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文明史上,等級制從來都不陌生,只不過有的文明在等級訴求之外,還有一些多元追求。
因為東方史上的一次大洪水,我們不但擁有了“疏導(dǎo)”的治理良方,且治水總裁出行方式也被順便記錄了下來:除了舟、車、橇之類工具,禹爺走山路時候坐的是滑竿之類“轎子”——當然是由于交通狀況特殊。
在中國,輪子的歷史值得一夸——人文始祖黃帝早就發(fā)明了輪車,否則他不會被稱為“軒轅”。從對黃帝的尊稱可見,即使在上古時代,人們也認為輪子的發(fā)明是交通技術(shù)的巨大進步。一千多年以后的周代,對輪子的狂熱追求,甚至到了以“車”進行“國際排行”的程度諸侯國常以“千乘之國”或“萬乘之國”來描述國力。
但有的時候,也會出現(xiàn)不可思議的另類追求,始皇帝贏政便是這樣一位大人物——他卸掉了駟馬之乘的輪子,改用人力來扛,叫做“步輦”。始皇帝“以人為輪”的步輦,豪華之狀單憑一個歷史細節(jié)就可管窺:當年始皇帝乘豪華步輦巡游,草民劉邦有幸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目睹了這一排場,便感慨說:“大丈夫當如此也!”
目睹豪華排場,有時候確實十分勵志。時隔近兩千年后,在廣西造反的廣東洪秀才,一旦建立“天國”,便立馬為自己打造了64人轎制,一下子就把16轎制的當朝皇帝給比下去了。別說天王了,就連東王楊秀清也享受48抬轎制。
中國古代貴族政治實行禮制,然貴族政治沒落后,等級規(guī)制形成的身份炫示,卻成了上行下效的主流愛好,“人上人”與“超級享受”成為因果,并內(nèi)化為難以改造的“隱性文明”。
始皇帝的步輦并未一貫地被榮耀繼承。比如漢代就比較偏好輪子,自上至下以輪為尊,以至于卑賤的商人不得乘車。當然這也許是出于統(tǒng)治者的某種喜好。
由于某種很偏執(zhí)的追求,帝王時代的統(tǒng)治者十分忌諱草民百姓“山寨”他們高貴的樣子,因此總與草民百姓較勁。東晉時期政權(quán)偏安東南一隅,馬匹成為稀有動物,于是騎馬便被特權(quán)階層壟斷。到了唐時代,由于過于繁榮昌盛,結(jié)果車馬無處不在,以車馬來顯示尊貴再次成為難題,唐太宗又卸掉了輪子“用人荷之”,使用范圍僅限于皇族。
既然卸掉了輪子,那就把智慧都用在舒適度改造上吧!大宋時代的轎子,因此無比奢華先進,承載量也大大提升,出現(xiàn)“六座”。此后統(tǒng)治者也懶得再拿“人輪”跟百姓較勁,加以國泰民安,只好默許能坐得起的人都坐轎子,只不過轎子本身嚴格地分出了三六九等?!肚迕魃虾訄D》出世前后,在繁榮昌盛的首善之區(qū)汴京,轎子部分地成為了服務(wù)行業(yè),南宋時也完全放任了車輛限制。按常理來說,輪子被解放后,技術(shù)應(yīng)該飛馳發(fā)展了——絕無八百年后福特等人搶占先機的可能。然而我們似乎沒有這個追求。
出于“防腐反腐”的目的,農(nóng)民出身的朱皇帝開國伊始便取締了轎子,規(guī)定出行只能車馬伺候。然而“人亡政息”,到了嘉靖時代,大明王朝可謂是“無官不轎”,且其排場和奢華幾乎驚得入關(guān)的八旗子弟滾下馬來。事后證明,即使馬上八旗,也終不敵以人為輪的轎子文化,非但如此,他們還試圖抵制蠻夷的蒸汽輪子,“轎車”之謂算是個妥協(xié)。
盡管我們常常認為坐轎抬轎乃人各有命,但總有人覺得不舒服。英國羅素來華后坐了一次轎子,內(nèi)心惶恐不安,難以理解轎夫的興高采烈。羅素是英國人,觀念不一樣,其實中國也有覺得坐轎別扭的人,比如宋代相互掐架很厲害的王安石和司馬光,都“未嘗敢以人代畜也”。
轎子文化固然已成為傳統(tǒng),但風水輪流轉(zhuǎn)。今天的眼光反過來看,轎子卻像綠色農(nóng)業(yè)一樣很有可取之處,比如它比汽車環(huán)保。
法國人布羅代爾解釋中國“輪子”長期不敵“轎子”現(xiàn)象時,認為是“人口紅利”的結(jié)果,似乎也有道理。就這兩點來看,推廣以轎代步應(yīng)該相當靠譜。即便作為精神追求,如果轎子能成為高級階層的新選擇,則必然能帶動大眾出行選擇向新的潮流發(fā)展,緩解轎車攀比造成的現(xiàn)實困境。相比騎自行車而言,按思維慣性,乘轎子不但不會被國人視為下賤,甚至會比有輪子的轎車高級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