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佑 銘
(華南師范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廣東 廣州 510006)
公平與效率是人類經濟生活中的一對基本矛盾,也是人類社會經久不衰的論爭主題。對這一矛盾的難題解析,甚至被稱做經濟學說史上的“哥德巴赫猜想”。改革開放以來,這一矛盾也一度成為我國理論界關注的焦點。隨著改革進程中利益機制的強化和收入差距的不斷拉大,我國理論界關于公平與效率的認識也不斷發(fā)生分化,并在一系列的紛爭中,形成觀點鮮明、互不相讓的各種學術思潮。
改革開放初期,主要特征表現為突破平均主義。當時的學者大都是為貫徹打破平均主義大鍋飯、提高社會主義效率的改革方針而進行理論探討和實踐摸索的。較早就公平與效率問題進行探討的,應該是肖灼基先生在《經濟研究》1978 年第9 期上發(fā)表的《勞動平等和產品分配平等是貫徹個人物質利益的重要原則》一文。20世紀80年代中期,理論界開始更多關注公平問題,并形成了一個研究高潮。在觀點上已有“效率優(yōu)先論”、“有機統(tǒng)一論”和“兼顧論”三種。當時比較有影響的主要有劉國光、周為民和盧中原、張維迎、金锫、劉普生、趙中社等的相關文獻及論述。20世紀90年代, “沖突論”占據了主導地位。以此為基礎,有的學者進而提出了“效率決定論”的觀點,也有學者提出了“效率優(yōu)先、兼顧公平”的分配原則。當然,在沖突論主導了整個理論界的同時,也有學者堅持和強調了公平與效率有機統(tǒng)一的觀點,較有代表性的是程恩富教授于1996年提出的 “公平與效率正反同向交促互補說”[注]參見程恩富:《關于公平與效率的若干思考》,載《社會科學》1996 年第8 期。。
至此,可以說,在比較短的時間內,我國理論界關于公平與效率的研究取得了很大的進步,提出了不少有創(chuàng)見性的理論觀點和政策建議。然而,其不足之處也相當明顯。有的在觀點上簡單照搬西方主流經濟學中關于公平與效率消長論的觀點;有的針對一些社會現象就事論事,在缺乏對公平、效率概念準確理解以及缺乏系統(tǒng)的科學理論支撐的前提下,得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觀點和結論;有的則是從代表某些特殊社會階層的利益出發(fā),來評述公平與效率問題,成了某些利益集團的“代言人”。此外,人們大多把關注的焦點集中在效率與公平哪一個更重要、哪一個更優(yōu)先這些政策層面以及較為具體的學理問題上,卻忽視了這種爭論背后潛含著公平和效率的涵義究竟是什么、應該堅持什么樣的公平與效率觀這一更基礎、更深層次的問題,忽視了從社會制度和政策的基本層面深入研究公平與效率及其內在關聯性。
由于這些問題的存在,致使在改革實踐中,一方面,脫離中國國情和社會主義發(fā)展需要的西方理論起著一定的理論誤導作用;另一方面,則是許多改革實踐缺乏系統(tǒng)科學的理論指導,摸著石頭過河,或把改革理解得過于簡單化、理想化,或把過多的精力關注于解決眼前矛盾,政策的現實性、前瞻性和可持續(xù)性較差。所有這些在相當程度上影響了我國改革開放效能的充分發(fā)揮。
于是,進入21世紀之后,隨著理論的發(fā)展和實踐的深入,更加注重社會公平的學者多了起來,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反思“沖突論”的不足,并認同公平和效率之間存在一致性而非排斥性的觀點。這一時期,比較有代表性的主要有吳忠民及其“效率優(yōu)先階段論”、劉國光及其“公平效率并重論”、洪銀興及其“公平優(yōu)先論”、張書琛及其“公平效率完全一致論”、程恩富及其“公平與效率互促同向變動假設”等。其中,程恩富教授的“公平與效率互促同向變動假設”及其相關論述,尤為理論界所特別關注。
