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15歲的秋天，艾薇薇上高一，她瘦瘦個子，長長頭發(fā)，還有一雙漆黑發(fā)亮的眼睛。

自我介紹課，艾薇薇醞釀很久才憋出一句話：“我的名字叫，艾薇薇?！闭f著就紅了臉，再也說不出第二句。

這跟接著上臺的莫小米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莫小米圓圓臉蛋還有未褪去的嬰兒肥，一頭蘑菇短發(fā)，她雄赳赳像只小公雞一樣走上去，先拋出一個燦爛的微笑，然后就“我叫莫小米我有很多興趣愛好比如唱歌彈鋼琴吃零食睡懶覺希望能和大家成為好朋友”之類balabala一大篇。

國慶節(jié)快到了，學(xué)校要舉行歌詠晚會，每個班都有一個大合唱，身為文藝委員，莫小米負責(zé)組織班里的節(jié)目。班會課上，莫小米說：“愿意參加大合唱的同學(xué)，請自動站起來，以唱歌的方式報名。”同學(xué)們陸續(xù)站起來唱歌。艾薇薇也站了起來，卻遲遲沒有開唱。一個男生突然高聲說道：“真是的，連說話都結(jié)巴的人！還唱什么歌！”艾薇薇猛地垂下頭，跌坐在椅子上。

晚自習(xí)，莫小米組織了同學(xué)們在小操場上排練。她還惦記著艾薇薇。她跑進教室對艾薇薇說：“就差你一個了，排練去吧？”艾薇薇搖頭。

她拉她的手：“走吧，大家都在等你呢。”艾薇薇低聲說：“我，不會唱歌?！蹦∶谉o奈，但她相信，像艾薇薇這么靦腆害羞說話還帶結(jié)巴的人，能主動站起來報名，說明她肯定喜歡唱歌。

艾薇薇到底還是沒有參加合唱。她也幾乎不再開口說話，連上課被老師點名提問，她也是一味地沉默。她不怕說錯，只怕同學(xué)嘲笑她結(jié)巴。她一緊張就結(jié)巴，自小如此。這是她成長中的一道障礙。她知道自己必須克服，卻又茫然無措。

②

深秋，星期天下午，莫小米晃晃悠悠地去女生公寓找同學(xué)玩。公寓里靜悄悄的，像是沒什么人。一串歌聲忽然飄了出來：“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歌聲清澈悅耳，仿佛從云端流淌而來。

莫小米抬頭張望歌聲飄來的方向，桂花樹的上空，二樓的陽臺，艾薇薇斜靠在欄桿上，一個人在唱歌，陽光映在她臉上，她的側(cè)面輪廓優(yōu)美，這幅情景，美若油畫。這與平時拘謹(jǐn)不安不敢開口說話的她，完全判若兩人。

莫小米跑上去說：“天哪！你唱歌太好聽了！”

艾薇薇說：“我怕結(jié)巴，一直也不敢在人前唱歌。”

莫小米的眼里閃著興奮的光芒，她說：“你唱歌的時候很流暢啊！叮叮咚咚，像我彈鋼琴一樣！嘻嘻！我正在策劃組一個小合唱團來玩玩呢！你的聲音最適合唱高音！聲線太美了！”

艾薇薇從未受到過如此肯定，她受寵若驚，不敢相信。莫小米說：“去我家！讓我媽聽聽！她是音樂老師！”艾薇薇聽同宿舍的女生們談?wù)撨^莫小米的母親。她是初中部的音樂老師，很漂亮，有才華，獨自一人撫養(yǎng)莫小米，但名聲似乎不太好。

莫小米家的客廳，莫老師溫柔地笑著，打著節(jié)拍，鼓勵艾薇薇。莫老師毫不掩飾她的欣賞和驚訝，她說：“上帝果然是公平的！艾薇薇，你有說話障礙，它就賜給你唱歌的天賦！來吧，唱歌吧！”

③

小合唱團建立起來了，一共12個女生，來自全年級。每天晚自習(xí)前，合唱團在初中部的音樂教室排練。莫老師常常過來友情指導(dǎo)。艾薇薇是唯一的女高音，為了展現(xiàn)她的聲音，莫老師在很多歌曲里都為她安排了獨唱。她挺起胸膛，大聲唱歌，無所畏懼，她的羞怯和自卑一點點褪去，自信和光芒一點點散發(fā)出來。

