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河西走廊的西端、甘肅省瓜州縣城東南約40公里的戈壁灘上，有一座古城廢墟，當?shù)厝朔Q之為鎖陽城。據(jù)國家文物事業(yè)管理局主編的《中國名勝詞典》（198l版）介紹：“鎖陽城原名苦峪城，在甘肅安西縣東南約40公里的戈壁灘上。相傳古時圍城中，兵民曾以鎖陽為食，得以存活，因有此名?！彼浀乩憩F(xiàn)象簡略，關(guān)于古城的歷史由來敘述甚少，是乃詞條規(guī)格及字數(shù)限制使然。筆者并未到過鎖陽城，頗以為憾，茲者聊引前人的著述，粗加連綴解釋，對鎖陽城的演變作些初步探討，一則以為自己他日實地考察作準備，一則以供關(guān)心古城的同仁作參考。

［關(guān)鍵詞］鎖陽城；苦峪城；瓜州；玉門關(guān)

［中圖分類號］K928.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1）018-0006-04

廢墟既然原名苦峪城，那么鎖陽城之名又起自何時？查道光十一年（1831）成書的《敦煌縣志》“古跡門”內(nèi)記：“苦峪城，廢瓜州東，東至肅州四百里?！笨嘤羌唇矜i陽城，但書中并未記它另有鎖陽之名。光緒十七年（1891），陶保廉隨父西行曾過瓜州，后來他在其《辛卯侍行記》卷5中記到了苦峪城，文云：“上達里圖，即前明苦峪城也，今廢，亦稱堿泉子。”也不記它另有鎖陽城之稱。從這兩種對當?shù)氐孛涊d較詳?shù)臅锟梢灾溃顺侵钡角迥┥袩o鎖陽城之名。1925年，北京大學研究所的陳萬里曾西去敦煌考察，1926年，發(fā)表了《西行日記》。他在記布隆吉城的一段里提到了鎖陽城即苦峪城，這表明了鎖陽城之名起自民國初年。

苦峪這個地名，最早出現(xiàn)于明永樂三年（1405），《明實錄》“永樂三年十二月”條：“甘肅總兵官西寧侯宋晟言，哈密歸附頭目買住察罕不花等二百七十八戶，居苦峪里，告饑，乞以預(yù)備倉賑之，從之。”《明實錄》稱苦峪為里，可知它是縣級之下的一個小行政區(qū)，在哈密人來附之前，苦峪已有村落。但僅從字面上看，還不能肯定當時當?shù)厥欠裼谐?。明永樂以后，史書里陸續(xù)出現(xiàn)有關(guān)苦峪的記載，茲將《明史·西域傳》之記載摘引如下：

宣德十年（1435），蒙古一部為哈密人所侵，“乃率部眾二百余人走附塞下……詔邊臣發(fā)粟濟之，目令議所處置。邊臣請移之苦峪，從之” 。

正統(tǒng)六年（1441），“初，困即來（蒙古首領(lǐng)名）之去沙州也，朝廷命邊將繕治苦峪城，率戍卒助之。六年冬，城成，入朝謝恩，貢駝馬，宴賜遣還” 。這是第一次出現(xiàn)苦峪城的記載，記的是“繕治苦峪城”?？梢?，苦峪原已有城，這次不過是再加繕治，原城建自何時則不明。

成化十年（1474），“吐魯番久據(jù)哈密，朝命邊臣筑苦峪城，移哈密衛(wèi)于其地”。這次當然仍是修治舊有的苦峪城，值得注意的是，從此苦峪就不再是一個里級的最小行政區(qū)，而是升格成了哈密衛(wèi)的治所。

弘治七年（1499），兵部右侍郎張海等，遵朝廷的保守政策，閉嘉峪關(guān)，棄哈密，修繕苦峪城。

正德九年（1514），哈密及吐魯番叛亂部落，襲掠苦峪及沙州。

《明史·西域傳》還概括地記載，明朝以嘉峪關(guān)之外為西域，正德以后，對關(guān)外進一步采取了棄置政策，不復經(jīng)營，從而，關(guān)外諸城反復被吐魯番、哈密、蒙古等各族各部所爭奪、破壞，其后各城（包括苦峪城）的情況也就不再見于記載了。對于這種情況，乾隆三年（1738）的《重修肅州新志》“安西衛(wèi)建置沿革”條概括記云：“正德中，（安西衛(wèi)）徙肅州塞內(nèi)，嘉靖三年閉嘉峪關(guān)，其地遂為吐魯番所有?！蓖瑫傲鴾闲l(wèi)、苦峪城”條下又記：“正德后，吐魯番益張，苦峪諸城皆為所殘破?！鼻迦诵拗緯r，距明不遠，而且其書又以明朝萬歷年的《肅州志》為基礎(chǔ)，所以上記概括是可信的。

