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楊，是中國的驕傲，更是中國大西北的驕傲?！吧凰酪磺?，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既是胡楊精神的高度濃縮，又是人們恩賜給胡楊的三頂桂冠。世人之所以崇拜胡楊，除了驚嘆其堅強不屈的生存本能外，更羨慕其在秋風蕭瑟中飽含激情、盡情揮灑出來的美妙絕倫的片片金黃。金秋十月，正是觀賞胡楊金黃嬌顏的最佳季節(jié)。為了滿足這向往已久的愿望，我在金秋涉足西部大漠，專誠去尋覓胡楊蹤跡，一睹胡楊容顏，借以了卻多年的積愿。

據(jù)有關資料記載，早在1.3億萬年前，胡楊就在地球上傲然屹立著。世界上90%的胡楊在中國，中國90%以上的胡楊在新疆，而新疆90%以上的胡楊又生長在塔里木河流域。塔里木河流域的羅布人村寨位于尉犁縣城西南35公里處，距庫爾勒市南85公里。村寨傍依塔里木河，河的兩岸挺立著姿態(tài)萬千的原始胡楊構(gòu)筑的綠色走廊，隔河相望的是“進去就出不來”的塔克拉瑪干大沙漠。中國最大的沙漠、最長的內(nèi)陸河、最大的綠色走廊和絲綢之路在這里交匯，形成了品質(zhì)靚麗的天然景觀。車窗外的景色雖是一望無際的沙漠戈壁，但也別有情趣，并不覺得乏味。就在這一望無際的茫茫戈壁荒原上，哪怕是遠處的一棵樹、一叢芨芨草，也足以構(gòu)成一道別致的風景。

就在這不經(jīng)意間，我看到了一株株突兀而又神秘的胡楊，毫無規(guī)律地、零零星星地挺立在羅布人村寨的周遭。下車仔細觀賞，算是首次與向往已久的胡楊零距離接觸。粗壯的胡楊，其腰身肥大得幾個人都難以合抱，挺拔的足有七八丈之高。胡楊的樹皮呈灰褐色，主干全身布滿不規(guī)則的縱裂溝紋，根可以扎到地下10米深處汲取水分，對鹽堿還有極強的忍耐力。經(jīng)過仔細觀察，才發(fā)現(xiàn)大小不等的胡楊身上，生長著三種不同形狀的葉片，因而有“異葉楊”之名。幼小的胡楊，葉片狹長而細小，宛如少女的柳葉眉，人們常常把它誤認為柳樹，據(jù)說是為了減少水分的蒸發(fā)而變形的；壯年的胡楊，葉片又變成卵狀菱形或三角形，猶如興安嶺的白樺；老齡的胡楊，葉片才定型為橢圓形，且邊緣分布有缺口，酷似楓葉。更為奇特的是，在同一棵胡楊身上，根據(jù)枝干的老幼程度，也生長著三種不同形狀的葉片，可謂奇妙絕倫。一樹身上掛有三種不同形狀的葉片，就是胡楊的獨特之處。胡楊對溫度劇變的適應能力極強，能在45℃的高溫下綻放嬌艷，也能在-40℃的嚴寒中傲然挺立。它抗干旱、御風沙、耐鹽堿，不怕浸入周身乃至骨髓的斑斑鹽堿的腐蝕，更不怕層層風沙的包圍與侵襲。生活在這里的羅布人把奇形怪狀的原始胡楊敬若神樹，他們緊緊偎依胡楊林這個天然屏障，在碩大無比的胡楊樹陰下安家扎寨、捕魚狩獵、勞作生活、載歌載舞、集會議事、祭祀神靈。聰明的羅布人還在胡楊樹身上穿鑿深洞汲取生活必備的鹽堿，截取胡楊樹肥碩的軀干制作成獨木舟行駛在塔里木河中打魚覓食。站在塔克拉瑪干沙漠的頂上駐足瞭望，也正是這些以胡楊和紅柳為主的天然植被帶，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塔里木河沿岸和塔克拉瑪干沙漠的外圍，猶如一道綠色長城，緊緊地鎖住了流動沙丘的肆虐和擴張。真是“不到沙漠不知天地之廣闊，不見胡楊不解生命之輝煌”。

胡楊在烈日中嬌艷，在嚴寒中挺拔，在鹽堿中抗爭，在黃沙中巋然不動。它用身體阻擋沙漠，用生命演繹歷史，用滄桑詮釋著頑強，用金黃描繪著驕傲，時刻都在展示著自己磅礴向上的氣勢和不屈不撓的精神。