如前所述,早在1996年,程恩富教授就提出過“公平與效率正反同向交促互補說”。在2005 年10月31日《中國改革報》上發(fā)表的《公平與效率是交互同向變動關系》一文中,他又結合我國改革的實踐,闡述了其“公平效率交互同向變動論”。之后,在《中國社會科學》2007年第1期的《現代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四大理論假設》一文中,他進而提出了“公平與效率互促同向變動假設”,并對這一假設進行了比較系統(tǒng)的論述。至此,加上他同時提出的“新的活勞動創(chuàng)造價值假設”和在這一假設下論及的“全要素財富說”、“按貢分配形質說”,以及之前就有所論述的“多種產權關系決定多種分配方式說”,表明他已初步構建起了以系統(tǒng)的價值理論為基礎的有關公平與效率的理論體系。
程恩富教授關于“公平與效率互促同向變動假設”的論述,涉及經濟公平和經濟效率各自的內涵、經濟體制和經濟機制、經濟公平與經濟效率的內在關聯性、當代公平與效率最優(yōu)結合的載體、市場型按勞分配的涵義等多個層面。其中,在關于經濟公平與經濟效率內在關聯性的論述中,他認為,經濟公平與經濟效率之間存在“互促同向變動”的內在關聯性。具體來說就是:經濟公平與經濟效率具有正反同向變動的交促互補關系,即經濟活動的制度、權利、機會和結果等方面越是公平,效率就越高,反之,越不公平,效率就越低。
綜觀已有的研究,相比較而言,本文認為,程恩富教授提出的“公平與效率互促同向變動假設”及其系統(tǒng)論述,較好地堅持了辯證的歷史唯物主義方法論,對公平與效率內涵的界定更為準確,對二者內在關聯的把握更為系統(tǒng)、全面和科學,在社會制度和政策層面也具備很強的可操作性。當然,客觀地說,盡管作為一個理論假設,其論述已相當完備,但就形成一個科學完整的有關公平與效率的理論體系而言,恐怕還需要更嚴謹的理論分析和論證,需要更多客觀扎實、方法科學的實證方面的研究和數據支撐,需要從人類社會發(fā)展演化的長期歷史角度進行系統(tǒng)考察??傊?,還需要多角度、多層次進一步地拓展、深化和完善。本文擬在程恩富教授“公平與效率互促同向變動假設”已有論述的基礎上,從理論分析的角度,嘗試著對公平與效率“互促同向變動”的內在關聯性進行進一步的分析和論證。
公平與效率作為人們所追求的兩大理想目標,都是服務于人類發(fā)展和福利最大化這一終極目標的。這就使得二者具有邏輯上的一致性和統(tǒng)一性,決定了二者之間“互促同向變動”的內在關聯性。
(1)從公平的基本內涵來看,公平是指主觀上為社會公眾所接受的平等模式和準則,在客觀上符合社會上大多數人的利益。公平這一符合社會公眾大多數人利益的主觀需求和客觀標準,決定了符合社會公平準則的社會系統(tǒng)必然也是符合效率準則的,非效率的社會模式必然不利于社會公眾的利益,從而必然不會被公眾認可并選擇作為理想的公平模式;而被公眾認可并被選擇的理想公平模式,必然是符合效率準則的。公平的基本內涵中已經包含了效率的因素。
(2)從實踐中對理想公平的追求來看,人們都是在一定的資源和生產力水平約束下追求現實中的相對公平,而不是絕對公平。人們在實踐中會自覺地淘汰那種過于理想化、成本高昂、可操作性差,也就是不符合效率準則的公平模式。
(3)從效率的基本組成要素來看,決定效率的基本要素包括人的要素、技術要素和制度要素,而人是效率中的最能動的要素。不被社會中大多數人所認可的社會模式,必然會影響大多數人在實現效率過程中能動性的發(fā)揮,技術要素和制度要素的潛力也不可能充分發(fā)揮出來。因此,真正的效率必然意味著人的能動性的充分發(fā)揮,必然意味著社會模式是被社會公眾所認可的公平模式。
(4)從社會效率的實現機制來看,社會效率是通過個體對微觀效率的追求來實現的,但微觀效率能否轉化為真正社會效率,一個重要因素是微觀行為主體的成本收益是否對稱。也就是說,是否存在成本和收益的無償轉嫁問題,即行為的外部性問題。具有負外部性的行為,將導致社會的低效,更是違背了公平的準則。社會若能懲戒這種行為,使行為主體承擔起其應付的成本,將能促進社會效率,同時也促進了社會公平。而具有正的外部性的行為,如綠化和教育,收益具有一定的、不能夠被其行為主體所獨享的外溢性,若社會對這種行為進行獎勵以產生更多的這類行為,將能提高社會效率,同時也更符合公平的準則——行為人的收益更能真實地反映其貢獻。因此,從社會效率的實現機制來看,微觀主體在對各自效率的追求中,能夠消除外部性行為從而真正實現社會效率的社會體系,也必然是一個公平的社會體系。
