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業(yè)余時間創(chuàng)作飛機稿。他是深度宅男,經常三天吃一次飯,長則辟谷七天。從2008年起開始在飯否、微博上創(chuàng)作歷史八卦,集成作品《一個都不正經》。
父親愛打的
1977年,張發(fā)財出生于東北,原名是陳銘芳,張發(fā)財是他起的特俗又好記的網名。
跟其他小孩相比,張發(fā)財記憶力特好,也沉得下心看古書,對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獨特理解。同時,他又很叛逆,他厭惡教育,用和老師搗蛋,經常逃課,和同學打架,來反抗現行的教育制度。
那時候,父親為了教育他,打斷了好多根小木棍,他在挨揍中成長。對此,他對朋友說了個冷笑話:“小的時候,我是的士,乘客只有一人,就是我爸,他天天打我?!?/p>
妹妹也常挨打,但妹妹在挨打的問題上比他聰明,“我爸爸一打她就跑,我爸在后邊追,可有意思了,我妹妹一跑就跑到女廁所里去了,我爸爸就在門口等著,對上廁所的女人說把里邊那小姑娘給拉出來,接著揍。我妹妹就在里頭躲著,然后父女對話,一個說你出來,一個說有本事你進來,一直到晚上,我妹妹就在廁所里開始哄我爸爸,把我爸爸哄好了,兩人甜蜜地拉著手回來了?!彼w慕妹妹,對朋友委屈地說:“我憑什么就天天挨揍?。俊?/p>
上高中的時候,他還是成天打架,打完了后就覺得無聊,大家就說郊游去。東北人最怕的是水,但是叛逆的他偏要去挑戰(zhàn)、去玩水。他們在一條長長的河里挖出了很多大河蚌,因為河蚌多得帶不走,就讓它們在沙灘上曬太陽,一曬,河蚌的“舌頭”就伸出來了,他們用刀把“舌頭”削下來,裝滿一個大塑料袋,回去海吃海喝。第二天他們又去,還在那個位置,河蚌已經沒有了,都挖空了。然后,張發(fā)財突然就被一個旋渦給拽住了,一股拉力直拉下去,他就往上躥,喊救命。那時候,他崩潰了,他想哭卻流不出淚來,他想活!后來有人把他救上來了,對他說大難不死就不怕死了。而他從那次事件后,就怕死得要死,既厭世,又畏死,自己也覺得尷尬。
張發(fā)財讀的是重點高中,因為貪玩和打架,被迫離開了學校。他說:“積累的戰(zhàn)役太多了,我們學校不可能讓我這種敗類給抹黑,于是把我干掉了?!?/p>
張發(fā)財開玩笑說媽媽做的飯是“天下第一難吃”的,愛子心切的媽媽笑著說:“我做飯這么難吃,你看你還長這么高。”他無奈地笑著反駁媽媽:“你說這都哪兒跟哪兒啊?!睆埌l(fā)財認為他之所以生性又“軸”又怪,都是遺傳于父母。
“我媽絕對是詩人,她就是有‘病’,詩人的病態(tài),敏感、傷感,她身上都有;我爹是純粹的藝術家,爸爸媽媽湊到一塊兒去了,所以生出我這么個‘怪’人。真的,我身邊所有的人都說我怪,我說怪就怪吧。”
考上大學后,讀了兩年,他又不想上大學了。他回家向父親借錢,想買一輛三輪車,上街蹬三輪去。這個請求被無情地拒絕后,他再次挨了頓打。父親邊打邊問他上不上學,他說不上,我要自己養(yǎng)活自己。那次是父親最后一次打他,后來父親就哭了,讓他特有成就感,父親終于在他面前哭了。后來,他轉了系。
“打架是表象,本質上是學校那些老師看不慣我的行為,我不是他們眼中的乖孩子。他們用模子扣壓我,我的反抗讓他們惱火死了,校長頭發(fā)掉了不少,我懷疑是我讓他惱火到頭發(fā)掉了的?!?/p>
