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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頭溝春訊

        2011-12-26 01:38:10李存剛
        天涯 2011年3期
        關鍵詞:溪頭埡口木屋

        李存剛

        埡口上

        出家門,逆溪頭溝而上不足兩百米,折身爬上那個陡峭的坡,就是埡口上。

        在溪頭溝人的話語里,“埡”字被讀作一聲。脆生生的,有一種別樣的美感。不信你聽聽:埡口上——,埡口上——

        很久以來,埡口上一直是溪頭溝人去往縣城的必經(jīng)之地,也是溪頭溝人歇腳的驛站。很久是多久?我說不上來。我能夠說出的,是打我能記事的那一天起,埡口上就已經(jīng)存在了,不知道存在了多久。那時候,每每父母進城去了,埡口上便是我們望眼欲穿的地方。我們在溪頭溝邊玩耍,或者下到溪頭溝里摸魚,或者什么也不干,就那么站在那里,不時朝埡口上望一眼,直到那里出現(xiàn)恍惚的人影,直到那人影一點點在視線里變大變清晰——最后看清了,哦,那正是我進城返家的父母。

        如果走近了看,埡口上其實就是一塊十平米見方的平地。光禿禿的。一些雜草剛剛抬起頭就被踩踏得沒了脾氣,干巴巴的,黃了,枯了。不知道在它們最初抬起頭來的時候,見著平地旁邊那些繁茂的伙伴,它們是否為自己慶幸過?而當一雙又一雙大腳踩上它們,踩得它們遍體鱗傷的時候,它們是否感到過疼痛,感嘆自己生錯了地方?

        平地上胡亂放著幾塊石頭。卻沒有石頭應有的棱角。圓鼓鼓、光溜溜的,如果夠湊巧的話,你伸手摸一下,還可以感覺到上面熱乎乎的。那是某個路人剛剛坐在它上面歇腳時留下的體溫。當然,我說的只是它們露在外面的部分。陷進泥土的部分我沒有見到過,自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因此我猜不出,作為一塊完整的石頭的一個部分,它們是否也感受過溫暖?但我又想,說不定,在緊緊地護佑著它們的泥土里,它們體會到的溫暖或許更深刻更持久。誰知道呢。

        石頭間是雜亂的鞋?。合鹉z水鞋的,膠鞋的,釘子草鞋的,布鞋的,偶爾還可以見著皮鞋的。26碼的,36碼的,42碼的……說不清碼數(shù)的。重重疊疊,雜亂無章。鞋印間星星點點地散落著煙蒂:葉子煙的,過濾嘴香煙的,平嘴紙煙的。如果你到的時間足夠巧,那些煙蒂有可能還冒著依稀的煙霧。但在呼呼刮起的風里,那幾縷細弱的煙霧,很快就飄散得無影無蹤了。

        稍稍長大一些以后,我就跟著大人,翻過埡口上,下過埡口那邊陡峭的、似乎永遠也望不到頭的坡,去往縣城。后來是我一個人。再后來,我便經(jīng)過那里,到外地念書,然后在縣城里長久地駐扎了下來。

        兩年前,鄉(xiāng)人們在順著溪頭溝的方向修了機耕道,進出溪頭溝的路于是變得平坦,溪頭溝里的人們便少有人愿意再爬那個陡峭的高坡,下那延綿不絕的坎。每次得知我要回去,父親總免不了要事先打來電話,說:不要再翻埡口上了——路荒!

        現(xiàn)在,我站在溪頭溝邊,望著埡口上。

        這是春天。那塊平地也該是綠草如茵了吧。

        長安家的老木屋

        長安家的老木屋是五間名副其實的木頭房子:臉盆粗的木頭柱子,清一色的木板墻壁、木制門檻、木格子窗戶。站在屋檐口下抬頭仰望屋頂和它連著的天空,冷不丁就有一種強烈的眩暈感,猛一下將你擊中,讓你覺著自己就那么矮小了下去。五間房子呈“L”形排列,三間正屋向著溪頭溝流去的方向,兩間偏房則與溪頭溝平行著聳立在那里?!癓”形對著的兩邊,一邊是青石壘就的半人高的圍墻,上面種了些四季常綠的“鬼簡槽”(一種常青樹,不知道確切的名字),另一邊是高高的土坎,土坎上面就是溪頭溝人過往的大路。圍墻靠近大路一些的地方有一個不大的缺口,那是“四合院”的龍門口。四合院就叫黃家院子。