每個人的內心中都有著他自身的公平理念,并在這種理念的支配下采取他認為是公平的行動;同時,他對外部激勵是否公平的判斷,也決定了他是采取積極配合還是消極對待甚至排斥對抗的行為。盡管個人的公平觀會受到控制著意識形態(tài)資源的統(tǒng)治階層的影響,是可以改造的,但這種影響和改造的空間是有限的,個人會通過自身的實踐來不斷調整和糾正自己的公平認知和判斷,最終會以自身或自身所屬社會群體的客觀的利益得失為基準,形成自己的公平認知和判斷。
基于上述理念,我們分以下幾個步驟進行模型構建和論證。
假設消費者具有一定的公平認知感,這種公平認知感會影響到他對自己分配到的收入或消費品的效用評價。其對消費狀況的公平認知程度越高,同樣的收入或同一束消費品給他帶來的滿足程度或效用值就越大,也就是會為他帶來更大的幸福和滿足,反之,效用值就越小,會帶來更小的幸福和滿足。此時,可以設消費者的效用函數為如下形式:
u(c)=[g(c)]β
u(c)是具有公平認知感的消費者的效用函數,即消費c能給其帶來的效用。g(c)是不具有公平認知感的消費者的效用函數,即作為一個機械的沒有公平認知感的個體,消費c能給他帶來的效用增加量。β(0<β<1)表示消費者對相關社會體系的公平認知程度,β值越大,表示消費者認為其所處的社會體系越公平,此時消費c帶來的效用滿足也就越高,當β值接近于1時,就接近于消費者心目中最理想的公平狀態(tài)。g(c)采用g(c)=(c1-θ-1)/(1-θ)形式,其中θ表示消費的邊際效用彈性值。
為了能夠更直接地說明公平認知程度的影響機制,我們令g(c) =c,即c單位的消費直接帶來c單位的效用,并假設c大于1,即把1作為最小的消費單位。此時,消費者效用函數u(c)具有以下的簡化形式[注]運用g(c)=(c1-θ-1)/(1-θ)形式,也能得出與本文類似的結論,只是推理過程和結果過于復雜。:
u(c)=cβ
在這里,儲蓄、投資、勞動力投入、技術進步等決定經濟增長的因素,是社會經濟體系內部制度與行為主體之間互動的結果。因而,經濟增長具有內生性質。
1.家庭的勞動力供給和消費效用函數
家庭在時間t=0時的勞動力人數標準化為1個單位,則t時的家庭所包含的勞動力人數為:
L(t)=ent
L表示家庭的勞動力人數,n表示人口增長率。則一個世代相繼的家庭的總消費效用和勞動力供給模型為:
(1)
(2)
(3)
(1)式中,U表示家庭總效用,等式右邊表示人均效用u(c)=cβ的所有未來流量的加權和,ρ代表未來效用轉換為現期效用的貼現率。
(3)式表示的是信貸市場對家庭借款數額的約束,排除了家庭靠“拆東墻補西墻”來擴大消費的舉債方式,家庭的人均債務增長不能高于r-n,從而家庭的債務水平增長速度不能高于利息率r。
2.構建具有技術進步和公平認知程度的生產函數
首先,我們借鑒新經濟增長理論中的技術進步型內生經濟增長模型,假設社會技術進步速度與社會總投資成正比,社會總投資越多,技術進步速度越快;其次,個人的公平認知程度會影響到其自身的勞動質量,一個人的勞動質量與其運用的技術水平和公平認知程度成正比;第三,勞動者之間在生產技術和公平認知程度上存在著溝通性,新技術能夠較快地蔓延到整個社會,個人之間的公平認知程度也會相互影響和傳染,特別是在同一類別的個人之間。此處,我們假設所有勞動者的公平認知程度是相同的。這時,某一生產單位的生產函數可以寫為:
Yi=F[Ki,(β·K)·Li]
(4)