她主動和同學(xué)說話，課堂發(fā)言不再畏怯；她的身體也像陽光下的花朵一樣綻放舒展。開始有男生關(guān)注她，給她寫信，送禮物。也有女生毫不嫉妒地贊賞她。

可是，在她的心中，莫小米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跟莫小米講她的經(jīng)歷。她生長在一個偏僻的村莊里，她的學(xué)校沒有音樂課，同學(xué)們不知道名牌也不會互相攀比，學(xué)校在山上，周圍沒有燈火閃耀車水馬龍，但是雨后的草地長滿蘑菇，夏日里玉米成行。她的父親憨厚木訥，母親是個馬大哈。他們愛她卻很少跟她說話，更不知道她喜歡唱歌。父母對她唯一的期望就是，考上大學(xué)，離開農(nóng)村，成為一個城市人。

可她來到城里讀書以后，變得敏感，自卑，手足無措，她覺得同學(xué)們都看不起自己。

莫小米握著她的手，說：“只要你自己看得自己，這世上就沒有人敢看不起你！”這句話，即是說給艾薇薇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在莫小米周圍，關(guān)于莫老師的流言蜚語從來就沒有停止。

艾薇薇和莫小米同年同月同日生。她們生日的那天，晚自習(xí)下課后，莫小米眨眨眼，說：“給你一個驚喜！”

音樂教室旁邊有一間鋼琴教室，平時都鎖著。莫小米帶著艾薇薇繞到教室的后窗下，推開角落里一扇窗戶，兩個人爬上窗臺跳了進去。莫小米說：“小時候，家里沒有鋼琴，我總想彈鋼琴，經(jīng)常眼巴巴地趴在這里望著。有一次，校工阿姨跟我說，那扇玻璃窗的插銷壞了。這么多年了，這間教室一點兒也沒變。”

說著，她彈奏起來，叮叮咚咚，宛如行云流水。艾薇薇輕聲吟唱，花非花，霧非霧……

莫小米拿出預(yù)先藏在鋼琴教室里的蛋糕，點燃蠟燭，兩人一起許愿，分吃蛋糕。莫小米說：“十年之后，我們生日的那天，不管我們相距多遠，我們都要聚在一起，像今天這樣，我彈琴，你唱歌?！?/p>

艾薇薇點頭。十年，還有那么久遠，相聚在一起過生日，彈琴唱歌吃蛋糕，這是看起來多么微小的愿望。她們誰也不會懷疑實現(xiàn)的可能。

④

小合唱團排練的時候，經(jīng)常有同學(xué)站到音樂教室外面聽。其中有個男生叫陸羽，他總是抱著籃球，靜靜地站在窗外，視線只落在艾薇薇身上。

每次，艾薇薇也會注意到他。微風(fēng)吹起他的襯衫，在夕陽里晃晃蕩蕩，他眉濃如墨，他的嘴角時而浮起笑意。目光與他對接時，她會臉熱心跳。她會更專注更大聲地唱歌。

陸羽比艾薇薇高一個年級，因為帥氣成績好又喜歡運動，因此在校園里小有名氣。艾薇薇把他的名字寫進日記。日記本掉落到下鋪，被舍友們撿到了，她們圍在一起看完，嘻嘻哈哈取笑她。此后，她們每次看到陸羽，都沖他大聲喊“艾薇薇！艾薇薇！”

陸羽尷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艾薇薇羞赧，又對他充滿抱歉，她并不奢望得到他的關(guān)注和喜歡，也不想打攪他。

校園只有這么大，她總能在不經(jīng)意就碰到他，于是她只能繞道遠遠地走，實在繞不過去就低著頭匆匆而過。陸羽也不再去音樂教室外看排練。她失落地想，是舍友們的哄笑嚇跑了他嗎？還是他對自己有什么誤會？

