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硬冷中性的前沿陣地之后,是柔軟的腹地,那里,有一朵花開的溫柔。
逛街的時候,照例去了小野布藝和紅豆內衣。說來慚愧,因為常年居家,衣櫥里最多的居然是睡衣。中學時看雜志上有瓊瑤采訪錄,她說自己每季去買一次洋裝,每天早晨十點起床,就算不見客也要收拾整齊,淡妝以待,之后我每每讀到“以這樣一個破碎的我,怎樣拯救一個破碎的你”,“你真是好可惡好可惡”的時候,就忍不住想,這是她穿著過膝套裝寫出來的?不是吧,這分明是睡袍體。不過睡衣儼然是與世隔絕的資深宅女必備,朱天心這樣說她姐姐“朱天文過著仙女般的生活,整天穿著睡衣閉門寫字”。
陳丹燕在日記里提到,她每次開始寫小說,就好像農民下田春耕,必要換上結實耐磨的工作服,她的是一套運動服——我怎么想也覺得這個形象比較熨帖,寫作是一件極其艱苦、孤絕、長線耗損的作業(yè),運動服寬大柔軟,不事張揚,既便于前仰后俯,又不分散注意力。工作服也是環(huán)境軟件嘛,你能想象六朝名士穿西裝打領帶寫那些張狂無忌的風流文章?
張愛玲寫《對照記》,我仔細地搜尋了幾番,沒有找到她寫作時的照片,彼時她穿什么?寬身旗袍?浴衣?二丫頭提醒說:“記得劉若英演的《她從海上來》里面,張愛玲是穿著睡衣寫作的,不知這么演是否有理論依據?”杜拉斯是黑毛衣加坎肩,她獨居的城堡很冷,而且她在寫小說的途中恍惚于俗事,連鏡子都不能專心照。
話說我自己讀書時,獨愛睡衣,既非凸顯曲線的性感小背心,也非肩袖井然的端莊居家服,就是睡衣。冬天是長袖長褲,加厚襯里款,春夏煦暖,可以每天洗換,多是吊帶裙或無袖中裙。小野家獨有一種經典款型,短袖略收身,本是素樸寡淡的式樣,但它的布料花色都極小家碧玉,不是滿地素馨就是折枝薔薇,在初秋,枕簟略涼的時候穿了睡覺,真是“涼冷三秋夜,睡美雨聲中”;又有一路是素打扮,全是白底加花,像“暖偎春雪”。紅豆的粉紫款我也買了一件,剛過膝的,那個棉質真軟和,傷心的時候抱著自己,整個人都虛弱得渾然。
平時穿衣的風格都線條簡單,樣式平實,色彩安雅,花飾全無,可以泯然眾人,且能在最短時間內穿脫。獨自在家可就不一樣了:漫山遍野的小碎花,嬌滴滴的軟緞蝴蝶結,肆意綿延的花邊,卡通也有一件,長耳兔子的,這在平日,是直接忽略的審美死地。總之在公共視線里,被壓抑和自抑的女性意識,統(tǒng)統(tǒng)都連本帶息的蘇醒了,在硬冷中性的前沿陣地之后,是柔軟的腹地,那里,有一朵花開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