上舉各條史實表明，從永樂初年至嘉靖三年（1403～1524）的120多年間，苦峪城或者作為蒙古部落的臨時駐牧之地，或者作為哈密人的避難居留之所，一直是各族、各部混居的地方。在此期間的苦峪城也一再得到修治，遺憾的是明代史書不曾記其建自何時。

苦峪城在明代還是哈密—肅州（今酒泉）之間的交通必經(jīng)之地，事見下列各記：

經(jīng)略過哈密的馬文升（1426～15l0），撰有《興復哈密記》，其記哈密通中國的路程云：“吐魯番至哈密十數(shù)程，中經(jīng)黑風川。哈密至苦峪又數(shù)程，皆絕水草，貢使往返必馱水草然后行也。”

《天下郡國利病書》原編第34冊“九邊四夷”部，引明代某人之《西域土地人物略》云：“赤金（今玉門市西之赤金鄉(xiāng)）西百五十里為苦峪城，即我皇明所設(shè)苦峪衛(wèi)處也。東有河，城中有三塾，迤北五十里為王子莊。苦峪西二十里為古塾子，塾西有塔……（以西經(jīng)瓜、沙、哈密去中亞，略）”

《明史·西域傳》“沙州衛(wèi)”條下記：“自赤斤蒙古西行二百里曰苦峪。自苦峪南折而西百九十里曰瓜州。自瓜州而西四百四十里始達沙州。”

以上三種記載一致表明，明代嘉峪關(guān)外的東西交通路是要經(jīng)過苦峪的，這和后來清代這個地區(qū)的東西交通道路顯然不同。關(guān)于清代，《重修肅州新志》所收“西陲記略”載，出嘉峪關(guān)西去安西，途經(jīng)卜隆吉、雙塔、小灣等地，也即基本沿疏勒河直走，并不折經(jīng)苦峪。其后如洪亮吉的《伊犁日記》、林則徐的《荷戈紀程》、陶保廉的《辛卯侍行記》等，所記西行道路也都如此。明、清兩代嘉峪關(guān)外道路之不同，反映了關(guān)外各地開發(fā)的先后不同。在明代，苦峪地區(qū)農(nóng)牧業(yè)混交，各族居民集中，因而成了荒漠中的交通必由之處；到了清代，苦峪城已經(jīng)殘破，而疏勒河沿岸村鎮(zhèn)興起，所以東西道路也就改為沿河直走，不再折向苦峪城了。

關(guān)于苦峪城更早的歷史情況，清代乾隆初年的一篇考察報告為我們提供了可貴的研究資料。

乾隆二年（1737），安西地方官黃文煒主編了《重修肅州新志》（1984年酒泉博物館校點排?。?，其“柳溝衛(wèi)分冊”內(nèi)有“苦峪城”專條，文章的前半部是建置沿革及史事，后半部則是對城內(nèi)外景象的記敘，茲錄其后半部原文于下：

按，關(guān)外俗稱達兒兔即苦峪之謂，所以靖逆本名苦峪，人謂之達兒兔。茲苦峪城，人稱上達爾兔，以別于靖逆也。今遺有空城，規(guī)模頗為雄壯，關(guān)廂亦大。城內(nèi)荊榛、頹垣、敗墻相望，井尚有水并木欄。又有一道干河，極闊，兩岸叢樹，映帶頗勝。城壁佛像甚多，大抵番僧所為。城外北面多紅柳黃茆，耕地尚少；西、南二面則平疇千頃，沃野彌望，溝塍遺跡，繡錯紛然。窮其渠道所由，在西北幾二百里，于靖逆之上龍王廟疏勒、昌馬二河會合處引來，今俱干涸無水，渠身砂礫，所以此城遂廢。城東半里有大寺遺基一所，墻址稍存，中間大塔一座，基高丈余，塔高數(shù)丈；前有小塔五座，亦尚高三四丈。土中尋得半截斷碑，見后。