內(nèi)蒙古西部的額濟納憑借著發(fā)源于祁連山的黑河水的滋養(yǎng)，也是大片胡楊林棲身的理想處所。金秋之際到額濟納尋覓胡楊蹤跡，觀賞胡楊金黃燦爛的容顏，不啻是一種明智的選擇。也許是以往的新疆之行原本就沒有欣賞到大片胡楊金黃燦爛的壯觀勝景而抱憾不已的緣故吧，內(nèi)心深處當然也就時刻涌動著奔赴額濟納的熾熱激情。

日夜奔騰不息的黑河水最終落腳在額濟納的居延海，這里曾負有“居延大糧倉”的美譽。從西漢至宋、元，歷朝歷代都在居延海地區(qū)設郡置縣，駐兵屯田。西夏在城廓遺址上建有著名的黑城，曾是絲綢之路上繁榮的交通樞紐。13世紀，馬可·波羅前往元大都路經(jīng)黑城時，這里仍是水源充足，森林茂密，芨芨蘆葦入望迷，紅柳胡楊闊無邊，各種野獸經(jīng)常出沒其間，是個農(nóng)牧兼宜的千里沃野。

在額濟納，我們第一站踏訪的就是在額濟納旗達來庫布鎮(zhèn)西南28公里處的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黑城遺址。進入景點關口，特別引人注目的就是怪樹林。進入干枯胡楊木扎就的柵欄門后，撲入視野的盡是東倒西歪、奇形怪狀的旱死的大片胡楊，呈現(xiàn)出古老的原始風貌，折射出一種震人心魄的極致之美。置身其間，仿佛走進了一片虛幻中的怪誕迷城?；哪?、藍天、白云、枯樹、殘陽構(gòu)成了怪樹林最經(jīng)典的標志。站立的，向蒼天發(fā)出無聲的怒吼；躺倒的，在疲憊不堪中仰天嘆息；主干攔腰折斷倒下的，恰似長跪不起的瘋子低著頭顱向沙漠深處汲水。有的怒發(fā)沖冠，有的笑傲蒼穹，有的張牙舞爪，有的扭著腰肢唱歌，有的擺動屁股跳舞，有的像蒼龍騰躍，有的像虬蟠狂舞，有的像雄獅斗毆，有的像猛虎下山，冥冥之中，彌漫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猙獰恐怖的氣氛。據(jù)說，這蒼涼悲壯、猙獰恐怖的怪樹林是黑將軍及眾將士不死的靈魂所在。

相傳，在很多年前，黑城有一個守將名叫哈拉巴特爾（即黑將軍），英勇善戰(zhàn)，威名遠揚。后來，有大兵進犯攻城時，來兵把河水截斷，黑將軍在既無援兵、又無飲水的困境中，率兵突圍。出戰(zhàn)前，黑將軍將70多車金銀財寶和一頂鎮(zhèn)城之寶——西夏皇冠全部投入城內(nèi)的枯井中。為了不使親情骨肉遭受入侵者蹂躪，黑將軍把自己的一雙兒女推到井里，封土填埋。黑將軍帶領士卒沖出城外，一路拼殺，最后戰(zhàn)死在離城西不遠的怪樹林中，他們寧死不屈的靈魂就化作了一株株東倒西歪、奇形怪狀的胡楊。撇開悲壯的傳說來正視現(xiàn)實，怪樹林實際上是大片胡楊樹缺水枯死而形成的“胡楊墳墓”。

近代以來，由于人類的不合理開發(fā)，黑河上游無度用水，造成下游地下水位下降，極大地破壞了胡楊賴以生存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致使大片胡楊林因缺水而枯死。令人驚訝的是，由于胡楊特有的耐腐蝕性，使大片枯死的胡楊樹干依然直立在戈壁荒漠之上，形成了形態(tài)怪異的蒼涼景觀。在我看來，姿態(tài)萬千的怪樹林正是把自己打扮成猙獰恐怖的怪獸來警示人們，保護胡楊林刻不容緩，拯救胡楊林就是拯救人類自己的家園。在某種意義上，如今的怪樹林已經(jīng)升華為警示后人保護生態(tài)的警示牌和紀念碑了。