Yi表示第i個生產單位的產出,Ki表示第i個生產單位所投入的資本量,Li表示第i個生產單位所投入的勞動力數,β·K為有效勞動的系數,也就是決定勞動質量的系數。β是個人的公平認知程度,其值越高,勞動效率越高;K代表整個社會的資本總量,其值越高,代表技術進步速度越快,勞動的效率越高。為了得出更具體的結論,我們把(4)式轉換為一個具有勞動有效系數β·K的科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形式:
(5)
假設社會中的每個勞動者在生產中的人均使用資本是相同的(并不代表每個人有等額的所有權),令k=ki=Ki/Li=K/L,表示社會人均使用資本數,y=yi=Yi/Li=Y/L為人均產出,則可以推導出生產函數的人均形式為:
y=k·A·(β·L)1-α
則資本的平均產出為:
y/k=A·(β·L)1-α
由于技術擴散、公平認知程度對人的勞動積極性的激勵作用,資本的平均產出與勞動力規(guī)模L、公平認知程度β均成正比。
固定K和L,將(5)式對Ki求導,可以得出資本的邊際產出為:
?Yi/?Ki=α·A·(β·L)1-α=α·A·β1-αL1-α
由上式可以得出,資本的邊際產出也與公平認知程度β成正比。此時,若兩個不同的生產單位,勞動力規(guī)模和人均占有資本都相同,惟一不同的是制度規(guī)則差異所造成的公平認知程度不同,假設β1>β2,且分別是制度背景A1和制度背景A2下的公平感,則兩個制度背景下的資本邊際產出比值(β1/β2)1-α>1, 相對于制度背景A1,由于A2下的公平認知程度低而導致的資本邊際產出效率損失為:
3.動態(tài)的經濟增長率比較
根據以上家庭模型可以推導出,家庭消費效用最大化的最優(yōu)性條件為:
由資本邊際產出值可以得出利息r為:
r=?Yi/?Ki-δ=α·A·β1-αL1-α-δ
因此,可以推導出動態(tài)下的消費增長率為:
γc表示人均消費增長率。同理,把a=k的條件帶入模型中(即意味著家庭人均資產等于生產中的人均資本),則可以推導出γy=γk=γc,即人均產出、人均資本和人均消費的增長率相同,也就是整個經濟的人均增長率為:
γy=γk=γc=[1/(1-β)]·(α·A·β1-αL1-α-ρ-δ)
在這個經濟增長率中,公平認知程度β既以(1-β)的形式出現在分母中,又以α·A·β1-αL1-α的形式出現在分子中,每次都呈現出與經濟增長率γy正相關的促進關系。
因此,不論是在靜態(tài)的個人效用函數和資本的邊際產出形式中,還是在動態(tài)的內生經濟增長模型中,公平認知程度都與效率成非常強的正相關。
在上述模型中,我們把個人作為一個收入者和勞動者的不同行為模式,嵌入公平認知程度之后,進行經濟效率的檢驗。但這種檢驗,還只是把社會中的個人作為同質的個人來對待,即所有的人都具有勞動者的身份,具有相同的公平認知程度,并沒有進行群體歸類或者階層劃分,從而得出的結論只是較為一般的抽象的公平與效率的正相關關系。而現實中的不公平恰恰是出現了階層劃分之后才產生的,為了進一步考察公平認知程度對經濟效率的作用機制,我們把社會中的行為主體劃分為階層1和階層2,分別用L1和L2表示。假設兩個階層的人仍然都作為消費者和生產者進行消費和生產,社會總消費和總產出是二者之和。他們各自的總產出函數為:
在上面兩個式子中,假設階層1與階層2從事的是不同類型的工作,運用不同的技術,因此具有不同的A值;勞動與資本的收益分配比例是由社會中的市場機制來統(tǒng)一決定的,因而都具有相同的α值。此時,社會公平認知程度β(包括β1,β2)不再是外生變量,而是社會分配規(guī)則的函數(即不同的社會規(guī)則下,會導致不同的公平認知程度):
βi=R(L1,L2),i=1,2
而規(guī)則R又是雙方博弈實力的函數,用G1和G2代表雙方的博弈實力,則:
R(·)=g(G1,G2)
即公平認知程度最終決定于雙方的博弈實力:
即每一方的公平認知程度與自身的博弈實力呈正相關,與對方的博弈實力呈負相關。當雙方實力相等時,β1=β2;而當G1/G2>1時,則β1>β2,反之亦然。因此,博弈實力大的集團將在博弈中取得優(yōu)勢,其相應的公平認知程度的值也較高,在其他因素相同的前提下,其工作能動性也較高;而博弈實力小的集團,則在博弈中處于劣勢,在社會生產和消費中處于社會底層,其公平認知程度較低,對社會的遵從度低,勞動積極性受挫。而對于社會總產出或是對社會總體效率的影響,則取決于他們雙方各自的生產效能,以及他們的總人數。此時,他們各自的人均產出形式為:
