“嵐姨……我……我爹他們,……你……說我們的……事了嗎?”
嵐姐一時沒反應(yīng)他支支吾吾的一長串話,細(xì)想了一下終于弄明白,笑著說:“誒呀我的天啊,一句話被你砍成一百段,也就是我,換個人現(xiàn)在還糊涂呢!”
唐樹和薇欹一下子安靜下來,直盯盯看著嵐姐的嘴,等待著自己的命運(yùn)被宣布。
“今天和兩個老東西說了,都不同意!”
“?。 币痪湓挼挂齺韮陕曮@呼,嵐姐拉過薇欹冰冷的手,然后看了一眼唐樹,用眼神安慰他:“不用擔(dān)心,兩個老東西犟得很,說不通。既然說不通,那就不說,你們只管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嵐姨給你們做主!”
兩個人雖然沒等到希望的消息,可知道了嵐姨的態(tài)度便開心起來,他們都知道父親和嵐姨之間微妙的關(guān)系,也知道嵐姨在他們心里的分量,既然有嵐姨做主就好辦多了。
唐樹想起昨天的事不由得想和這個媽媽一樣的嵐姨傾訴:“嵐姨,昨天布袋會的人又來肥叔的攤子鬧事,被我擋了,可,這要鬧到什么時候??!”
對于江湖那些恩怨,嵐姐顯然也沒有好辦法,卻還要安慰兩個孩子:“唉!那些事我管不了,你們也不用跟著摻和,兩個人雖然斗,倒也都留著分寸呢,不至于出大事……”
⑤
就在嵐姐以為事情不會發(fā)展到不可收拾的那天晚上,整個灣仔起了驚天大變。布袋會的安爺死在家里。聽到這個消息,灣仔各個堂口,商界,乃至警方同時方寸大亂,誰都知道布袋會在灣仔的勢力,誰都知道布袋會的弟子遍及灣仔各個角落,安虎一死,灣仔必將大亂。
果然,鼻子沒有毛病的人都聞到腥風(fēng)血雨的味道,而且,更讓他們驚懼的是,知情人放出消息,安老大死于花雨。
花雨,誰都知道花雨是唐家絕技,這個世界上能召喚出花雨的只有唐老大和他的兒子唐樹,那就是說,半分堂和布袋會終于要決一死戰(zhàn)了……
薇欹躺在自己的床上,三天不食不睡讓她本來就白凈的臉更加蒼白。
安虎的葬禮上,薇欹被嵐姐半攙半抱站在父親的遺像邊,雖然已經(jīng)不再哭泣,可臉上那種無助、凄涼的樣子讓每一個人都不忍心。淚早干,淚已盡,嘴里只是一直呢喃著兩個字:“花雨,花雨……”
布袋會的反擊終于開始,傾巢反擊。
半分堂出人意料地隱忍,退避,直至消失,就連唐家的豪宅被焚毀時也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止,反倒是官府出面找到布袋會里身份僅次于安虎的黎叔談話,軟硬兼施一晚,終于讓黎叔吐口“嚴(yán)束幫眾”,這才讓布袋會的復(fù)仇行動稍緩。
可薇欹的仇恨哪能不理。這一晚,她又坐在父親常坐的那把椅子上默默流淚,想起父親對自己的溺愛,想起早逝的母親,還有那個愛恨交織的唐樹。想起那個傻傻的,總是被自己支使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唐樹,薇欹眼里的淚更撲簌簌難以控制,她知道他一直在遷就自己,一直在呵護(hù)自己,每次看到他在自己面前像一只小貓一樣謙順的時候薇欹就忍不住要笑他:“這是江湖聞風(fēng)喪膽的唐少嗎!這是那個把花雨用得比唐伯還犀利的唐樹嗎?”
唐樹只會呵呵傻笑,唐樹從不和自己斗嘴,他只在自己需要的時候,在自己危機(jī)時刻變回那個睿智、冷靜,精干的半分堂少主,每次當(dāng)他使出那招花雨的時候,天地俱亮、漫天飛花,藕色花瓣散發(fā)著迷人的紫光,一片片飛舞,一片片割入敵人身體,然后是血花迸濺,而唐樹,則在花雨中傲然屹立。
薇欹第一次看到花雨就被那些飄零著,飛舞著,絢爛的花瓣震撼,多美的招式,多可怕的招式,她為自己終要嫁給這樣的男人驕傲,可現(xiàn)在,那道曾經(jīng)在薇欹心里絕美的風(fēng)景已經(jīng)成了她永遠(yuǎn)揮之不去的痛苦。
一片輕箋輕輕從窗口飄進(jìn),薇欹順手接過,她并不好奇是誰在深夜窺視她,更不擔(dān)心是不是有人要對自己不利,還能有什么事情呢,死都無謂,還能怎么樣呢?可當(dāng)她低頭瞟向輕箋上的字時,身體卻抑制不住地顫抖。
“唐家父子,大漁塢。”
⑥
薇欹不知道該興奮還是悲傷,仇人的行蹤終于有了消息,可這也意味著,她,要和小樹生死相搏。
薇欹茫然得甚至沒有去追那個報信的人,無論什么目的,他給了自己想要的,既然不愿意現(xiàn)身,那就不強(qiáng)求,她被自己的善解人意嚇了一跳,和小樹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需要自己為別人考慮,一切都有小樹,他會為自己處理好所有難題。
也許,經(jīng)歷過死亡會讓人更快成熟吧!