莫小米跑去陸羽，她說：“拜托你一件事，下次見到艾薇薇的時候，你跟她打個招呼可以嗎？”陸羽點點頭。

當(dāng)陸羽和艾薇薇又偶遇時，陸羽笑著說：“嗨。艾薇薇?！?/p>

艾薇薇繃緊的身體神經(jīng)忽然松弛，她也輕松一笑。盡管只是淡淡一句招呼，但這種隱秘的快樂，從不曾有過。舍友們善意的哄笑，也從此不再成為困擾。

幸虧有你，莫小米。艾薇薇這么想。

莫小米，我想成為你最好的朋友，誰也無法取代的那一個。

⑤

莫小米熱情活潑，人緣很好，除了艾薇薇，她還有好多朋友，她和她們一起嘻嘻哈哈，唱唱跳跳，瘋瘋鬧鬧，她和她們結(jié)伴去小賣部買零食，和她們一起去別班的教室外偷看她們喜歡的男生。有時艾薇薇參與，更多的時候，她不愿意參與，她只想和莫小米兩人在一起。

那樣的機會其實并不多，艾薇薇就格外珍惜。

莫小米不喜歡收拾書桌，書啊本子啊筆記啊一股腦兒混成一團塞滿了抽屜堆滿了桌面，要找什么的時候，就像在垃圾堆里扒拉寶貝一樣費勁。下課后，莫小米跟同學(xué)們出去瘋鬧了，艾薇薇就坐在她的位置上，幫她整理書本，還用膠水將脫頁的破裂的地方粘貼好。

莫小米超級討厭化學(xué)，而化學(xué)老師又總是找她的茬兒，艾薇薇索性將自己的化學(xué)筆記本和練習(xí)冊都寫上莫小米的名字，以應(yīng)付老師的抽查。

高二開學(xué)，莫老師要去外地一個月。莫小米只得在學(xué)校食堂吃飯。吃了一周她就開始叫苦：“天天都是難吃到死的土豆蘿卜豆腐！紅燒肉回鍋肉小炒肉不管什么肉那么形跡可疑！”

艾薇薇吃得很香，她卻難以下咽。她說：“我想吃菠菜！想吃韭菜肉末烙餅！”

如果換做別人，艾薇薇會認為她嬌氣不值得安慰。但艾薇薇三下五除二吃完飯，拉起她說：“走吧，我們買菜去，我來做給你吃?！?/p>

學(xué)校后面有菜市場，從買菜到將韭菜肉末餅和菠菜雞蛋湯端上桌，整個過程還不到一個小時。莫小米左手拿勺子，右手拿筷子，吃得熱氣騰騰眼淚汪汪。

艾薇薇淡淡地說：“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給你吃?！?/p>

莫小米懷疑地說：“你都會嗎？有的菜很復(fù)雜哦?！?/p>

“為了你，可以學(xué)嘛?！卑鞭闭J真地說。

莫小米大吃大嚼，長這么大，還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為了你……”

⑥

初春，高二下學(xué)期。小合唱團參加了全市青少年合唱比賽，得了第二名?；氐綄W(xué)校，同學(xué)們都來祝賀。艾薇薇收到一束鮮花，粉色的百合點綴著白色的滿天星。里面是一張紙條，寫著：當(dāng)你唱起歌的時候，我仿佛看見天堂。

紙條沒有留名，艾薇薇希望是陸羽。于是她就假設(shè)那是陸羽送的。唯有這樣想，她才開心，因為陸羽是她的動力的一部分。

她將一個大可樂瓶子剪掉一截，瓶口變得開闊了，她裝滿清水，把花插了進去。幽幽花香浮蕩在空氣里，她感覺溫暖而甜蜜。

一天，舍友們從外面回來，七嘴八舌爭相告訴她：“陸羽通過飛行學(xué)院的面試了！他是我們學(xué)校唯一的一個！”

傍晚，合唱團沒有練習(xí)。艾薇薇去了球場，她想與陸羽偶遇，然后對他說：“祝賀你。”陸羽正在場上打球，周圍站滿了人，大多數(shù)都是女生。她們大聲喊著他的名字，又蹦又跳。她都擠不進去，只能遠遠地看著他。

陸羽高考前，艾薇薇心想，無論如何都要親自跟他說一句祝賀，并且，要讓他知道，他的存在對于她的意義。她寫了一封短短的信，在晚自習(xí)下課后，她捧著信，躲在男生宿舍樓下的梧桐樹陰影里，那是陸羽一定會經(jīng)過的路。

