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寧,90后少年文學(xué)作者,圖書編輯。遼寧本溪人,曾求學(xué)于西安,現(xiàn)居北京。作品散見《青年文摘》《美文》《課堂內(nèi)外》《中國校園文學(xué)》等雜志,長篇小說《雙虹》簽約待出版。新浪微博:http://t.sina.com.cn/xujiangning
1
寒冬臘月,落雪十分。
彼時,林鄂欣坐在教室里的座位上,望著眼前早已讓她恨得牙癢癢的數(shù)理化習(xí)題發(fā)著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坐在林鄂欣旁邊的齊小宇,卻在本子上用楷書一筆一畫的寫下“當(dāng)愛在冬日里蘇醒,你會先愛上誰呢?”然后將本子移到了林鄂欣的面前,遞了一個眼神,要林鄂欣看本子上的字。林鄂欣本不想去理會,因?yàn)樵谂c齊小宇這幾個月同桌時光里,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齊小宇用各種方法對她惡作劇,現(xiàn)在已經(jīng)練到了未卜先知的能力了。
林鄂欣看了本子上的字后,心撲通撲通地跳,但面容還是非常之淡定。她大筆一揮,在齊小宇寫的那句話下面寫道,“肯定不是你這只又蠢又笨的死豬頭就是啦”。
齊小宇看了回復(fù)之后,表情黯淡,抱著頭灰心喪氣的望著林鄂欣。而林鄂欣只是別過頭,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心跳得更加猛烈了,她在想,男孩子就是笨吶!一點(diǎn)都不懂得女孩子在想些什么?
2
事實(shí)上,林鄂欣那么對冬日這個季節(jié)情有獨(dú)鐘,這不僅是因?yàn)樗矚g白皚皚的雪花和冬日里柔和的暖日,相當(dāng)一部分還是跟齊小宇有很大關(guān)聯(lián)的。
林鄂欣認(rèn)識齊小宇的時候,是在去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之后。那時林鄂欣剛轉(zhuǎn)到這所新學(xué)校,一切對于她這個不善于言談的小女孩兒都是陌生的。她被老師暫時安排到教室后面的一個角落里,才入學(xué)的一個禮拜,她沒有主動和班級里任何一個人說話?;旧暇褪巧险n抬頭,似懂非懂聽老師講著,自習(xí)課上低頭,似學(xué)非學(xué)的學(xué)著。
而與林鄂欣恬靜性格剛好截然相反的齊小宇,那可是年組里有名兒的搗蛋鬼,自從林鄂欣轉(zhuǎn)來到他所在的班級后,齊小宇就開始格外的注意林鄂欣。齊小宇眼中的林鄂欣,是一個內(nèi)向的近乎于得了自閉癥的女孩兒。而其實(shí)當(dāng)時齊小宇并不知道,林鄂欣是個自小就父母離異,被法院判給與母親一起生活的單親兒童。而母親經(jīng)過婚姻失敗與生活的百般折磨后,精神狀態(tài)一直異于常人,這也是導(dǎo)致林鄂欣如今自閉性情的主要原因吧。
就在林鄂欣轉(zhuǎn)學(xué)到齊小宇這個學(xué)校的前幾個月,她的母親被醫(yī)生拔下了氧氣管,正式宣布癌癥晚期,搶救無效死亡。而不愿意拖累外公外婆的林鄂欣,在沒辦法之下,只好跟著她那個嗜酒如命,而且還有些暴力傾向的父親一起生活。但這都不是最糟糕的,最讓林鄂欣無法釋懷的是她的父親還有一個家庭,育有一個四歲的女兒。
每次和繼母及妹妹逛市場買菜時,總有好事的人,笑著對林鄂欣的繼母說,您可真有福氣,這么年輕就有倆女兒了,大女兒都這么大了,長得真水靈兒。每每有人說這樣的話,林鄂欣的繼母表面上是充耳不聞,但骨子里確是厭惡之極。多次在林鄂欣背地里和林父鬧,挑唆林父把林鄂欣趕回她外公外婆家。
林鄂欣的繼母算是個明白事理的人,雖然從來沒有當(dāng)面為難過林鄂欣,但是人都是有陰暗的一面的。壓抑在林鄂欣的繼母心里的怨氣,久而久之不發(fā)作,就演變成了總是有意無意的給林鄂欣白眼或臉色看,而且后來的后來這還演變成了林鄂欣的繼母的一種表情慣性。
林鄂欣是個懂事的孩子,外婆外公問她在父親的新家庭里住得怎么樣的時候,她為了不讓老人家擔(dān)心,她總是編了很多與繼母之間的趣事搪塞過去。時間長了,小女孩兒心理負(fù)擔(dān)越來越重了,性格當(dāng)然就變得有些郁郁寡歡,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了。
但是此時的齊小宇并不知道這些呀,身為全年組有名的搗蛋鬼,不愛學(xué)習(xí),不給自己未來定下一個遠(yuǎn)大夢想的他。滿肚子只有那些讓成年人看起來可笑無語的鬼點(diǎn)子,在他那幾個班級里狐朋狗友一般的哥兒們挑唆下,他們決定要治一治這個冷若冰霜,看著有些不順眼的林鄂欣。
所以以齊小宇為首的幾個壞孩子們,開始了對林鄂欣逐步升級的戲弄,比如會在林鄂欣的筆袋里放在家里從夏天就一直養(yǎng)著的蟈蟈,在自習(xí)課的時候用紙團(tuán)往林鄂欣的身上丟,或者他們每天換一個人給少不經(jīng)事的林鄂欣寫情書,齊小宇更是猖狂的站在講臺上,朗聲對著班級的同學(xué)們說,“林鄂欣是我的馬子,你們誰都不可以打她的主意喲!”