回憶那四年大學時光,“有用的東西沒學到,反倒灌了一腦袋無用的東西,現在努力地摳出去,但還有殘渣?!边@讓他“很惱火”。他說,中國人的從眾心理,使得很多閃光的生命被打爛成黯淡的碎片,再組合成一個個碌碌無為的應聲蟲。而現在,他討厭那些“世故的、少年老成的、一肚子心機自以為成熟”的人。
語不驚人死不休
他本來是畫油畫的,到了南寧之后,他發(fā)現畫油畫會餓死。一幅畫,畫兩個月報酬30塊錢,沒有辦法只能改行做設計。
錢,沒有辦法只能改行做設計。
張發(fā)財是才華橫溢的人,對設計極其熱愛和專注。有時候,他走在路上突然有了一個創(chuàng)意,就會立刻回辦公室做出來,然后征求大家的意見。為了一個設計不吃不睡,對他來說是經常有的事情。他做過很多商業(yè)設計、高速公路路牌、煙草,以及通信、銀行廣告之類。他的商業(yè)廣告自然是無聊無趣,他自己也很少在網上發(fā)表,而他聲稱對甲方絕對是“無奈的尊重”,“他們是上帝。我必須小心翼翼地伺候,這是職業(yè)道德”。
有一次,張發(fā)財幫一個大公司做設計,一下子得了一萬塊錢。他騎著掉了鏈條的自行車回到出租屋,迫不及待地將花花綠綠的人民幣拋向空中,拼命地搖女友的肩膀:“我變成富翁了!我是大富翁了!我有錢了!”
設計之余,他每天有十個小時的閱讀時間,他閱讀速度極快,有時一天可以讀40萬字或60萬字的書。他吃進去的是資料,吐出來的是八卦。從2008年開始,他堅持在微博上編撰包羅萬象、五花八門、稀奇古怪的歷史小八卦。每日推陳出新,語不驚人死不休,他的粉絲中有許多是名人。上網的文學老中青、報刊的編輯們在發(fā)笑之余,難免驚嘆,這哥們得讀多少書?。∵@哥們怎么寫出了那么多八卦??!
“劉邦生了兩個孩子,一個女兒,一個兒子,結果兒子后來娶了女兒生的姑娘,也就是舅舅娶了親外甥女,他姐也是他丈母娘,她弟也是她姑爺。再說劉邦,這爺爺是姑爺的親爸爸,也是丈母娘她爹,還是兒媳婦的外公……亂死了沒法說啦。”
“說有一女人嫁人后生了一男一女,他老公是明星。她怕他拈花惹草,于是女扮男裝天天跟著他,因為怕懷孕肚子大,裝得不像,竟然自己做了絕育手術。誰想到一場麻疹讓她的兩個孩子都夭折了。她再生絕無可能,只能眼睜睜看著老公天天跟別的女人亂扯?!?/p>
“1894年,澳大利亞人莫里循來到中國后學了一招:拿竹子做成針筒灌滿水后注射到豬的大靜脈,豬立馬變重一倍。他寫進書里。過了80年被中國人讀到后重新實踐,于是‘注水肉’風靡大江南北。”
“高陽說古龍喝酒是糟蹋酒,一瓢瓢往里灌,不是喝酒是澆菜地。古龍說高陽一滴滴往里點,也不是喝酒是打吊瓶。于是兩人見面就鼻孔朝天不看對方,大家以為他們在流鼻血。古龍去世之后,朋友商量用什么陪葬,林清玄的提議得到大家首肯,于是每人買了一瓶XO,共計48瓶裝進了棺材。因為怕盜墓,酒全都開瓶了。”
這些令人吐血的八卦都是張發(fā)財從故紙堆里翻出來的,史料來路可疑,他也懶得跟人辯論,在微博上掛出聲明“本人八卦來源……我就算說了出處你會去查嗎?你肯定不查,那我說了也沒用?!彼陌素灶嵏擦撕芏嗳说臍v史觀,甚至人生觀,于是總有人罵,張發(fā)財每天花很多時間把這些人拉進黑名單?!坝写挝覄傄聂斞?,就有人罵,我說不信你查查去,他說我偏不查。碰上如此堅硬的人你能怎么辦?愛聽不聽。”
據說,一位歌手有次要到外地去幫一個劇組作參謀,臨去前特意找張發(fā)財惡補有關成吉思汗的歷史。張發(fā)財越說越起勁,最后還透露一個機密:“以前的人其實不都是打二十大板、四十大板的,其實他們不打雙數。比方說有個人本該罰打十大板,但天饒你一下,地饒你一下,我(執(zhí)行者)饒你一下,最后只打七板。”