        老木屋到底有多老?大人們說,那是長安的爺爺從父輩上繼承下來的,而后傳給長安的父親,再后來就傳到了長安的手里。長安的爺爺九十多了,如今仍健在。這樣算來,長安家的老木屋起碼也有百歲高齡,是真正的老木屋了。

        長安和我生于同一年,不同的月份。我們兩家相隔不到一里地,從小,我們就一起玩耍,地點在我家,或者黃家院子,或者溪頭溝里我們能夠達到的地方。在黃家院子的時候,我就時常站在長安家高高的屋檐下,抬頭仰望高高在上的屋頂,時常盼望自己快些長大。

        長安小學畢業(yè)后便沒再繼續(xù)念下去。我上中學的一個假期,已經(jīng)在外修了幾年汽車的長安跑來找到我,要我去他家玩。同去的還有幾個溪頭溝同齡的伙伴,在老木屋二樓屬于長安的那個房間里,長安說起他喜歡的一個女孩,要我替他寫封情書。我這才知道,長安為什么那么早就輟了學。我不答應,他們幾個就揚言要脫掉我的褲子,說著,就開始動起手來。老木屋的樓板于是在我們的腳下發(fā)著咕咚咕咚的聲響,一些煙塵受驚了似的,縹縹緲緲地升騰而起。

        這些都是舊事。那封情書我后來還是硬著頭皮寫了,但情書的接收者是誰,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不記得了。我知道的是,長安后來娶的,并不是那封情書的接收者,而是他修理汽車時認識的一個女子,矮矮小小的,很精致的一個美人兒。娶了那個美人兒之后,長安便再沒去修理汽車,而是回到溪頭溝,和美人兒一起,住在那棟百年老屋里。

        誰也不會想到,長安家的老木屋會在這個春天,因為一場突起的大火,瞬間消失。

        那是幾天前的事。據(jù)說,老木屋冒起濃煙的時候,三四里地外的春云家正在辦喜酒,整個溪頭溝的人差不多都去了??吹近S家院子上空的濃煙,人們紛紛丟下手里的碗筷和酒杯,丟下不明就里的新郎和新娘,迅速聚集到了黃家院子。

        據(jù)說(也是據(jù)說),最初發(fā)現(xiàn)大火的人即刻就撥打了“119”,但通往溪頭溝的機耕道不好找也不好走,消防車從縣城出發(fā)以后,一路走走停停,等消防員問了好幾撥人終于趕到時,老木屋早已在沖天的大火中轟然倒塌。

        這是這個春天溪頭溝里發(fā)生在同一天的兩件大事。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既定的事總是要讓位于偶然事件。

        下面接著說那條路。以前,那是凹凸不平的崎嶇山道,現(xiàn)在是鋪著碎石、寬敞許多也平坦許多的機耕道。我聽從了父親的話,這次回去,沒再翻越埡口上,而是叫了一輛車,繞過一個近乎圓形的彎,走機耕道,直接就到了家門口。

        車過黃家院子的時候,我看到了長安。在老木屋空曠的老地基上,背的、抬的、砌磚頭的、軋鋼筋的……男男女女,人來人往,忙忙碌碌。大都是些我熟悉的面孔,有幾個年歲小些的,我雖叫不上名字,但通過他們臉上的棱角和模樣,我依稀能夠知道那是誰家的后人。在這個將逝的春天,他們撇下自己手頭的活計,來“相伴”長安家(無償幫長安家的忙)。這也許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換了他們中任意一家遇到這樣的事,也會是這么個情形。

        長安在最靠近機耕道的那個角落,正清理著剛剛買回來的鋼筋。嘴里叼著一支煙,還不停地說著什么,有些歪斜的臉上隱隱約約地浮現(xiàn)著笑意。

        我推開車窗,探出頭去和長安打招呼。長安叼在嘴角的半截紙煙猛一下滑落了下來,臉上的笑意于是更濃了。仿佛剛剛燒毀的不是他的百年老屋,仿佛,他也不過是眾多的“相伴客”之一。

