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生:蔡駿 畢業(yè)時間:1997年 畢業(yè)學校:上海郵政學校
我沒有讀過正規(guī)的大學,中學畢業(yè)后,就直接參加工作了。曾經(jīng),我認為這是一件頗為遺憾,偶爾也讓人覺得自卑的事。
那是1997年,那時,我才十九歲。中學畢業(yè)后,我直接就去了上海郵政上班。剛開始工作那年,國有企業(yè)還被認為是不錯的單位,起碼是一個不用擔心丟飯碗的地方。但是,進入2000年以后,郵政的優(yōu)勢越來越少,尤其是我工作的單位,幾年來工資幾乎停滯不前,有不少同事都跳槽了。有一次,與幾個寫小說的朋友一起吃飯,隨意地問起互相的收入,而我的工資收入,居然低到他們都不敢相信。
更讓我害怕的是,在單位里,我做著平凡而無聊的工作,每天上班下班簡單重復。我很少跟同事們說話,因為幾乎沒什么共同語言。
王朔有篇叫《橡皮人》的小說,今天對于“橡皮人”的注解是,“他們沒有神經(jīng),沒有痛感,沒有效率,沒有反應。整個人猶如橡皮做成的,是不接受任何新生事物和意見、對批評表揚無所謂、沒有恥辱和榮譽感的人。”當時,我感覺單位里的同事們,甚至包括少數(shù)剛剛大學畢業(yè)的同事,差不多都已悲哀地成為了“橡皮人”。
幸好,我從來沒有成為過那樣的人。
我喜歡文學,那幾年心情陰郁的時期,大概正好激發(fā)了傾訴的欲望,不傾訴給身邊任何人聽——只寫給自己。2000年,我開始了上網(wǎng),并嘗試把最初寫的小說,貼到“榕樹下”網(wǎng)站。我不太在意外面真實的生活,那時的小說也多是內(nèi)心寫照,或是天馬行空般的想象。
再后來,我開始創(chuàng)作懸疑小說,從此卻徹底改變了我的命運。
2002年底,我被調(diào)到一個幾乎是閑著沒事的單位,負責撰寫企業(yè)的史志和年鑒。在那里上班的,大多數(shù)是中老年人,工作的大樓有八十多年歷史,每天面對許多發(fā)霉的檔案,還有不知道多少年積累下來的公文,從清朝滅亡那年的一直到21世紀初。大多數(shù)人將之視為養(yǎng)老圣地,但我還是非常喜歡研究歷史的,尤其是能面對大量數(shù)十年前的文字,我甚至從中找到了許多五四時期首次發(fā)表的文學作品(或許是其他地方看不到的孤本吧)。
2005年,我忽然發(fā)現(xiàn)通過寫作,已足夠可以養(yǎng)活自己了:一年寫小說掙來的版稅,已經(jīng)超過了單位發(fā)給我工資的幾十倍。然而,當時我還是沒有選擇離開,繼續(xù)維持了這樣大約兩年的時光。那時對我來說,上班已成為了一種習慣,似乎我永遠不能適應每天待在家里的自由作家的生存狀態(tài)。
到了2007年初,我決定辦第一份雜志,注冊成立自己的公司,終于離開了原來的單位。
我既不覺得離開得早,也不覺得離開得晚,那是一個恰當?shù)臅r機吧。對于每一個人來說,都有各自恰當?shù)臅r機,我不能說你們一定要離開原來安穩(wěn)的單位,我也不能說你們要繼續(xù)享受國有單位的種種幸福與無奈,我只能說:當你的內(nèi)心真的無法再讓自己停留下去的時候,那就不要再束縛自己吧。
如今,我不但能夠依靠寫作衣食無憂,還可以順利經(jīng)營自己的出版公司,維持十多名員工的生計。前一段,公司里有過一名女編輯,突然提出要離開,原因并非工作不順心,而是父母為她在老家安排了一個公務員職位。我沒作挽留放走了她,雖然我覺得公司還是需要她的。但我心底為她有些許擔憂——或許她會為自己的選擇而后悔?幾個月后,我聽說她并沒有回去做公務員,而是去了一家民營文化公司,我立即向她表示了祝福。
不過,回想自己十八九歲的時候,我依然感到有些遺憾——我沒怎么享受過那個年紀的青春期應有的無憂無慮,我在朦朧地為自己的前途憂慮,擔心或許終生都要在一個平凡之地度過一個平凡人生。我害怕會像身邊那些成年人那樣,漸漸喪失少年時原有的一切純真與熱情,漸漸被麻木不仁的生活所同化,漸漸為了幾百元錢或幾包年貨而爭吵,漸漸在別人替你安排好的生命航道里隨波逐流。
我更羨慕的是十六歲以前,那時候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夢想,我的夢想小學時是考古學家,中學時變成畫家還癡心妄想地考過美院,最后才成為了一個作家——至今我仍對“作家”兩個字感到汗顏??上?,絕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實現(xiàn)這些夢想,他們的似水年華,被漫長無情的時間和日益庸俗的世界共同謀殺。
你有沒有回想過,你少年時的夢想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