唐朝斷碑，在寺基內(nèi)，字畫不甚剝落。一面逼真唐體，雖未為唐人之極佳者，亦斷非唐后之書，因首尾殘缺，僅存中段，文義不能聯(lián)貫，而總系大中時復河湟，張議潮歸唐授爵，大興屯墾，水利疏通，荷鍤如云，萬億京坻，稱功頌德等語。其一面字體流入五代、宋初，文意與前略相仿，似頌曹議金之語。夫張、曹二公，本治沙州，而瓜州亦其兼統(tǒng)。此處總系瓜州地方，但當日此處地名，碑文缺落無考。

這篇文字顯然是修志當時一位很有觀察力的人經(jīng)過實地考察后寫成的。乾隆七年（1742），安西地方官常鈞撰《敦煌雜鈔》，收錄了此文。

依記，苦峪城的殘破，大致在明代嘉靖三年（1524）之后不久。按此粗略推算，作者訪古登臨所看到的乃是城廢之后200多年的景象；而他所描述的那幅景象，距離我們現(xiàn)在卻又相隔250年了。

作者記，城外有河，城東半里有寺。參照前引明某人的《西域土地人物略》所記“城東有河”一句，可證其河在城之東，而寺則在河之畔。按寺內(nèi)殘碑所記，其河是唐代張議潮為興農(nóng)而開，其后又經(jīng)曹議金修浚。查張議潮驅(qū)逐吐蕃，收復河、湟，受命為沙州歸義軍節(jié)度使，事在唐大中五年（851），河渠之開，即在其時。張氏之后，當政者歷經(jīng)更替，曹議金上臺事在貞明五、六年（919～920），河渠之修浚應(yīng)在其時。至于這條渠道的湮廢年代，則難于推斷，但從作者見到的跡象“極闊，兩岸叢樹，映帶頗勝”而論，可以推測其湮廢與苦峪城的殘破略在同時。

關(guān)于渠道的大小，作者說它“極闊”，并說它引自靖逆衛(wèi)是昌馬、疏勒兩河會合之地，流長200里。按，當時的靖逆衛(wèi)，乾隆二十四年（1759）被改為玉門縣，其地即今玉門市西的玉門鎮(zhèn)。所記昌馬、疏勒兩河會合之地，從現(xiàn)代地形圖看，指的應(yīng)是布隆吉東北的九道溝，亦即昌馬河最西的支流與疏勒河相匯之處。這條引水工程的遺跡有待于實地考察，但從現(xiàn)代地形圖看，河道選擇的是鷹咀山前、昌馬河洪積扇的邊緣地帶，它不但是從布隆吉向鎖陽城緩和傾斜的地帶，而且沿途又是山前的泉水溢出帶，其選擇科學合理。至于這條古渠道是否有重開的價值，還有待于從現(xiàn)代經(jīng)濟地理觀點進行研究評價。

關(guān)于渠和城的存亡關(guān)系，作者認為是由于渠道被砂礫所湮而城亦廢，這當然是他的一種推測。但更可信的推測，則是渠道一直沿用到了明代嘉靖年間（1522～1566），因為作者見到的干河床，形跡明顯且兩岸有樹，它的干涸、被湮應(yīng)該不會比200年更久。正是由于這里有灌溉之利，所以早在永樂之前即有苦峪里，直到嘉靖年間，常被當作安置各部族駐牧生活的地方，且是東西交通的必經(jīng)之處。嘉靖三年（1524）閉嘉峪關(guān)，苦峪城屢遭破壞，終于廢棄?；蛘咴诔潜黄茐闹畷r渠亦被毀，或者城既廢棄，渠道也陷于無人管理，所以它才日益湮沒。

作者對唐代殘碑的摘要很有價值，他所見到的唐碑，今已不存，碑文大意全靠他的摘記才為后人所知。碑文的記載，把苦峪城的歷史推到了唐大中五年（851），它反映出早在唐大中年間（859～860），當?shù)鼐鸵延辛司勐湟灾脸擎?zhèn)，否則的話，張議潮也不會把灌渠引向人煙稀少的戈壁灘。