        看著長安,我想我應該有許多的話對他說的,可一見到他的笑臉,我就再沒吐出一個字來。

        從此以后,長安家的那棟百年老木屋,我是再也看不到了。

        看茶葉在杯中浮沉

        到家的時候,父親正在打掃院壩。這個春天的陽光照在父親身上,在不遠處的水泥地上映出一個隱約的影子,隨著父親的走動,不停地變換著模樣。我們的車還沒停穩(wěn),父親就丟開手里的掃把,一路小跑著來到了跟前。我清楚地聽到父親喉間的呼吸,呼啦呼啦的,急促而渾濁。隨后,一家人就坐在屋檐坎上,在這個春天難得一見的陽光里,雜七雜八地說話。一邊說著,父親就拿出我專門為他買回去的茶葉,提起火爐上早已滾開的水壺,泡茶。父親取茶葉、提水壺的動作一如既往,慢吞吞的,像電影里被修剪加工過后的慢鏡頭,和杯中無聲地浮沉的茶葉有著相似的步調(diào)和韻味。

        這是父親一直以來的習慣了:凡是與茶有關的事情,父親總是十分細心;而且,父親從來不喝自己種植加工的茶葉(不是不喜歡,而是要通過喝別人的來尋找自己加工工藝上的毛?。幻磕炅粝聹蕚渥约汉鹊哪切┎枞~,到后來總被親戚朋友們拿去了)。父親還是個茶農(nóng)的時候就是這樣,現(xiàn)在父親是明顯地老了,這個習慣依然改不了。

        在其他事情上,父親表現(xiàn)出的卻是完全相反的一面。就說供我們讀書吧。溪頭溝里和我們一般大的孩子,大多讀到小學頂多是中學就輟學了,父親不,父親總是想方設法地讓我們讀下去。盡管為此父親幾乎借過溪頭溝里所有可以借到的錢,盡管那些債務,直到我們參加工作以后,父親才從我們給他的零花錢里摳出來,一點點還清。

        另外一個更加典型的例子,就是父親成為茶農(nóng)的經(jīng)歷了。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到戶”的風終于吹抵溪頭溝。從此,各家各戶都有了自己的田和地,可以想種什么就種什么,想怎么種就怎么種了。溪頭溝人的興奮自不待言,但父親的興奮勁沒持續(xù)多久,就被一個艱難的選擇取代:太陽山那一百多畝茶樹像燙手的山芋,鄉(xiāng)村干部們想盡了各種辦法,也沒能夠找到一個心甘情愿接管茶園的人,于是他們想到了父親——更早些年頭,作為生產(chǎn)隊長的父親帶領鄉(xiāng)親們種下了那些茶樹,侍弄它們一截截長大長高,長出一片片綠油油、可以加工而后飲用的茶葉。

        那時候,父親大約還是我現(xiàn)在這般年歲,二十多年過去,我和弟弟妹妹都長大了,又都紛紛從父親身邊走開了,這時候,父親也漸漸地老了。

        結束茶農(nóng)生涯的時候,父親特意從他精心侍弄了多年的茶園里移植了三株茶樹,栽種在龍門口旁邊的土堆上。沒事的時候,父親就看著它們,為它們除草、施肥。從此,除了那三株茶樹,那個土堆就再也見不到其他的植物生長了。年前,為了重新鋪平院壩,那個土堆被鏟平,那三株茶樹沒有了合適的空間,被父親隨手拔掉了。

        父親泡好茶,側身坐下。我扭頭去看了父親一眼,眼前猛地浮現(xiàn)出羅中立那篇名叫《父親》的油畫。父親不知道羅中立,因此父親不可能知道我此刻想到的那幅畫。我在想,是不是所有的父親到了一定的年歲,就都會趨于近乎相同的模樣——他們的臉會不由得變黝黑,曾經(jīng)飽滿亮堂的額頭會橫生出一道道醒目的刻痕,就像羅中立的那幅名畫,就像我身邊坐著的,我的父親?