因此,從人均產出形式上看,他們的生產效能的比較,取決于各自的生產技術系數A、人均使用(而不是所有權)資本k,以及公平感系數β的比較。也就是說,雙方誰掌握了先進的生產技術,誰在生產中運用了較多的人均資本,誰的生產效能就較高。而若其公平認知程度較低,進而勞動積極性受挫的話,對社會產出即社會效率的負面影響就大。此時,只考慮到了雙方的人均情況。若考慮對社會總的生產效率的情況,還要考慮到雙方的人數規(guī)模。
在上式的基礎上,可得到人均基礎上雙方的總產出的形式為:
雙方的總產出比值為:
Y1/Y2=(A1/A2)·[(k1·L1)/(k2·L2)]α·(L1/L2)1-α·(β1/β2)1-α
此時影響生產效能的資本因素,不再單純是人均使用資本之間的比值,而是人均使用資本與人口規(guī)模的乘積的比值([(k1·L1)/(k2·L2)]α)。此外,還有一個公平感比值的因素(β1/β2)1-α,雙方公平感此消彼長的幅度未必相同,公平感隨著收入調整所帶來的彈性值的大小不同。此處,我們假設處于社會下層的人們的公平彈性值較大。[注]一般而言,處于社會下層群體的收入主要是滿足基本的生活需要,若再減少對其生活沖擊較大;侵奪貧困者的做法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也要比侵奪富貴者的不公平感更強一些。而若在收入分配中,略向收入低階層傾斜一些,就能給他們帶來較大幅度的效用增加,公平感的提升幅度也更大一些,而對富貴者效用減少幅度要小一些,因而公平感的下降幅度也較小。
從這個式子中,我們能初步得出以下結論:掌握先進技術、人口規(guī)模大、使用的總資本總量大、公平認知程度彈性值大的群體,對社會總產出也就是社會總效率的影響力較大。也就是說,如果社會資源的分配規(guī)則能夠更有利于那些掌握了先進生產力的群體、經濟資源的主要使用者、社會中占據大多數的群體以及社會中下層的群體,則會促進社會總體經濟效率的提高。反之,則有損于社會總體經濟效率。
最終的分配結果是否能夠實現促進效率的公平化分配,主要取決于以下因素。
1.該社會系統(tǒng)是否面臨外部社會系統(tǒng)較大的競爭壓力。如果面臨著較大的競爭壓力,即使上層集團因具有國家政權或者傳統(tǒng)勢力的支持而具有較大的博弈實力,但若因低效率而在外部競爭中失利,也會不利于其總體利益。因而會對那些掌握了先進生產力的集團、占據多數人口的集團和社會下層民眾作出一些讓步,以提高他們的生產效能和社會經濟的總體效率。
2.該社會系統(tǒng)沒有外部較大的競爭壓力,但國內統(tǒng)治集團之間存在著一定的分化和競爭(如存在著多黨制),迫使他們競相拉攏那些掌握了先進生產力和人口眾多的群體,在收入分配、政治和社會權益上給予提高和改善。
3.該社會系統(tǒng)既無外部競爭壓力,內部又高度集權而無競爭者(如我國傳統(tǒng)的、相對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低效率的封建集權制),生產力將長期處于停滯狀態(tài),代表了先進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集團將長期受到壓制,被壓迫階級雖然人口眾多,也難以分享政治和社會權益。但一個封閉的社會,早晚要被外部競爭所打破,腐朽的統(tǒng)治集團最終會失去統(tǒng)治地位,社會重新洗牌,使代表了先進生產力和大多數人利益的集團獲得發(fā)展機會。
總之,一個明顯背離公平的社會體系必然是低效的,雖然在一定的條件下可能形成一種低水平陷阱或鎖定(lock in)型的穩(wěn)態(tài),但從長期發(fā)展的角度來看,它最終將被一個更加公平有效的體系所代替。
1.行為主體的公平認知程度對個人行為從而對社會的經濟效率具有重大影響。