但這些林鄂欣只是默默忍受著,沒有做任何抵抗,她本來就是個老實(shí)的女孩子,被齊小宇和他幾個哥兒們這般戲弄,只會讓她更加的自卑。
一開始的時候,林鄂欣并沒有想到,像齊小宇這幾個成天戲弄他的“壞孩子”們,后來竟會成為他的好朋友,尤其是齊小宇還成了她的同桌,還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走進(jìn)她的少女懵懂的心里。這一切的一切,在一開始林鄂欣是斷然無法看得透、想得通的,不過到后來卻都變得那么順理成章,那么自然而然。
3
在一次自習(xí)課上,林鄂欣無聊的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她自小就特別喜歡雪花,尤其是那種漫天飄舞,在寒風(fēng)中歸無所依的雪花。林鄂欣覺得這種雪花像她,像她現(xiàn)在的生活,乃至生命。
林鄂欣會想到很多關(guān)于小時候和她去世的媽媽在一起的故事。
她還記得上幼兒園時,她的媽媽每年冬天都會帶著她最喜歡的那件紅色小夾襖在學(xué)校門口等她放學(xué),然后詢問她在幼兒園有沒有聽老師的話,今天老師要求認(rèn)幾個漢字等諸如此類問題。
林鄂欣每每想到這些,內(nèi)心都會掠過暖融融的溫馨感,但眼角還是會滴下淚水,她畢竟還是個女孩子,哪個女孩不想永遠(yuǎn)在母親懷抱里做一個不愿長大的公主呀。
齊小宇的鼻尖都快貼到了林鄂欣的臉上,桌子上映襯一個站著的人要去吻另一個人的投影,齊小宇那幾個狐朋狗友般的哥兒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起哄著。林鄂欣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齊小宇幾乎要與她臉貼臉的傻笑著,林鄂欣嚇得忽地站了起來,沖齊小宇喊道:“你有病??!”
齊小宇怪里怪氣的,學(xué)電影里太監(jiān)的聲音重復(fù)了一遍林鄂欣沖他喊得話,“你有病啊”。
林鄂欣站在原地,雙眼冒火的盯著齊小宇。而齊小宇依舊是嬉皮笑臉的,當(dāng)笑話一般戲弄著林鄂欣。
“看不出來,嗓門到挺大的嘛!”
“用你管!” 林鄂欣氣得有些發(fā)抖。
聰明的齊小宇看到林鄂欣真生氣了,和往常表現(xiàn)反差比較大,聲音就緩和下來道:“和你開個小玩笑而已,不要生氣呀!這樣吧,哥給你講個笑話,好不好?”齊小宇笑呵呵地對林鄂欣說:“我講的笑話可是很好笑的,不信你問我那幫哥兒們?”齊小宇往教室后排掃了一眼,他那些狐朋狗友的哥們趕緊附和道:“是啊,是啊,可好聽了,趕緊講一個吧。”
林鄂欣不去理會,坐回座位,就在全班同學(xué)的注視下,隨便拿一本書,將頭埋得很低很低。她恨不得現(xiàn)在有個石頭縫,她都奮不顧身的爬進(jìn)去,讓誰也看不到,這樣她就不會聽到連綿不斷的嘲笑聲,還有在腦海里永遠(yuǎn)都揮之不去的鄙夷眼神。
齊小宇看了下情形,站在林鄂欣書桌的旁邊,只好自顧自得說了起來。
“聽好啊,各位。說,從前惡心抱著惡心媽哭,為什么呢?”齊小宇向他的哥兒們撇了個眼神,示意他們回答。有人說,不知道。有人說,齊小宇,你趕緊說吧,別賣關(guān)子了。但齊小宇還是不識相的,半蹲著身子,意味深長地問林鄂欣,“你知道嗎?”