        我和父親都沒有說話。這么些年來,我發(fā)現(xiàn)我和父親之間越來越?jīng)]有可說的話題了。有些事情,比如每次回去我總要為他帶上最新上市的茶葉,他不說我也知道去做。比如上次,他翻蓋屋瓦的時候摔傷了脖子,我請了十天的假,想好好陪陪他,可沒過三天,我就回去上班了,因為我好幾次發(fā)現(xiàn),父親悄悄地站在不遠的角落,瞅著無所事事的我,目光黯然。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見發(fā)涼的茶。平整一新的龍門口上,沒有了那三株茶樹,看上去就有些扎眼了。

        又是春天,采茶的好時節(jié)。父親還會想起他的茶園來嗎?

        溪水靜靜流

        站在老家門前的小溪邊,抬眼便是小溪對岸那片四季翠綠的竹林,和竹林掩映著的那間小木屋。那便是董叔的家了。

        就像溪頭溝原本不叫溪頭溝,因為那條小溪,人們顧名思義地給它起了這個名字一樣,董叔其實不姓董,他本來的名字叫李月奎。從我能記事起,大人們就都叫他董永或者司令或者董司令。我就納悶,大人們?yōu)槭裁蠢线@樣叫他,而不叫他李月奎呢?

        按照家族里的輩分,我們該叫他叔。從小到大,我們也就直喚他董叔。我們這么喚他的時候,他先是一驚,直起筆直的腰身,猛一句:“狗日的,你這娃娃!”然后伸出那雙大手摸摸你的頭,或者做出嚇唬人的樣子,輕輕地摑你兩個屁股板。以后再這么喚他的時候,他也就什么也不說了,只偶爾應一句:“啥子事哦?”卻頭也不抬,只顧著手里的活計。

        董永。司令。董司令。這便是董叔除了“李月奎”以外的另外三個名字。后來我讀了一些書,知道了古人也通常有幾個名字,所不同的是,那是他們自己給自己起的,書面的說法叫字或者號。在溪頭溝,董叔連他本來的“李月奎”都難得一用,更不可能再另外給自己取上幾個名字了。

        董叔一直沒有結婚。據(jù)我懵懂的記憶,董叔其實是險些結了婚的。她是村里的秀,按照輩分,她是他拐了七八個彎的侄女,就像我是他拐了七八個彎的侄子一樣。其實他和她的年齡相差無幾。他和她是怎么好上的,我不知道,她的父母不知道,村里沒有人知道。秀的父母知道他們好的事情,是在他和她商量好了以后請媒人帶著厚禮上門提親。秀的母親是個典型的農(nóng)村婦女,從沒和村里人紅過臉??赡翘烀饺说脑挍]說完,便被她一頓大罵打發(fā)走了。村里人不明白秀的母親為什么突然發(fā)那么大的火,就私下里去問。然后就有人勸秀的母親:“人,一輩子圖個啥嘛?姻緣來了,改都改不了的!”秀的母親沒等勸說的人把話說完,反問一句:“一個侄女和她的叔結婚,你說這,成何體統(tǒng)?”勸說的人于是不再說什么,也再沒人去勸說了。

        幾個月以后,秀被母親暗地里請人“說”到了城里,嫁給了一個矮個子男人。秀出嫁那天,董叔也在場。只見他端著“條盤”在廚房和席間來回穿梭,任憑別人說再開心的事情,逗再好玩的玩笑,一向開朗的他一直緊繃著臉,一言不發(fā)。出親的時候,他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衣服,背上秀最重的嫁妝和送親的隊伍一起,將秀送去城里。

        從此,董叔像變了一個人。村里人再請他幫工,以往有求必應的他總是推脫不說,往日里打理得井井有條的莊稼和菜園也“草長得比莊稼還高”了。偶爾答應幫一回工,他總是大碗大碗地灌自己的酒,直至把自己灌得人事不省,被人抬著送回他那個早已經(jīng)變得不成樣子的家。事后,請他幫工的人總要止不住與人說起他,止不住感嘆:“哎,這李月奎!”