大漁塢并不大,幾十條漁船聚在一個小海灣里,這是那些漁民避風(fēng)的港灣,是他們的家,當(dāng)然,這也是半分堂的地盤。薇欹知道,唐家父子不會窩在那些連翻身都困難的小船里,那么,一定就在那條還隱隱透著燈光的大拖船了。
薇欹以為,見到唐家父子還不一定要經(jīng)過多激烈的爭斗呢,沒想到,一路暢通竟然輕易來到船舷,薇欹心里疑惑:“難道被人戲弄了?”可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進(jìn)入耳中:“爹,為什么一直躲著,為什么不讓我見薇欹,你真的殺了安叔?”
一聲輕輕的咳嗽后是唐爺混濁而陰森森的聲音:“這事你不要問,以后告訴你!”
唐樹抓狂地追問:“為什么,什么叫以后告訴我,那是安叔,是薇欹的爸爸,被人殺死了!被花雨殺死了!”
薇欹流著淚:“樹,我知道不是你做的,這就夠了,雖然,這恩怨還得了結(jié)?!彼粮裳劢堑臏I,抽出腰間的匕首破窗而入……
唐樹看到薇欹一張憔悴的臉和虛弱的身體,一下忘了當(dāng)前的情形,踉蹌幾步撲到薇欹眼前的時候已經(jīng)開始喃喃:“怎么這么瘦,又不吃飯?”看著他動情,薇欹真想撲到他懷里,哪怕是痛痛快快大哭一場,然后拉著小樹的手,和他說:“回家吧!我好累?!?/p>
可,腦海里忽然閃現(xiàn)花雨紛飛,想到父親慘死。
“你!”薇欹被自己的叫聲嚇到,她不敢看唐樹的臉,更不敢想他眼里的絕望和悲傷,她不想讓自己心亂,心亂的人沒辦法施展心鼓,心鼓“以心為鼓,以心亂心”,自己心先亂了,哪還能傷得了別人。
薇欹忽然安靜下來,安靜得和剛才形成鮮明對比,她閉目,臉上寧靜得像山澗一汪清池……
唐樹退,不得不退,唐樹收起和薇欹久別重逢的一腔柔情,不得不收。沒人敢小視心鼓,就像沒人敢小視花雨一樣,唐樹知道,薇欹已經(jīng)運(yùn)氣,心鼓心法,他已經(jīng)感覺到胸腔里那顆心仿佛被重錘猛擊,一條血線從胸口升起,然后到喉間、舌尖,唇邊,最后殷殷滲出。
“好強(qiáng)的內(nèi)勁,好霸道的心鼓!”唐樹在心里暗贊,他不得不喚出花雨,紫色的薄霧,薄薄的一團(tuán)籠在薇欹周身,像一道薄紗擋在兩人之間,花瓣并未凝成,那是傷人的利器,唐樹只要紫氳,紫氳護(hù)體,也把薇欹那無形的心鼓阻在紫氳里。
薇欹額頭上有冷汗?jié)B出,靜若止水的一張俏麗的臉龐也有微瀾顯現(xiàn),她的心已自亂,心力將竭,她忽然想,既然是一個不能解開的死結(jié),那死在小樹手下未嘗不是一個最好的結(jié)局……
薇欹臉上帶著微笑,她終于敢抬頭,終于敢直視,她透過薄薄的紫氳,看那張俊朗的臉:“我……先走了,樹……”
可就在她將要泄掉全身內(nèi)勁時,忽然發(fā)現(xiàn),那朦朧的紫霧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已經(jīng)無力把控的心鼓內(nèi)勁如決提之水一樣洶涌澎湃,涌向……
唐樹嘴角的鮮血滲出、流出、涌出、噴出,心鼓,震碎了他的心脈,心亂如麻的人承受不了心鼓的重?fù)?,重要的是,他撤掉了護(hù)身的紫氳,花雨內(nèi)勁一扯,再無屏障,薇欹明白,他是在求死,用死來解開她和他之間的死結(jié)。
薇欹抱著唐樹越來越輕,越來越冷的身體??刺茦鋻暝厣斐鍪?,猶豫著是不是該接過,這是他最后一個心愿,把生命交給自己,換一次親密接觸,他希望拉著心愛的人的手,得到她的原諒,他在心里想,如果拉住手,就可以讓一切回到過去……
