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
從牛的眼眶里折射出的幽深的光芒告訴我。犁,這個苦命的形象正在遠離村莊。
犁是牛的衣缽。一如我們人的飯碗,丟了,鄉(xiāng)村集體的命運何去何從?自己說了不算,土地也不能開口。一時間,鄉(xiāng)村一片迷茫。
那些曾經(jīng)和犁相伴相依的民歌,那些曾經(jīng)曲折蔓延的鈴聲,那些曾經(jīng)起起落落,蛇一樣游走的疼痛,都在土地的緘口不語中關進了記憶。犁,這支一向在鄉(xiāng)村里用來書寫農業(yè)的大手筆,握在粗糙的大手中,蘸著濃純的泥土味,鋪展無盡的坡坡坎坎啊,富含層次而厚重,一遍遍力透時光……
翻開一部泱泱華夏典籍,古老鄉(xiāng)村里那些精彩的片斷,無一不與一架古老的農具——犁有關。犁,因此被一群、或數(shù)不清的牛:黃?;蛩#吓;蛐∨儯娂娊枰匀幰豢陲埑?。
——這年輕的工業(yè)化時代的精神食糧。哦,我今天重義寫到它,那是因為在我們老家,一群牛的失業(yè)讓我突然意識到,滿山滿坡的勁兒。都往哪里使?那炊煙稀薄的地方,還是不是我歡蹦純真的記憶,再一次流放的地方?
我的靈魂開始漂泊……
軛
那沿著牛的肩膀彎曲生長的一段時光啊,是我親愛的老家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的使勁兒,再使勁兒,也拉不直的山路。
山路比心情彎,彎著彎著就有了生機,就蓬勃成一壟壟的記憶。這披滿風雨的鄉(xiāng)村的日子,就一點點地嘹亮起來,就一點點地閃光起來。
村莊的命運,就一下子被牢牢地卡在晝和夜之間,一部用血和汗書寫的歷史,就永遠地向著了一個方向:前方!
前方!前方!日出的地方;
前方!前方!滾動著滔滔的目光。
哦,這就是牛,讓疼和痛,定點在一個點上,這是需要咬牙和沉默的。讓執(zhí)著的希望在記憶的轉折點上磨一個繭,就是讓粗糙和堅硬,去觸痛未來的敏銳。
然而,沒有親歷的人,是不會知曉這生命堅守的默契,更不會明白一頭牛,是如何運用白晝的光芒去過濾生活,形成思想的積淀。
一次一次,生存就是這樣按照既定的軌跡,前行。要知道,記憶有時是貧瘠的,也需要在歷史洪荒的地方。緊緊拽住一把堅韌。必要時,那就俯下身去,用力,讓一段曲折去回答這大地下的生存之痛。
水車
水車在記憶中轉動,水車在記憶的河邊轉動。深谷中的水,被竹筒的嘴,一口一口提升。那些卑微在高處的生命,活著,就有了理由。
生命的活著一旦有了理由,水車的轉動就不知道疲倦。一千年一晃,就到了眼前。
水車,在記憶里隨著河水的緩急,改變著旋轉的速度:書頁翻動的速度,心情流動的速度。思想?yún)R集的速度。
水車,是一聲聲的隱忍,一群姓竹的兒女,來到河邊,一條看不見的河那段手挽手泅渡的苦難歷程。
時光也有泛濫的時候,水車也終有無可抵御的那天。那是——
身體里的堤壩,猛然潰裂,水車的轉動在那一刻戛然而止,一千年的時光在那一刻戛然而止。那些高處的生命,被另一種卑微所取代。
我的記憶的沿途,被河水的流速畫上一個大大的虛無的圓——一如蒼天的馬蹄,在骨頭里踏出一個深刻的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