林鄂欣不搭理他,貼了冷屁股的齊小宇,只好自問自答的說:“好,你不回答,是吧。那就說明你不知道,大家估計(jì)也不知道吧。想不想聽答案啊?!比嗤瑢W(xué)上了一天的課,在自習(xí)課上都很是疲憊,這會兒都為尋找不到消遣無聊的事兒而懊惱呢。此時同學(xué)們都像打了雞血,突然來了精神,各個熱血沸騰。大家起哄說:“快說,快說,為什么啊?”
齊小宇突然變了個聲調(diào),將鄂字故意讀成四聲,笑著說“因?yàn)閻盒穆铮ǘ跣缷專?,所以就死了唄。哈哈哈”。
全班同學(xué)都不明原因的,伴隨著齊小宇的笑聲而笑了起來,全班頓時像炸了鍋一般,笑聲回蕩在走廊里,讓正在開完會往回走的班主任,都有些詫異,迫不及待的加緊步伐,回班治理紀(jì)律。
在笑聲之余。誰也沒有注意到剛把頭埋得深深的女孩兒,這個從小在苦水里長大,長大后因?yàn)樽员埃睦碛行┡で?,而缺乏了與人相處的能力,緘默寡言。被同學(xué)們看作是一種另類的表現(xiàn),一種不合群的樣子,在那些在成長中叛逆少年們的心里,林鄂欣不是一個需要被呵護(hù)關(guān)心的對象,而是一個需要修理教育的怪咖。
林鄂欣又一次忽地站了起來,順勢給齊小宇一記耳光,這記耳光打的齊小宇觸不及防,或許他壓根沒想到,這么個老實(shí)巴交的小妮子,也有這么大的火氣??磥睚R小宇這回是失算了,玩火自焚了,他呆呆地望著她。
而她眼睛哭得紅腫,似乎用盡全身力氣,對齊小宇說:“你壞!我恨死你了?!比缓笪嬷炫艹鼋淌?,在出教室門的那一剎那,與剛要進(jìn)教室門的班主任相撞,連班主任都詫異無比。
全班陷入一片寂靜。
4
齊小宇站在講臺一角,把頭低得很低,不敢直視班主任。班主任找了一把椅子,坐在講桌前,并沒有直截了當(dāng)?shù)娜ヅu齊小宇,反而也是把頭埋得很低,像是在反思什么,或者黯然神傷。
已經(jīng)過了一節(jié)課的時間,林鄂欣還是沒有回來。學(xué)??撮T保安到教室向班主任報告了,剛才有個女生不顧他們的阻攔,跑出了學(xué)校??葱厍暗陌嗯剖沁@個班的,就找過來詢問一下。班主任嘆了一口氣,示意的點(diǎn)了一下頭,讓保安先回去,并承諾會抓緊把學(xué)生找回來的。
隨后班主任又給林鄂欣的父親打電話,電話那頭,傳來飯店里喧鬧嘈雜的聲音。班主任陳訴了林鄂欣跑出學(xué)校前后的經(jīng)過,并急切的向林父詢問,孩子有沒有回家,班主任聲音沙啞,顯得很是焦急。不過林父卻顯得滿不在乎,他似乎喝多了,醉醺醺的說話有些結(jié)巴,他對班主任說:“甭管她,她一個大活人,還能丟啦?因?yàn)楹屯瑢W(xué)鬧著玩就離校出走,這孩子就是愛甩小臉子,跟她那個死了的媽一個臭德行?!?br/> 隨后電話那頭一陣忙音,班主任望著手中攥緊的手機(jī),無奈地?fù)u了搖頭。班主任轉(zhuǎn)身望著齊小宇,一字一頓冰冷地道,“站了也一節(jié)課了。說說你哪錯了?”
“我、我、我不該欺負(fù)那么老實(shí)的女同學(xué)”,齊小宇吞吞吐吐的道。
一記耳光甩在了齊小宇的臉上,班主任像是發(fā)了瘋似的喊道,“知道老實(shí),你還欺負(fù)。說,現(xiàn)在人找不著了,出點(diǎn)什么事,你說怎么辦?”