        “董永”這個名字就起自那個時候,在一場電影和一次出人意料的搏斗過后。

        那場電影叫什么,我當時不知道,也沒在意。后來我問過大人,我才曉得那部電影的片名:《天仙配》,“董永”是其中的一個人物。我現(xiàn)在能夠記起的是,當我們在一長段時間的興奮和等待過后,電影開始了,原本鬧哄哄的銀幕前一下子鴉雀無聲,而后就有依稀的抽泣聲傳來。我當時對突然傳來的這哭泣聲十分的不解。是啊,有好端端的電影看,多新鮮啊,還哭什么呢?然后是在換片子的間隙,村里那個剛剛從部隊退伍回來據(jù)說有些功夫連自己的父親也不敢惹他的家伙突然在人群中站起來,大喊:“李月奎,李月奎呢?”許久沒有人回應,那家伙提高嗓門說道:“李月奎,你看你狗日的多像董永啊,你的秀……”那個家伙的話音未落,秀的弟弟猛一下站起來,掄起凳子就朝他的臉上砸了過去。漆黑的壩子上頓時亂作一團……

        后來,我多次在腦海中回憶起這一幕,我一直沒見到董叔的身影出現(xiàn)。但我敢肯定,他那天是一定在場的,后來他和放電影的梅師傅成了朋友,只要村里放電影,不管誰家請的,他總是緊挨著梅師傅坐在電影機旁邊就是明證。何況他那時無所事事,不管哪家有酒席總是必到的,他怎么會錯過這樣的場合呢?我想那不是因為董叔害怕那個家伙,一直一個人住在那個漆黑的屋子里聽著夜間竹林里野獸叫喚的董叔怎么會害怕那個家伙呢?但是,那晚上他為什么一直沒露面呢?

        相比而言,“司令”的來歷就簡單得多也直接得多了。秀出嫁以后,董叔一直沒有結婚,就那么一個人孤孤地過,比他小很多的小伙子們都爭先恐后地娶了妻,他便“順理成章”地成了溪頭溝里資格最老的光棍。也有人主動給他說媒,但都被他找出各種理由,推掉了。于是人們的喊聲又多了“司令”這兩個字了。再后來,那喊聲便不知不覺地從小溪邊無聲地蔓延到了人們?nèi)粘5慕徽勚小?/p>

        從此,李月奎這個名字就只存在于他幾乎未曾使用過的戶口簿里;從此,他就以董永或者司令或者董司令為名,一個人,在溪頭溝里生活著。溪頭溝里的后生們只聽到大人們或董永或司令或董司令地叫他,卻不知道來歷。

        這是溪頭溝里一個不大不小的秘密。

        此刻,我把這個秘密揭開,不知道,這是否也是一種冒犯;不管怎樣,我要請求董叔原諒——不管他是否接受,是否還在意!

        溪頭溝細細的流水依然不息地流淌著。在嘩嘩流動的水聲里,我聽到有人在喚我的乳名,抬起頭,看見董叔站在小溪對面,手里提著那只缺了邊的鋁制水桶。依然是那張“凹巖腔”的臉,曾經(jīng)筆直的腰身,卻已彎曲得像一張弓。我喊了一聲:“董叔?!彼坪鯖]有聽見,依然不停在對我說些什么。溪頭溝嘩嘩的水聲將我、也將他的聲音徹底淹沒了。

        折身回到老家門口,再扭頭看過去時,董叔的身影已消失在小溪對面他竹林掩映的家里。而眼中的那片竹林,仍一如既往地翠綠著,郁郁蔥蔥……

        隔著田埂相望

        眼前那兩塊蓄滿水的稻田,幽幽地泛著熒熒波光,風一吹起,映在稻田里的老屋和屋旁的那些樹木和竹林,晃晃悠悠的,仿佛經(jīng)不住風的撫摸似的。我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將雙腳邁了出去。剛踩在那條新近修整過的田埂上,便被水面的波光一晃,我猛地一個趔趄,那田埂也跟著顫巍巍的,像是承受不了我的體重,即刻就要垮掉了。我趕緊飛也似的,一陣風般沖了過去。

        沖過去,我就站在王一文家的龍門口上了。

        “存剛——,走了!”十多年前,王一文就是站在我現(xiàn)在站的地方這樣叫我的。聽到他在叫喊,我便從我家的曬壩邊上向這邊望一眼,如果看見他,我就跨上那根田埂跑過來;如果沒見他了,我就從我家的龍門口出去,抄大路去追趕他,然后一起去十幾里外的那個鄉(xiāng)村中學念書。