她等啊等，一個個男生迎面而來，但哪一個都不是他。她又等啊等，等到夜深人靜，宿舍大門都快關(guān)了，陸羽才走了過來，然而又不只有他一個，還有一個女生，穿著花花連衣裙，跟他并肩走在一起。

艾薇薇抱緊雙臂蹲了下去，身體縮成一團。等他們都不見了，她才站起來，她心情沮喪，腿腳酸軟，她走回宿舍時，宿舍的大門都關(guān)上了。她正站在門邊不知所措。莫小米從一旁跑了過來，拉著她的手：“走，去我家，跟我睡！”

艾薇薇坐在床邊紅了眼睛很想哭。莫小米拉開被子，把她塞進被窩，說：“眼淚是珍珠，不要輕易為男孩子哭?！?/p>

她哽咽著說：“那我怎么辦？”

莫小米支起身子，趴在枕頭上，說；“我媽媽說，只有當(dāng)一個女孩子變得漂亮和優(yōu)秀，她所喜歡的男孩子，才容易注意到她。加油吧！薇薇！”

⑦

高三了，這是艾薇薇最努力的時光，也是莫小米最黯淡的時光。

學(xué)校強行解散了合唱團。

陸羽考上了飛行學(xué)院。艾薇薇的目標(biāo)是，考上飛行學(xué)院那個城市最好的大學(xué)，然后親自走到陸羽面前去，跟他說：“嗨。我喜歡你。”她相信莫小米的話，她要努力做漂亮和優(yōu)秀的女孩子。她動力十足像一臺突突奔騰的小馬達。

圍繞在莫小米周圍關(guān)于莫老師的流言蜚語，在平靜了很長一段時間后，又熱烈起來。傳言說，莫老師不要臉。莫老師第三者插足。莫小米變得憂心忡忡。而從前，她要是聽到誰說她母親的閑話，她會張牙舞爪地撲過去喊那人閉嘴。

莫小米的朋友都不太敢提起這個話題?？砂鞭币f，哪怕惹她生氣也好，因為她心疼她，就像心疼自己。她說：“小米，那些人都是胡說八道，你不要去聽！”

莫小米黯然一笑，說：“這次是真的。那個男人來過我家好多次了，我勸我媽，可她不聽，一意孤行，還說男人承諾了，他會離婚，會跟她結(jié)婚?！?/p>

“如果是真的也好啊?！卑鞭闭f。

“就怕不是真的，我還沒滿月，我媽就和我爸離婚了。這么多年，她一個人帶著我，辛苦，孤獨，我都懂，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幸福。”

新年將至，天氣寒冷，有位老師慌慌張張地跑到教室來，叫出了莫小米。直到晚自習(xí)，莫小米也沒有回來。有人說，莫老師自殺了，在醫(yī)院搶救。

艾薇薇站起來跑出教室。她坐在一輛“摩的”的后面，一家家醫(yī)院找下去，寒風(fēng)從耳邊呼嘯而過，她擔(dān)心莫小米。她在第二人民醫(yī)院的病房里找到了莫小米?？吹剿霈F(xiàn)在門口的一瞬，莫小米沖過去，撲倒在她身上，“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璋档淖呃壤?，她們擁抱在一起。

有風(fēng)從兩頭吹來，艾薇薇分不清哪是風(fēng)聲，哪是莫小米的哭聲。

莫小米哭通透了，低聲說：“男人的老婆找到我家來了，找了一群人，羞辱我媽，男人居然跑了，我媽想不通……但是，搶救過來了……”

那段時間，艾薇薇除了努力復(fù)習(xí)應(yīng)考，就是幫莫小米照顧母親。

馬上要高考了，為了緩解大家的壓力，每天中午，班主任都在講桌上放一個收音機，頻率調(diào)到音樂臺，大家可以聽歌睡午覺做題或者隨便做點什么。

一天，艾薇薇正在做一道幾何題，忽然聽到收音機里說：“下面這首歌，莫小米想送給她的好朋友艾薇薇，要祝她心想事成，考上理想的大學(xué)。“

那首歌叫《最初的夢想》，那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人為她點歌。她激動得跟著收音機里哼唱：最初的夢想，最初的夢想，絕對會到達，實現(xiàn)了真的渴望，才能夠算到過了天堂……