全班同學(xué)都嚇得倒吸一口冷氣,班級里異樣的寂靜。齊小宇不知道哪來的脾氣,腿一揚(yáng),狠狠地踢了講臺一下,他沖班主任喊道:“好漢做事好漢當(dāng),我出去找,找不到我也不回來了?!?br/> 說完,齊小宇氣急敗壞地跑出了教室,全班同學(xué)瞠目結(jié)舌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這一天晚上,九點(diǎn)鐘下了晚自習(xí),班主任就對照著學(xué)生檔案里留下的電話,先往齊小宇家里打了電話,接電話的是一位老婦人滄桑的聲音,在班主任的詢問下才得知,這是齊小宇年過八十高齡的奶奶。齊奶奶在聽了班主任簡單的敘述了下午到晚自習(xí),發(fā)生在齊小宇前前后后的事,齊奶奶并沒有感到意外。
齊奶奶告訴班主任,齊小宇的父親母親,在他七歲的時候,就因?yàn)樨溬u毒品,被捕入獄了,判了二十多年有期徒刑。齊小宇從小性格就偏激,不服管,晚上不回家,從上小學(xué)就開始了。齊小宇從小是齊奶奶一手拉扯大的,雖然齊小宇懂事,對奶奶一直很好,但是很多時候也很不情愿聽奶奶對他嘮叨,齊奶奶畢竟年歲大了,漸漸的也管不了齊小宇了,上了初中干脆就不管了。
班主任緩和了語氣,安慰著齊奶奶,并許諾,他會認(rèn)認(rèn)真真的教育好齊小宇的。電話那頭,齊奶奶傳出一陣嘆息,然后一陣忙音掛斷了電話,此刻這聲音對班主任來講,無異于心里茫茫無邊哀鴻的悲痛樂章。
5
氣急敗壞的齊小宇,從教室跑出來后就直奔校門,準(zhǔn)備到學(xué)校附近找林鄂欣。
不過一切并沒有如他想象中那么順利,保安阻止他出校,在與保安一陣撕扯以失敗告終之后。齊小宇撿起一塊石頭,把校門口保安執(zhí)勤室的玻璃打碎了,狠狠地罵了保安幾句,就匆匆跑掉,溜之大吉了。
齊小宇繞到了學(xué)校后面,高聳的校墻根兒下,齊小宇找來幾塊磚頭墊腳,踉踉蹌蹌的翻墻出了學(xué)校。從校墻跳下去的那一刻,齊小宇覺得手掌無比的疼,他借著不遠(yuǎn)處的路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掌心兒鮮血淋淋,盡是血痕。齊小宇咬著牙根,忍著疼痛,嘴里卻自言自語的漫罵著,該死的林鄂欣,你怎么這么笨呢。老子逗你玩,你也當(dāng)真,我怎么會莫名其妙的喜歡上你這么個又蠢又笨的女生呢?
在齊小宇所就讀學(xué)校的后面,流淌著一條橫越于整個城市的河,這條河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作“太子河”,乃是因?yàn)榧o(jì)念一位名叫太子丹的歷史人物。太子河的旁邊有一條在連綿一排路燈下照得熠熠生輝的柏油路,這是溪城唯一一條可以行駛到高速公路的國道,名叫“濱河路”。
跳出校墻后的齊小宇,就是沿著這條路,一路東張西望地找著林鄂欣。齊小宇不知道是哪來的信念,讓他深信不疑的選擇這條路往前走,他倔強(qiáng)的告訴自己,今晚無論如何也要找到林鄂欣,不然就跳到太子河里,淹死掉算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當(dāng)走到一座公路大橋的時候,齊小宇隱隱約約聽到了微弱的哽咽聲,齊小宇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他小心翼翼的問道:“林鄂欣,是你嗎?你在哪呢?”沒有任何回答。齊小宇只好又重復(fù)了一遍剛才的話,只是比剛才的喊話,聲音稍微大了一些。就這樣,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十余遍。
“我在下面呢”,微弱的聲音,仿佛空氣里夾雜著風(fēng)吹草動的輕柔。
齊小宇借著路燈的光亮,終于在橋洞里看到林鄂欣,卻把齊小宇給嚇壞了。
此時出現(xiàn)在齊小宇眼前的林鄂欣,另他悚然觸目,不覺倒吸一口涼氣。只見林鄂欣蓬頭垢面,穿著一套又肥又大的白色睡衣,打著手電筒,照著自己的臉。通過手電筒的光芒,齊小宇赫然看見林鄂欣穿著的白色睡衣胸前,血跡斑斑,觸目驚心。雖然齊小宇從小就膽大,不相信鬼神之類的事兒,不過眼前的這幅打扮的林鄂欣,著實(shí)嚇得齊小宇面色蒼白。