        此刻,王一文的家門無聲地緊閉著。春日幾近正午的陽光輕輕靜靜地灑下來,那棟顯得有些破舊的房屋,看上去就有些斑斑駁駁的了。四周很靜,仿佛聽得見陽光灑落下來,風撫摩樹枝和竹林的聲音。我望了望剛剛走過的田埂和田埂對面的家,又抬眼看了看王一文家依然緊閉的大門,轉身走大路折回了曬壩。

        我和王一文從小學起就是同班,加上那所鄉(xiāng)村中學的三年,我們做了至少八年同窗。八年過后,我幸運地跨過了“獨木橋”,而王一文除了更加本分的性格,什么也沒有。是的,本分,至今我仍不知道用怎樣的詞匯來代替才合適。在溪頭溝,“王本分”這三個字,取代“王一文”成了他的另外一個名字。不管大人孩子見到他,或者“本分啊”或者“王本分”地叫一聲,然后才繼續(xù)與他的談話,很多時候就沒有談話,只是招呼一聲而已。即便是你真的想和他談些什么,也只能是你自己說,他不會有多余的話,除了不時嘿嘿一笑,間或嗯嗯啊啊地吐上一兩個字,表達他的贊同或者反對。

        “王本分”這個名字最初是在那所村小里給起的。他不愛說話,又不喜歡和大家一起玩耍。就有人本分本分地叫他,他甚至沒表示過一下反對和不滿,于是大大小小的同學就都叫他“王本分”了。為此,老師特意將他安排在第一排。一天,班里那個大個子突然出現(xiàn)在了王一文的位子上,王一文怕老師責問,就去拉大個子的衣服,要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大個子就說,好啊,除非你和我坐在一起。不得已,王一文只好乖乖地和大個子一起坐到了最后一排。老師來上課的時候,見王一文的座位空著,而大個子原本一直一個人坐的位子上多了一個頭埋到桌子底下只露出了弓形肩背在上面的人,不時有嘰里咕嚕的聲響在安靜的教室里響起。一向威嚴的老師隨手抓起黑板刷,向那兩個弓著的肩背重重地投了過去。事后老師說,他投出去的黑板刷本是投向大個子的,可就像撞了鬼一樣,偏偏投向了王一文!更像撞了鬼一樣的是,就在那一刻,王一文恰巧抬起頭來了。結果是王一文的臉上立馬出現(xiàn)了個大大的口子,活像一張張開的涂滿口紅的嘴,鮮血如注。

        看著王一文臉上的血不住地往下淌,我們都被嚇壞了,個個張著嘴,活像在跟著老師練習讀“a”時的口形,隨即就有文具盒、書本掉到地上的聲音,桌子凳子被掀翻而后相互撞擊發(fā)出的聲音,以及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在教室里回蕩。老師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沖過去,抱起王一文向村里那個赤腳醫(yī)生家里跑去。在此過程中,王一文始終沒哼一聲,躺在老師的懷里出去的時候,我甚至還看到他向我努了一下嘴。我至今一直沒想清楚,他那一下努嘴是因為臉上的疼痛,還是因為終于可以鉆進老師的懷里。

        這是王一文留在我記憶中最清晰的一個動作,除此而外,我能夠記起的就只有他一直黑瘦的讓人看不出表情的臉頰,就連在他的臉被老師的黑板刷打破后的幾天,他的父親母親揚言“不饒松”老師時他的哭也是無聲無息的。他到底是不是沒有哭出聲我不知道,是他在事后的第二天早上給我說起的,但他的哭擊碎了他父親母親要問罪老師的企圖,卻是我知道的事實。他給我說起這事的時候,我在想,如果他真的哭出聲了,我想我是能夠聽到的,他家和我家只隔了一根田埂,在夜晚的溪頭溝,這距離是吞不下王一文的哭聲的。因為就在那之前不久的一天晚上,我曾經(jīng)清楚地聽到他家傳過來的幾聲呼喊:“王有兵打死人了!”王有兵是王一文父親的名字。我記得我是剛剛入睡后被這聲音驚醒的,我跑去堂屋問正和父親商量什么事情的母親:“媽,哪個在喊哦?”母親把我摟在懷里,說道:“小娃娃家,別管閑事!”然后我就在母親的懷抱里睡著了。第二天上學的時候我問過王一文昨晚上他家誰在叫,王一文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有些驚奇的表情,等他回答,可他卻飛也似的跑遠了。因此我相信王一文的話,他是真的沒有哭出聲音來的。