2010年3月,張發(fā)財在新浪微博上和一位名人大吵了一架。原來是那名人轉發(fā)張發(fā)財撰寫的微博沒有寫上作者名字,那條微博顯得極有學問,極具時代感:“‘中國辦有報紙,但遺憾的是中國的編輯們不愿將真相告訴讀者,他們不像你們的報紙講真話……由于不能誠實地說明真相,我們的報紙就失去了新聞本身的高貴價值,也就未能成為廣泛傳播文明的方式了?!@話還是1896年9月2日李鴻章對《紐約時報》記者說的。”
張發(fā)財便在微博上對那名人說:“你怎么剽竊呢,標點符號都不改!”那名人回復說:“你這個癩蛤蟆,呱、呱、呱。不就是因為自己比我有學養(yǎng)卻沒我粉絲多嗎?”
寧財神見到忍不住就維護張發(fā)財,對那名人說,“以前,還從來沒見過這么臭不要臉的,抄別人東西,臉不紅心不虛,還振振有詞。你這次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而我們不是”。慕容雪村更是力挺:這家伙也太……抄襲別人東西也就算了,還罵人家苦主,罵人家苦主就算了,還擺出肌肉男的架勢來要打架……
于是,那名人又譏諷張發(fā)財:“你這么會折騰,不就是因為我嗎?”熱愛知識的慕容雪村說了公道話:“像張發(fā)財那么有趣的人,用得著踩著別人上位嗎?他要出書我第一個買。”這場極具喜感的“混戰(zhàn)”后,那名人關了微博。張發(fā)財說,不關我事!
這些有趣好玩的小段子被廣西一家出版社的編輯看中,結集成為《一個都不正經》一書。
張發(fā)財為新書擬了一個“閱讀指南”,建議讀者在馬桶上、交通工具上閱讀,在飯局上、聚會中談論,不推薦枕上閱讀,以防興奮過度導致失眠或其他不良后果。作為殺時間的娛樂讀物,這本書再合適不過,幾十字一條的段子,隨便翻到哪頁都能讓你興致勃勃地讀下去,更爽的是這內容還有那么些“營養(yǎng)”,讓你在長見識之余,還能記上幾段,可以在飯桌上顯擺得瑟一下,活躍活躍氣氛呢。
這個宅男愛玩辟谷
張發(fā)財表面幽默,骨子里是個憂郁男,也是個深度宅男,就愛一個人玩:冥想、看書、編故事。他在北京簽名售書時說:“我十年前在廣西玩,五年前我只在南寧玩,三年前我只在公司家里玩,一年前我只在家里玩,今年我只在客廳里玩,我這么宅的人現在在北京,相當你們去了火星這個難度……”
張發(fā)財很自傲他有一個絕活,可以連續(xù)兩三天不吃飯。人家辟谷,有的是為了修道,有的是為了減肥。而他本來就夠瘦了,只想胖起來,所以他什么也不為,就是為了好玩。有一次,他做到了七天不吃飯,沒有感覺到餓,整個感覺是被社會邊緣化了,被拋離了,已經進入不了話題了。平時晚上跟人吃飯喝酒時還能聊天,那七天在家里面待著,連溝通都沒有。他想還是算了吧,就回谷吧。然后,他吃了一疊包子,兩碗粥,還有牛尾煲,三個餡餅。
正如張發(fā)財所說:“我有很多‘證’,身份證、抑郁癥、自閉癥。”無酒的狀態(tài)下,張發(fā)財要么沉默寡言、略顯拘謹,要么熱衷于簡短的自嘲。他是個極度孤獨的人,極少有人能真正走近他內心深處,即使作為職業(yè)的設計和作為愛好的讀史也無力消除這種如影隨形的孤獨感。