告別了額濟納，路過了航天城，原本打算要直奔酒泉城。但聽當?shù)赜讶苏f金塔的人造胡楊林正處在金黃燦爛的黃金期，足可以與額濟納的胡楊相媲美，并執(zhí)意盛情我們一定要到金塔一睹胡楊嬌顏。我們便趕往金塔，西出金塔縣城，穿過航天公路，沿柏油路蜿蜒前行約7公里，即可到達金塔縣萬畝人造胡楊林的核心區(qū)，此處也是金塔縣新打造的潮湖沙漠公園核心區(qū)。金秋季節(jié)，原本就是金黃胡楊激情表演的大舞臺。我們披著朝霞，漫步林區(qū)，放眼望去，人工栽植的大片胡楊樹幾乎是將儲備了一年的激情在秋天突然迸發(fā)出來，每一片葉脈都盛開暖意，每一個枝丫都掛滿太陽，極力張揚著自己的生命色彩，無不閃現(xiàn)出一種讓人震撼的野性美！晨光照耀下的金色樹葉襯托著湛藍的天空，在風中婆娑起舞。那強烈的反差、鮮明的影調(diào)、亮麗的色彩，足以讓多么漂亮的語言文字都顯得蒼白無力。年輕的胡楊正處在張揚、絕佳性格的黃金期，如香山楓葉一樣熊熊燃燒，處處是金色的海洋。更讓人激情飛揚興高采烈的是，公園核心區(qū)內(nèi)鑲嵌著一座清澈碧透的人工湖，寂靜的湖面猶如碩大的明鏡，與碧藍的天空交相輝映。環(huán)湖四周，一株株挺拔玉立的金色胡楊錯落有致地倒映湖中，在朝陽的精心洗梳打扮下，共同繡制出了一幅美妙絕倫的天然畫卷。一株株高大偉岸的年輕胡楊盡情張揚釋放著滿目的金黃，撲面而來的不僅僅是一種清心爽朗的濃烈氣息和視覺上的燦爛沖擊，恰似有一股溫暖的激流直抵人們的心扉。而每一棵高大的胡楊樹冠枝頭，間或又有淺綠、淡黃的葉片在閃爍，顯得錯落有致，色彩繽紛。秋風掠過樹冠，一片片金黃的葉子依依不舍地脫離母體，飄飄灑灑地落入湖面，飄來蕩去地盡興游弋著，碧透的湖面上頓時泛起層層的漣漪，不是天境，勝似天境。在胡楊深處，夾雜其中的小巧玲瓏的年輕小胡楊又是亭亭玉立，裊娜多姿，株株張揚著青春的氣息，呈現(xiàn)出一道別致的風景。漫步在鋪滿金色地毯的胡楊林中，恍若進入神話傳說中的美妙仙境。

據(jù)友人介紹，這里的胡楊林是20世紀60年代開始陸續(xù)由人工種植的，其主要目的是為了防風固沙，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2004年，在這里安家落戶的潮湖林場的員工們在半個世紀中探索出來的人造胡楊林漸成氣候，縣上借鑒潮湖林場的成功經(jīng)驗，號召全民行動改善生態(tài)，于是金塔人開始在林場內(nèi)外、城郊周圍等水資源較充足的地帶大規(guī)模營造人工胡楊林。功夫不負有心人，至2009年底，全縣已培植成功人造胡楊林1萬多畝，其中潮湖林場已具觀賞價值的胡楊達4000多畝?，F(xiàn)在金塔縣城的風沙小了，市容、市貌也干凈了，這與萬畝胡楊林的生態(tài)效益是密不可分的。 現(xiàn)今，萬畝胡楊林不僅成為金塔縣城的生態(tài)屏障，而且已經(jīng)成年的胡楊所形成的靚麗景觀處處釋放著金黃濃郁的青春氣息，正在吸引著成千上萬的游客親臨觀賞、拍照留影。萬畝人工胡楊已經(jīng)是扮靚金塔的一張旅游名片了。

走過了塔里木，走過了額濟納，走過了金塔，我毫不夸張地斷言，金秋十月才是大漠戈壁最動人的季節(jié)。而胡楊就是這最動人的季節(jié)里踴躍登臺翩翩起舞的神奇瑰麗的天使。在這漫漫沙漠戈壁的舞臺上，它昂首活著1000年，死后挺立1000年，倒下不朽1000年，用上下3000年的精彩表演將自己的生命毫不吝嗇地編織成一道獨特而壯美的風景，進而升華成了地球上堅強不屈的精靈。一棵樹竟用3000年的時間來展示自己的生命歷程，它一定在時時處處默默積蓄著力量，耐心等待著春天的翠綠，熱切盼望著秋天的燦爛。在這金黃燦爛的季節(jié)里，它也一定在無聲地悲嘆自己金黃生命的如此短暫。盡管它在凝重的金色里透露著蒼涼，古樸的莊重里彌漫著悲壯，但胡楊錚錚鐵骨千年鑄就、不屈品格萬年頌揚的精神和形象始終是崇高而偉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