        因為這次事件,因為他的父母逢人便說王一文被老師的黑板刷打傷一事,說自己的兒子“太本分了”、“傻的”,“王本分”的名字很快便從學校傳遍了整個溪頭溝。

        臉上的傷好后,王一文就又回到了學校,而那位老師一直教完我們的小學,一直到我們畢業(yè)。

        站在老家的曬壩邊上,王一文站在他家的龍門口上喊我的樣子就又浮現(xiàn)在眼前了,但是,除此而外,關于那三年,我腦海中竟然再沒有哪怕一兩件清晰的事情,王一文和我一起度過的那三年時間在我,幾乎成了一段空白!

        我在外求學的時候,王一文就結了婚。他經(jīng)人介紹在我求學的那個城市郊區(qū)找了個據(jù)說很“脫白”(注:漂亮之意)的姑娘,做了個“倒插門”的女婿。后來又聽人說,那個很脫白的姑娘給王一文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小子,王一文買了輛車跑起了運輸……零星聽到這些的時候,我已經(jīng)從那個城市畢業(yè),在縣城找了個可供生計的工作,然后和王一文一樣結婚、生子。

        當我站在王一文家的龍門口然后再返回老家的曬壩邊上,當我望著王一文家無聲地緊閉著的大門,內(nèi)心里渴望著見到王一文的時候,我已不能肯定,十多年沒見了,王一文是否還是那副黑瘦模樣,是否還是如當年一般“本分”,是否還記得當年站在田埂對面喚我上學時的情景?甚至,他是否還記得我這個兒時的伙伴?……這些問題像謎一樣在我腦海中盤旋了整整一個白天,在晚飯時的餐桌上終于被解開。

        “你怕是撞鬼了?他在土巴頭!”在與幾位家族老輩們一起吃飯時的餐桌上,趁著酒興,我問起王一文的時候,母親以異乎尋常的速度搶過我的話頭回答了我。然后那幾位老輩便你一言我一語地講起王一文和他爹的事——他們不知道,我其實不太關心王有兵,只在意王一文——在他們七嘴八舌講著的時候,我清楚地記下了王一文的死亡過程:就在前不久,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父親的王一文開著那輛為他掙了不少錢的大卡車回溪頭溝看王有兵,同行的有他最小的弟弟、妻子和小女兒,車開到溪頭溝半路便沒能繼續(xù)前進,他那輛可以裝下幾噸貨物的大卡車,卻架不住一個小石塊的挑逗,向一個懸崖飛了出去,車和人一起,被摔得面目全非……末了,老輩們無一例外地感嘆:狗日的王有兵,報應?。?/p>

        我舉著的盛滿燒酒的土巴碗僵在半空中,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然后,開始大碗大碗地敬幾位老輩的酒,然后我就什么也不記得了,只記得后來做了個夢:王一文朝我不停地努嘴巴,不時嘿嘿一笑,我不停地喊他,可他像是沒有聽見我的呼喊,一直沒答理我……

        第二天早上,就要離開老家返城的時候,我又站在老家的曬壩邊上,隔著那根田埂,望了一眼王一文的家。和昨天不同,那兩扇高大的木門有一扇向屋里開著,幾只肥碩的母雞若無其事地進進出出,只是依然不見王一文家人的身影。因為是在清晨,空氣里彌漫著濃濃的鄉(xiāng)村三月的氣息,老屋旁邊的那些樹剛發(fā)的新芽上綴滿了露珠,將落未落的樣子。微風一起,我面前的那兩塊稻田里那些剛剛返綠的秧苗紛紛展開了笑臉。

        我知道,溪頭溝的又一個春天已經(jīng)悄然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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