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故鄉(xiāng)好多年,童年熏獾時的縷縷青煙還在眼前飄蕩,揮之不去。
我在豫南伏牛山中出生、長大。在坷垃窩和石頭堆里艱難生長的孩子,無法看到大山以外的天空,常常奔走在秀色可餐的山野間,捕捉千奇百怪的童趣。
記得40多年前初夏的一天,我邀上幾個伙伴去山中熏獾。別看我們只有十來歲,提及熏獾的話題誰都說得頭頭是道。早聽大人們說過,獾是晝伏夜出的哺乳動物,喜歡白天在洞穴里懶睡,夜間出來覓食草根;它的趾爪銳利無比,鉆山打洞的本領(lǐng)絕對一流,往往順著石縫能將一座山打通,洞長數(shù)百米。直到后來,我在鐵道兵某部打隧道期間,一想起獾的打洞本領(lǐng),就深感汗顏。
我們翻山越嶺,漫山遍野尋覓獾的蹤跡。山峰越來越陡,樹林越來越密,陣風(fēng)吹過,黛色的林莽滾動著瘆人的氣息。恰恰這個時候,有個調(diào)皮的伙伴竟又提起爺爺奶奶們常說的狐貍精、老鱉精、路路神、紅眼綠鼻子、四只毛蹄子之類的老掉牙的故事來,頓時遭到我們一陣吼罵。我們繼續(xù)尋覓,“這兒有獾!”忽聽同伴喊,我們齊刷刷地圍過去。只見石壁的根部有個比碗口還粗的深洞,洞口的沙地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小蹄印。我們屏息凝眸,認真判斷著蹄印的走向:確認洞里有獾。之后,我們又找到了獾洞的出口,用石頭堵死,以防點火后獾逃之夭夭。
火在洞口燒旺后,我們又加上一些青枝綠葉和干辣椒。山風(fēng)吹著,濃煙滾滾,一個勁地往洞里鉆。我們開始表演啞劇,誰都不敢說笑,一切只能在悄然無聲中進行。這是因為:獾非常機靈,它若聽到洞外有異樣響動,就是被熏死在深處,也不會爬近洞口。那樣,我們必然前功盡棄。煙熏火燎了一會兒,突然從洞里傳出了嬰兒似的咳嗽聲?!翱炝耍】炝?!”我們心里喊著,個個臉上笑容有加??人月曈蛇h而近,憑感覺而知,那只被熏得半死不活的獾為了求生,正慢慢向洞口爬來——而洞口,早被大火無情地封住。
火熄了,煙還未散盡。我急不可待地用樹枝把余火扒開,伸手向洞內(nèi)摸去?!懊鴽]有?”伙伴們問?!懊??!蔽掖舐暬卮稹?br/> 獾無聲無息地躺在我們面前,任憑一只只黑不溜秋的小手在身上拍來拍去。我們圍成一圈,呆呆地望著一種異樣的美麗:獾的背部皮毛呈銀灰色,腹部和四肢的皮毛烏黑發(fā)亮,而面部被三條白色縱紋分成四等份,可愛之極。我們拍了又拍,獾仍然沒有動彈——獾死了!
山鄉(xiāng)童謠說,獾獾胖溜溜,七斤獾八(扒)斤油。我們熏死的那只獾有十多斤重,它的脂肪可以煉出兩斤油呢。如果把獾油置入掌心,一會兒就能滲透手背。提起治療燒灼燙傷,獾油會使其它藥物都黯然失色。
如今,我生活在遙遠的西域,每當我看到大漠孤煙的時候,就會想起童年熏獾時的情景,便有一種負罪感襲上心頭。因此,我時常遠望山鄉(xiāng)故土,向那些死去的與活著的獾們,默默地懺悔!
發(fā)稿/田俊 tian17@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