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衣著考究，身上時髦皮衣介于百老匯與邦德街之間的風(fēng)格。他的雙手深深插在駝絨外衣的衣袋里。站著等信號燈變綠時，他貂毛般的小胡子叢中呼出結(jié)了霜似的冷氣。
　　另一個人身材不如第一個高大，衣著也不那么光鮮，與前者相比，他的棕色粗呢大衣顯得寒傖。他以銳利的目光打量這個衣著考究的男人，把視線移開，之后再次轉(zhuǎn)目凝望，對方終于也響應(yīng)似地相對而望。兩個人都有幾分茫然，卻又被對方吸引。
　　他們一起橫穿過街道，步調(diào)一致，之后站在對面的街角上再次凝望對方。留小胡子的這一位首先打破沉默，他微笑道：
　　“我們以前見過面嗎?”
　　個頭稍低一點的那位男子過了一會兒才搭腔：“我真覺得我認識你呢，只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我叫卡莫迪?！绷粜『拥娜说馈Ｋ麛[出預(yù)備碰碰鞋跟或遞上名片的姿態(tài)，實際上卻根本沒有移動擦得锃亮的皮鞋，也沒有把手從衣袋里抽出來。
　　個頭稍低一點的那位男子道：“我叫西格爾，弗蘭克·西格爾。假如我們真的認識，那也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啦?！边@時西格爾才笑了笑?！澳銜粫敲芪鞲?”
　　卡莫迪道：“從來沒有去過那個地方。不過我去過很多地方，主要是南方，佛羅里達、加勒比地區(qū)、南歐。我喜歡陽光，痛恨這兒可惡的陰冷天氣?！闭f“可惡的”這個形容詞時他完全不帶英國口音。
　　西格爾道：“沒有。我從未去過這些地方?！?br/>　　“也許我們是同學(xué)?不會，我想不會。我讀的是華盛頓與李大學(xué)?！?br/>　　“我讀紐約市立大學(xué)。”
　　卡莫迪道：“我們準是在哪兒見過面。我越看越覺得你面熟?！?br/>　　西格爾道：“我也是?！?br/>　　卡莫迪瞥一眼街道東西兩端?！斑@樣吧。我沒有什么急事。你呢?咱們可以找一家漂亮暖和的酒吧，先喝上一杯，把這件事情弄明白?！?br/>　　“哦。”西格爾有點猶豫，不過他沒有急事，便答應(yīng)了，“好吧。就喝一杯?！?br/>　　他們在第五十大道上找到一家人不很多的雞尾酒吧，在最里面揀一個雅座?？弦艘槐R提尼，西格爾不大喜歡喝烈性酒，故只要一杯啤酒。他不很主動，樂于讓卡莫迪探究逝去的往事。
　　卡莫迪道：“也許，我們有一些共同的朋友?認識叫馬丁的人嗎?我這一生中遇到許許多多叫馬丁的人。沒有?那么喬治?勒羅伊、卡爾?克雷默、莉蓮?迪茨呢?”
　　西格爾只是搖頭，他開始感到厭倦，甚至興趣索然。這時卡莫迪說：“哈，我知道啦。我們從事不同的職業(yè)?！彼e起酒杯，杯里的酒閃閃發(fā)亮，他的眼睛也在忽閃。他說：“我是一個賊?！?br/>　　西格爾的眉頭緊鎖?！澳氵@話是什么意思?”
　　“哦，就是我說的意思，朋友，就是字面意思?！笨嫌终f，“我是一個正在消失的物種中的一員。一個稱職的賊、一個活躍在社交界的賊。我這類人一度曾經(jīng)是小說家和星期天報紙增刊的寵兒，不過現(xiàn)在不行啦?！?br/>　　西格爾以受到傷害的口吻說：“你在拿我尋開心吧。”
　　卡莫迪回答道：“沒有的事兒。我不會那樣做的。我靠偷為生。我偷很高檔、漂亮的東西，上面的牌子標著非常高的價碼。當(dāng)然啦，我只是從買得起這些東西的人那兒偷，這是我遵循的唯一準則?！?br/>　　他把左手從衣袋里拿出來，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做。他手里握著一只鑲滿珠寶的手鐲，一排排做工精致的鉆石在這個光線昏暗的小屋子里放射出奪目的熠熠藍光。
　　“漂亮吧?這首飾是一個寡婦的，她已有15年沒有戴過它啦。我讓它再度進入流通領(lǐng)域，這也是在替所有的人辦一件好事?！?br/>　　“你真的偷了這鐲子?”
　　卡莫迪笑道：“今早得手的。非常容易，真的。當(dāng)然啦，現(xiàn)在我要把它賣了，誰要就給誰。也可以賣給你?！?br/>　　西格爾道：“我可不能買這種東西?！?br/>　　“也許可以。我猜它值，嗯，五六千美元。你給我五六百就可以拿走?；蛘撸阏f個數(shù)，多少都行?！?br/>　　“你真的這樣想?”
　　卡莫迪道：“當(dāng)然。這只是我能為一位老朋友做的一件小事。”說完他燦爛地笑起來，露出一大排整潔的牙齒?！凹幢阄蚁氩黄饋砟愕降资钦l?！?br/>　　西格爾嘆了口氣，這是表示遺憾。他把手伸進衣袋，取出皮夾。他打開來，從上到下晃一晃，讓卡莫迪看看另一件發(fā)光的東西，雖然不甚光彩奪目。那是他的警察徽章。
　　他帶著真誠的悲哀心情說：“我是警探。很抱歉，卡莫迪先生，可我不得不拘捕你?！?br/>　　由于吃驚，卡莫迪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低聲呻吟著把那只“寶石”手鐲放進煙灰缸里。顯然，他心里很不好受，但是仍迫使自己勉強再笑一笑。
　　他說：“對啦，現(xiàn)在我想起來在哪兒見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