齊小宇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林-鄂-欣,你咋了嘛?語氣有些慘淡,不過帶的更多的則是焦急”。
林鄂欣低聲的抽噎著,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什么?我聽不清楚,你大聲點(diǎn)。
我說,我要媽媽。
6
齊小宇深呼了一口氣,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林鄂欣的身上,然后安靜的坐在林鄂欣的旁邊,聽林鄂欣抽抽搭搭的講起了自己的故事,像是在內(nèi)心壓抑許久之后對人的傾訴,但給齊小宇的感覺,似乎是潛意識里自己在對自己,直言不諱的發(fā)泄著。
林鄂欣告訴齊小宇,她的媽媽很愛她,她始終都忘記不了,媽媽在彌留之際,握緊著她的手,對她笑著,然后滴下眼淚。而那個時候媽媽已經(jīng)被拔掉了管子,被醫(yī)生無情的宣布死亡。她知道從此之后她將再也聽不到,世界上唯一一個喚她乳名熟悉的聲音。她更知道,那個笑容,會成為她今生母親留給她的最后一幀記憶。而那滴眼淚,再散掉余溫的時候,卻散不掉她的悲傷和思念。
她說,她永遠(yuǎn)會記得那個寒冷的冬天,從窗臺折射進(jìn)的一縷暖陽,生命疲熄湮滅,但她卻深信,此愛剛剛蘇醒,宛如嬰兒墜地的啼哭,或者媽媽欣慰的歡笑。
那個晚上,林鄂欣就這樣自說自話,直到精力耗盡,趴在齊小宇的腿上,沉沉地睡去。
齊小宇一手抱著睡去的林鄂欣,一手從褲兜拿了一包煙,點(diǎn)燃一支,在想著自己小時候的故事。
齊小宇至今都清晰的記得,自己七歲的那年冬天,幾個穿著制服的民警,開著車來到他家,將他的父母按在地上,用手銬銬住,然后押到的警車?yán)?。母親瘋狂地喊著齊小宇的乳名,而齊小宇也用小手打著民警的腿,大喊著:“大壞蛋,放開我媽媽!”
直到閃著藍(lán)紅燈光的警車呼嘯走遠(yuǎn),齊小宇跪在地上,也如今夜的林鄂欣一般哭喊著,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齊奶奶抱著齊小宇,坐在地上哽咽著,鄰居有看到的,上前對齊小宇說:“帶奶奶回屋吧!你爸爸媽媽是壞人,是被警察帶走的?!?br/> “不!我爸爸媽媽不是壞人,警察才是壞人”,齊小宇倔強(qiáng)的反駁著。
鄰居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警察是好人”。
齊小宇哭號著,我恨他們,好人壞人都恨,是他們讓我沒了家。
是他們讓我沒了家。
很多年以后,這句常常出現(xiàn)在齊小宇的噩夢里,浮動著。很多次齊小宇都在睡夢中被嚇醒,抱著被單,痛哭著。
其實(shí)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人分不清好人或者壞人,不過卻分得清楚冷暖自知的人,比如齊小宇,又或者林鄂欣。
7
第二天,齊小宇陪著林鄂欣一起回了學(xué)校,班主任并沒有過多的責(zé)備他倆,反而更多的是自我反思,怎樣調(diào)整兩個孩子的心態(tài)。班主任將齊小宇和林鄂欣分成同桌,在隨后的半年里,他倆成為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林鄂欣更開朗了,齊小宇更懂事了,生活也變得更有希望了。
班主任看在眼里,高興在心里,相信這是每個為人師最想看到的畫面了。
齊小宇還是會不厭其煩的,在本子上用楷書一筆一畫的寫下“當(dāng)愛在冬日里蘇醒,你會先愛上誰呢?”用這種最沒新意的方法去向林鄂欣示愛,不過很多次收到的回復(fù),還是“肯定不是你這只又蠢又笨的死豬頭就是啦”諸如此類的回復(fù)。
有一次,教室窗外又下起了雪,雪花在寒風(fēng)中飄落,宛如夢境中北國萬只雪蝶,在為自己鐘愛的季節(jié)舞動生命中最美的舞蹈。
齊小宇這回沒用筆寫,而是直接問林鄂欣,“當(dāng)愛在冬日里蘇醒,你會先愛上誰呢?”
林鄂欣像個頑皮的孩子,臉蛋紅彤彤的,想了想,笑著說:“先愛上這個讓我們都曾倔強(qiáng)而又堅(jiān)強(qiáng)的季節(ji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