250年前，作者在苦峪城上眺望到的景象，和我們今天眺望到的景象又是迥乎不同的。他所描述的景象，為我們留下了一幅足以與現(xiàn)在鎖陽城地理景象作對比的1737年的歷史地理橫截面。當時，“城外北面多紅柳、黃茆，耕地尚少；西南二面則平疇千頃，沃野彌望，溝塍遺跡，繡錯紛然”。而現(xiàn)今古城的西、南兩面是“登古城南望，戈壁浩瀚，祁連山白雪皚皚；北、西兩面碧草如茵，與藍天相接；東面沙丘、沙梁起伏，如黃龍出沒”（據(jù)《中國名勝詞典》“鎖陽城”條）。又，西北師范大學的李并成先生曾到鎖陽城做過考察，承他告我：西、南兩面城外，地表為鹽漬土結(jié)殼，平坦遼闊，有風蝕現(xiàn)象，灰白色的地面上散布著一二米高的紅柳沙堆或白刺沙堆；城東是一片粗砂戈壁，渠道只有依稀可辨的遺跡，不見樹木；城北是鹽堿土的干草地，耐旱的植被稀疏，景象荒涼，幾十里外的橋子鄉(xiāng)，土地才較濕潤，才有農(nóng)場。上述自然地理的變化，發(fā)生在250年間，250年來的地理演化，是在無人干預(yù)的情況下進行的，這就為我們提供了研究這個地區(qū)自然環(huán)境演化的線索和依據(jù)。

關(guān)于苦峪城更早的歷史，如作者所記：“此處總系瓜州地方，但當時此處地名，碑文缺落無考?！蹦敲矗谔拼乩頃墓现莶糠掷?，能否找到一點有關(guān)它的記載？為此，首先要弄清唐瓜州治所晉昌縣城的地址。據(jù)乾隆三年（1738）《重修肅州新志》安西衛(wèi)建置沿革記：“本朝經(jīng)理關(guān)西，始建安西鎮(zhèn)城。原在布隆吉，至雍正五年，始于今大灣地方，杜爾柏津西北，建筑新城，于雍正六年告竣，遂移舊安西文武，駐扎本城，屹為重鎮(zhèn)?！笨梢娗逯参鞒牵ń裰铣牵┫冉ㄓ诓悸〖?，又移建于大灣地方，它并非唐瓜州之故址。

關(guān)于唐瓜州城址，陶保廉在其《辛卯侍行記》里為我們提供了一條重要的線索。陶保廉提出，要根據(jù)《元和郡縣圖志》所記瓜州與肅州、沙州間的距離去推求它。按《元和志》瓜州（治晉昌縣）的“四至八到”記載，瓜州東南至肅州480唐里（下同），西至沙州300里，也即其東南至今酒泉、西至今敦煌的距離比例為8∶5。按這個比例推求，則唐之瓜州城應(yīng)在今疏勒河中游的雙塔村附近。陶保廉此說取自俞浩的《西域考古錄》，看來此說很有道理，值得重視。

僅憑瓜、沙、肅三州間的距離，以推定瓜州城的位置，根據(jù)當然不夠充分。為進一步弄清這個問題，還必須考核一下雙塔村附近的地理形勢，是否可以相當?！段饔蛩烙洝肪?“疏勒河”條下記：“疏勒河自月牙湖塾西流十里，逕雙塔堡北。又西流里許，南岸有二沙阜，相去半里，阜巔各有小白塔，是即堡所由命名也。《肅州新志》云：雙塔不知創(chuàng)于何代。其地峰回路轉(zhuǎn)，河水灣環(huán)，林木蔥茜，徘回瞻眺，頓滌塵襟。”如所描述的雙塔一帶的地理環(huán)境，與唐瓜州城是可以相稱的。

除上舉論證根據(jù)外，還可以舉出另一項歷史記載，以為推求唐瓜州城位置的佐證?！洞蟠榷魉氯胤◣焸鳌酚?，玄奘法師西行求經(jīng)，于貞觀三年（629）九、十月間抵達瓜州晉昌城，在當?shù)卦儐栁餍新烦?，“或有報云：從此北行五十余里有葫蘆河，上廣下狹，洄波甚急，深不可渡。上置玉門關(guān)，路必由之，即西境之襟喉也。關(guān)外西北又有五烽，候望者居之，各相去百里……”當?shù)厝怂榻B的當然是個大致的地理輪廓。于是玄奘法師在瓜州城找到了一位向?qū)В坝谑茄b束，與（向?qū)В┥俸拱l(fā)，三更許到河，遙見玉門關(guān)。去關(guān)上流十里許，兩岸可闊丈余，傍有梧桐樹叢，胡人乃斬木為橋，布沙填草，驅(qū)馬而過”。