薇欹的仇恨在心里消失,一切都不在重要,一切都毫無意義,心里想的和心愛的小樹一樣,拉住手,然后一起回到過去??墒?,就在她把手伸出的時候,唐樹的頭卻已經(jīng)無力地垂下。
⑦
還有最后一個疑問:“為什么,為什么要?dú)⑽野职??”薇欹看著那個瞬間蒼老的人,她希望他忽然發(fā)出雷霆一擊,讓紛飛的花雨把自己埋葬,讓自己的生命在飛花里飄逝,和小樹在另一個世界團(tuán)聚。
“不是他殺的,是我!”聲音從薇欹身后傳來。
“嵐姨?”薇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不就是那個和母親一樣慈愛的女人,那個把自己摟在懷里叫寶貝的嵐姨嗎。
嵐姐臉上總是帶著迷人的笑,她施施然從薇欹身邊走過,她似乎無視這個失魂落魄的女孩,安家的心鼓心法她并不懼怕,那種威力可怖的內(nèi)力心法只對有心的人有效,她的心早已死去,在安老大拒絕她的那一天死去了。這么多年來,她心里只有怨恨和孤獨(dú),刻骨的怨恨,讓人抓狂的孤獨(dú)。
“從小樹和薇欹相愛的那一天,我壓在心里的仇恨和孤獨(dú)就再也壓制不住,我不能忍受他們的親昵,我不能眼看著他們在我眼前終成眷屬,我要把仇恨轉(zhuǎn)嫁給他們,我,還要他們自相殘殺!”
“你就用我教你的花雨殺死安虎……”唐老大陰郁地補(bǔ)充。
“不錯,呵呵,只有這樣才能讓唐家和安家結(jié)仇,才能讓他們沒有結(jié)果,讓兩個相愛的人分開,除了生死大恨,再也找不到別的辦法了!”
“可你殺了我的兒子!”唐老大的聲音并不憤恨,憤恨的一定程度,他反倒麻木得平靜。
“那是命,雖然出乎我的意料,不過算是我能接受的結(jié)果。就像你明明知道是我殺了安虎,可你不敢說,你只能躲,這也是命,為了你愛的女人,你只能沉默。”
“不怕我殺了你?你不該用我教你的花雨殺死安虎,你不該讓我的兒子搭上性命”唐老大的聲音里終于帶了一絲怒意。
“你殺得了我?”嵐姐臉上帶著譏諷和得意:“如果被黑雪浸染的身體還能發(fā)出花雨,我情愿死!”
唐老大不能,沒人中了黑雪的毒還能發(fā)力,他的臉上已經(jīng)罩上一層黑霜,像黑色的雪一樣覆在臉上,在江湖里,黑雪雖然沒有心鼓和花雨名頭響,可它的威力卻無疑更加恐怖,因為,見識過黑雪的人,幾乎都被它無影無形的劇毒奪走了性命。
唐爺不能施放花雨,可嵐姐卻已經(jīng)被花雨的紫氳纏繞,她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她不知道該憤怒,該絕望還是該恐怖,她也許并不懼怕死亡,一個心已經(jīng)死的人,又怎么會懼怕死亡,可她想到自己的身體將被一寸寸割裂,自己一直自賞的花容比厲鬼還恐怖,她的心膽俱裂,更重要的,她不相信因果報應(yīng),不相信,自己用花雨制造了死亡和傷痛,卻也要死在花雨之下……
嵐姐猛然回頭,薇欹一張帶淚的臉上恨意濃烈:“嵐姨,小樹把花雨心法教給我了,就像唐伯當(dāng)初一樣,他們對自己心愛的女人無所隱藏?!?/p>
花瓣飛舞,紫氳更濃,一片片晶亮的花瓣在紫氳里紛飛,那一片片利刃在舞動中割入嵐姐的身體。凄厲的叫聲聽不出是哭是笑,臨死前,她也許還想著那個曾經(jīng)把自己的心搗碎的男人……
唐樹的葬禮后。
薇欹把父親的生意交給黎叔打理,她說她要回鄉(xiāng)下去,她知道,父親、唐伯、嵐姨來的那個的地方有一片梨園,每個春天,滿園梨花飄落時,就像下了花雨,絢爛繽紛,她要永遠(yuǎn)守候梨園,看每個春天,花雨紛飛。
特邀編輯/齊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