“慢慢地就覺得這是自己的一部分,雖然看不見,怎么辦?接受唄?!痹趶埌l(fā)財看來,人生很苦,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沒法選擇。酒是好東西,可以讓被動接受轉換成主動享受,所以如果必須做出選擇,他希望退回到魏晉,“我假裝自己是個文人,那時候的文人可以喝酒、扯淡,耍酒瘋,多過癮的事情”。
悲觀厭世的他,曾不止一次地遭遇生命的“臨界點”,有一段時間他覺得活著沒勁,沒什么意義。廣告設計不同于藝術,帶有很濃的商業(yè)色彩,所以很多時候不得不自我放棄一些東西。因為自我價值得不到體現,就走進一個瓶頸期,看不到希望,總想到死。妻子總勸他忍一忍,實在不行了,可以去偏遠的地方給孩子教書。
有時候,實在忍不住。有一天凌晨,張發(fā)財在做設計,那天本來心情也不太好,做出來的東西他覺得難看死了,覺得活著真無聊,看著窗外想:從這兒跳下去?然后就翻過欄桿。他想,做這決定也不容易,總得上下左右看一次再走,他左邊看有一個樓,右邊看有一個樓,上邊、前邊都看了,然后往底下一看,一群喝醉的人在下面,說:跳啊,跳啊。他突然發(fā)現:我自殺成了你們的談資了,成了給你們演戲了,他覺得太可笑了,你們怎么能窺視我的生命呢?把我的自殺當成娛樂的談資呢?他就又翻了回來。有人說是這幾個喝多了酒的人救了他,其實不是他們救了他,是他們對他生命的羞辱救了他。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張?zhí)3γ襟w說:張發(fā)財是雙魚座、B型血,呵呵,人家說雙魚座B型血是“人渣中的人渣”,喜歡較真,容易沖動。我是金牛座A型血,經常要做的事情就是在他自我膨脹、酒精作用下情緒瀕臨決堤的時候“打壓”他。幸好總的來說他還是“懂事”的,知道我所做的是為他好,也懂得珍惜。
對于這一點,張發(fā)財很感激太太,太太是他生命中理解他的人,是他的初戀,是他唯一的愛侶,他覺得他如果比太太先死的話,他會比較幸福一點,如果太太先于他而死,他就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他也要去那邊陪伴她。
張發(fā)財一直都不習慣廣西的食物。
張發(fā)財一直都不習慣廣西的食物。對于他來說,酒是生命之水。不喝酒的時候,他就像個傀儡,一旦沾酒,他整個人就變得鮮活真實了。太太說:“我們每次聚會都是喝酒,你得讓他成為桌上的談話中心,還得小心翼翼地別觸碰他敏感的神經。喝醉了他也經常鬧事,曾經一度在半夜與整個小區(qū)為敵,以東北人的嗓門喊打喊殺?!?/p>
理解他的苦而放任他在煙酒里,畢竟也沒有危害別人,但太太還是規(guī)勸他:“如果珍惜我和女兒就盡量學會照顧自己,把自己照顧好了,就是對我最大的理解和分擔?!?/p>
在中國,成家立業(yè)被視為成人的標志,張發(fā)財的青春叛逆期很長,女兒的出現多少推動了他走向成熟的進程。因為孩子小,接受能力有限,他會注意他在女兒面前的言行,總的來說,他還是懂得和樂于配合的。每個人應有自己的人生,他也不希望自己影響和驚擾了女兒的人生。
曾幾何時,張發(fā)財對純藝術充滿了熱情和渴望,但生存的壓力和現實的重創(chuàng)使他不得不放棄,轉而從事設計這一能養(yǎng)活自己的職業(yè),否則,房、車、奶粉錢都將無從談起。
太太支持他在網上寫歷史八卦,這幫他找到了一個精神出口,他隱約感到了自己的價值和活著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