艾薇薇也注意到，電臺DJ說的只是“她的好朋友”，而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究竟是不是艾薇薇最好的朋友呢？她很在意。

⑧

秋天來的時候，艾薇薇果然如愿考上陸羽所在那個城市最好的大學(xué)。而莫小米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外語學(xué)院。

艾薇薇積極主動地展示自己的歌唱天賦，很快就進入了學(xué)院合唱團，擔(dān)綱女高音演唱。每當(dāng)人們夸贊她的歌聲時，她總會想起莫小米，如果沒有莫小米，她再有動聽的歌聲，也只能一個人躲在角落里唱，還會繼續(xù)被結(jié)巴困擾，她不會有今天的從容自信。

她常給莫小米寫信，打電話，噓寒問暖，關(guān)心備至。然而莫小米的回應(yīng)卻變得平緩；莫小米還鼓勵多參加社團活動，多交新朋友；當(dāng)她說她還是喜歡陸羽，卻還是不敢表白的時候，莫小米淡淡地說順其自然吧。

艾薇薇不由得認為，莫小米和自己疏遠了。

后來，她在莫小米的空間里，看到了一篇文章，叫做《我和我的好朋友》。莫小米寫了ABCDE一共五個好朋友，其中的D就是艾薇薇。盡管她用真摯的語言描述著她們的故事，但艾薇薇仍然耿耿于懷，為什么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艾薇薇糾結(jié)了一陣子，索性放下。她參加很多活動，新鮮的人和事物擋也擋不住的撲面而來，她也認識了新朋友，她的生活有了新變化。她發(fā)現(xiàn)，她對陸羽的執(zhí)念，竟在不知不覺間悄然淡化，她再也不必說什么證實什么了，她決定永遠相信，那束花，就是他送的。

她也不再糾結(jié)自己是不是莫小米最好的朋友了，她只是很想念莫小米。但是，高考之后，她們再也沒見過。為了學(xué)費和生活費，她每個假期都忙于打工，莫小米和莫老師已經(jīng)搬家，離開了那個小城。

⑨

大四，初秋，清晨，微涼的風(fēng)。

艾薇薇剛起床，忽然聽到樓下有人在喊她：“艾薇薇！艾薇薇！”那是記憶里熟悉的聲音，親切如老家雨后的草地。莫小米正站在梧桐樹下，她瘦了，她穿著很炫的風(fēng)衣，她留起了長發(fā)。她像是雨后草叢里盛開的一朵蘑菇。

艾薇薇跑過去，莫小米張開雙臂，她們狠狠擁抱。她們的頭相互放在彼此的肩窩里，彼此的頭發(fā)拂過臉龐，空氣里清晨的花香。再沒有一個擁抱，能像這個擁抱這樣貼心，溫暖。

頃刻之間，艾薇薇心中的耿耿于懷，被晨風(fēng)吹散。

莫小米縱然有ABCDE甚至更多的朋友，然而，自己不可替代。就像莫小米在自己心中，不可替代。就像她們擁有的那段時光，不可替代。

莫小米說：“我要出國了，不知我們27歲生日能否聚在一起，所以，我特意來看你，提前過我們的生日?！?/p>

那個不是她們生日的夜晚，她們點燃蠟燭，分吃蛋糕，在深夜的藝術(shù)系教室里，莫小米彈琴，艾薇薇唱歌，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

她們彈唱到深夜，都累了，倦了，她們趴在桌子上頭靠著頭睡去。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亮她們的眼睛。莫小米睜開眼，忽然說：“艾薇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再沒有第二個人像你，為我做那些事?！?/p>

后來，有很多人建議艾薇薇以個人身份參加“快樂女聲”之類的選秀節(jié)目，以博取人氣名利和演藝前途。艾薇薇都拒絕了，那些都不是她最想要的，她想要的，是可以流暢說話不再結(jié)巴的人生。

她更愿意在忙碌工作一天之后，在業(yè)余合唱團里唱歌，每當(dāng)她唱起歌，她都仿佛抵達天堂，天堂里有莫小米，有陸羽，還有他們的青春時光。

文字編輯/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