《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所記之葫蘆河，顯然是指今之疏勒河，而葫蘆河之名至今仍保留在它的一支小支流上，它就是流經(jīng)今雙塔村的兔（土）葫蘆河?！段饔蛩烙洝肪?記之為札噶爾烏珠水，“……土葫蘆溝，有水自溝發(fā)，是為札噶爾烏珠水，諺日窟窿河，北流二十余里，經(jīng)雙塔堡東半里……《肅州新志》言，窟窿河，多大穴，上小下寬，盤渦湍急，深邃不測……引唐岑嘉州詩為證……苜蓿烽邊逢立春，葫蘆河上淚沾巾……”

唐瓜州城，按《慈恩傳》所記，應(yīng)求之于疏勒河南約50里某地。陶保廉所舉之雙塔村，就其與沙、肅二州的距離而論，雖可當于瓜州，但其北距疏勒河則不過30里，又嫌其過近。欲求兼?zhèn)渖鲜鰞煞矫鏃l件的地點，則只有雙塔村南的橋子鄉(xiāng)。其地東距酒泉、西距敦煌的里數(shù)，略合于《元和志》所記，北距疏勒河的里數(shù)，也近于《慈恩傳》所載，且位在平地，宜于耕牧，可以相當。從地名上看，它原名堡子城，反映了當?shù)卦谐潜?，這也是瓜州古址的一個反映。從種種條件看，橋子鄉(xiāng)恰可當于唐瓜州城址。

唐玉門關(guān)并非漢玉門關(guān)，據(jù)《慈恩傳》記，關(guān)在葫蘆河沿岸，玄奘午夜到河南岸即能遙見。然則玄奘所到的河南岸又是何處？按，玄奘自瓜州出發(fā)，是趨向疏勒河，其所選道路當是循土葫蘆溝向北，從而他所到的地點大致應(yīng)在今雙塔村北的雙塔水庫南岸。從地形看，疏勒河自雙塔向西，兩岸為山地所夾，今之雙塔水庫正是利用兩岸山地所夾的一段盆地而建。已被淹沒了的這段山谷，形勢險要易守，唐玉門關(guān)就選建在今雙塔一帶，故址極可能就在水庫的東口某地。但《元和志》“瓜州、晉昌從縣”條下又記：“玉門關(guān)在縣東二十步?！睂Υ耍R次君輯校引清人張賢駒的考證云：“二十步或作二十里?！薄岸铩彪m然比“二十步”合理，但仍不可信，因為本文已經(jīng)論證了瓜州在今橋子鄉(xiāng)，然則橋子鄉(xiāng)以東20里，地勢平坦，豈有足以置關(guān)扼守之處？唐人又豈能棄河谷不守而在平地置關(guān)？把《元和志》和《慈恩傳》的記載一加對照，再從地理上加以審度，我們就會相信《慈恩傳》所記當時情況，而不采用《元和志》的記錄了。

在上述各地址考定的基礎(chǔ)上，可以復原玄奘法師在瓜州的行徑，他在夜幕降下時離開今橋子鄉(xiāng)，取道土葫蘆溝北行約50里，到達今雙塔村北、水庫南岸某地，玉門關(guān)即在其附近。其處疏勒河面甚闊，法師在少胡導引下，向上游又行10多里，找到了較窄的河面，于是斬木架橋，渡到北岸，處理了向?qū)栴}后，西去求經(jīng)。

是否可以把鎖陽城比定為唐之瓜州城？否，因為這樣比定將會遇到兩個難以解決的地理問題，一是鎖陽城北距疏勒河約80多里，比《慈恩傳》所記50里遠得多；二是《元和志》記：“雪山，在（晉昌）縣南一百六十里，積雪夏不消?！苯矜i陽城南距最高峰鷹咀山，水平直線距離也不過90里，也不合《元和志》所證，所以不能把鎖陽城比定為瓜州。

《通典》卷174《晉昌郡》下記：“南至新鄉(xiāng)鎮(zhèn)一百八十里?！边@個里數(shù)肯定是誤記，因為《元和志》明記，晉昌城南160里即是雪山，然則在雪山深處又20里，豈能有一個新鎮(zhèn)？從現(xiàn)在地理看，橋子鄉(xiāng)南，可以相當于鎮(zhèn)的地方惟有鎖陽城廢墟。既然《通典》所記的距離顯然不合理，我們就有理由懷疑，鎖陽城所在地就是瓜州晉昌縣下的新鄉(xiāng)鎮(zhèn)。這樣的話，張議潮于大中五年（851）下令開渠引水以利農(nóng)墾一事也就更易于理解了，因為早在此之前，其地已有新鄉(xiāng)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