2.缺乏公眾認可度的制度,也就是不公平的制度,在每個人追求自身效用最大化的利益驅動下必然是低效的。
3.不同的利益集團占據社會優(yōu)勢,對整個社會的效率具有不同的影響:代表先進生產力發(fā)展方向的集團占據社會主導地位,將會促進社會效率提高,公平與效率之間是良性的互促同向變動關系;代表落后生產力發(fā)展方向的集團在博弈中占據上風,則會使整個社會陷入低效之中,公平與效率之間是一種惡性的互促同向變動關系。
4.從長期的發(fā)展趨勢看,代表先進生產力和大多數人利益的集團最終將占據社會的主導地位,并相應提高他們的社會公平認知程度,進而促進經濟效率的提高和社會的公平進步。
總之,公平與效率之間具有“互促同向變動”的內在關聯性,這種“互促同向變動”具有兩個方面的涵義:一方面,公平促進效率,效率的提高最終會提高代表先進生產力的群體和大多數人群體的政治、經濟和社會權益,而促使社會更加公平。而更加公平的社會體系促使效率進一步提高,從而形成公平與效率之間良性的互促同向變動關系。但另一方面,在一定條件下,公平與效率之間會形成惡性的互促同向變動關系,即產生不公平與低效率共存的低水平陷阱的鎖定狀態(tài)。如果缺少外部有力競爭和統(tǒng)治集團內部競爭分化,這種低水平鎖定狀態(tài)將可能長期延續(xù),直至最終被內、外部競爭力量所打破。
自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公平與效率在相當程度上和較大范圍內表現為良性互促。然而,由于相關機制和體制的不健全,二者又在一定程度上和特定領域內表現出惡性互促的趨勢和動向。近些年來,這一惡性互促的趨勢和動向似乎正在逐步自我強化,呈現向更多領域擴散的態(tài)勢。這一態(tài)勢已引起理論界和中央領導集體的高度關注和警覺。已經發(fā)表的《第十二個五年規(guī)劃建議》中使用了“攻堅”的概念,甚為貼切。所謂 “攻堅”,實際上就是要找到突破口,或者切入點,從根本上化解公平與效率惡性互促的態(tài)勢,以使二者最終進入良性互促的最佳狀態(tài)。問題的關鍵在于,如何“攻堅”?
本文認為,須特別注意把握好以下幾個問題。
第一,要在思想認識上正確把握公平與效率之間的辯證關系,堅持二者“互促同向變動”的思想認識,徹底摒棄 “消長論”、“對立論”以及“先后論”等錯誤理論和觀點。尤其要認識到,效率的提高并不需要以犧牲公平為代價,恰恰相反,任何有損社會公平的政策,都最終會影響效率潛力的充分發(fā)揮。
第二,要在實踐中緊緊抓住制度公平這個能動因素,側重通過積極推進社會各領域的制度公平來促進生產效率的更大提高。只有把我國社會主義制度的優(yōu)越性和潛力充分發(fā)揮出來,最大限度地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和社會全面進步,才能真正實現二者的良性互促。
第三,現階段在經濟制度的改革上要特別重視第一次分配的公平。實踐證明,基于“對立論”的所謂“一次分配講效率,二次分配講公平”,其政策實施效果是很不理想的,導致了當前的貧富差距過大。事實上,二次分配是很難調節(jié)人們的收入差距的,其結果只能是既不利于公平,也損害效率。
第四,現階段在社會制度的改革上要重點關注房地產領域的公平。從第十一個五年規(guī)劃實施的經驗來看,社會制度的改革不能全面出擊,對于社會保障、醫(yī)療衛(wèi)生、教育和住房等社會領域,無論其中哪一個領域的制度改革取得重大突破,都會帶動其他方面的改革。從當前現實看,這個突破口很可能在房地產領域。這是因為,房地產領域是目前既不公平也無效率最為突出的領域,一方面,社會對房地產領域的不公平抱怨最多,另一方面,房地產已經儼然成為中國經濟特別是地方經濟的支柱產業(yè),不僅存在著嚴重的泡沫,而且也嚴重惡化著中國的產業(yè)結構,對效率的制約具有全局性和長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