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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艄 公

        2011-11-21 19:29:25曾平
        四川文學(xué) 2011年4期
        關(guān)鍵詞:海事處清溪木船

        □曾平

        艄 公

        □曾平

        一條小河。

        一艘小船。

        一個老人。

        河水清澈。船老而破舊。老人瘦,來一陣風(fēng),似乎就會把他,連同那艘小船,掀翻進河里。

        掉進河里會出人命。這是我不能容忍的。我到新壩鎮(zhèn)擔任副鎮(zhèn)長。剛一到,書記鎮(zhèn)長就讓我把安全那攤子事情管起來。我自然要發(fā)表不同意見,大家勸我,新來的副職,都得過這一關(guān)。與其和書記鎮(zhèn)長搞得劍拔弩張,倒不如先應(yīng)承下來再作打算。

        縣上下達給我們新壩鎮(zhèn)的安全指標死亡人數(shù)為零。必須嚴防死守,只得逐一排查安全隱患。

        我就到了清溪渡口。我得找這個老人家消除安全隱患。

        鎮(zhèn)安辦的同志告訴我,老人家已六十七,他的船工證,好些年沒年檢了。

        政策我清楚,過了六十,海事處那幫人,說什么也不會在他的船工證上簽字了。

        安辦的同志指了指在清溪河上推船的老人,說,算無證駕駛呢!

        無證駕駛出了安全事故責任要加數(shù)等。我說,讓老人家把船停下來。

        前兩年,縣上利用高速公路打新壩鎮(zhèn)穿過的機會,在清溪河上架了一道橋,橋離清溪渡口,三四百米,過河的村民,可以從橋上過。乘老人的船,要交一元渡費,一來二去,就是兩元。從橋上過,繞一點,節(jié)約足足兩元。沒有村民從渡口過。

        老人很快拿出辦法,在渡口兩頭,用大木板寫了,清溪渡口過往行人,一律免費。老人的渡口,很快又有了人流。

        這讓鎮(zhèn)上十分緊張,清溪橋建起來,鎮(zhèn)上已經(jīng)報請縣海事處,把清溪渡口,取消了。老人那個樣子,怎還能推船?橋沒修起來的時候,鎮(zhèn)上就想找個人把老人換下來??蓻]人愿意來。橋一通,海事處和鎮(zhèn)上高度統(tǒng)一,堅決把這個渡口撤掉。

        鎮(zhèn)上做村民的工作,做老人的工作。村民的工作好做,不坐船就不坐吧,反正橋就在不遠處,也多不了多少時間。但老人不干,發(fā)了怒,說,我推我的船犯那條王法了?

        鎮(zhèn)上的人解釋,說是為了安全。您的年紀也大了。

        老人說,安全得很,你到清溪河兩岸問問,我老李頭的船,出過事?老頭子的爺爺,推船,整整推到九十一。老頭子再不濟,也要推到八十一。

        在鎮(zhèn)上的高壓下,村支書發(fā)了狠話,哪個坐老李頭的船,逮到一次,罰款100元。

        老人只得自己推著船在河上來回走。

        不久,出了一件令人心驚肉跳的大事。

        清溪渡口不遠處,有一小學(xué),有學(xué)生三二十。三二十學(xué)生中,以前,有十來個學(xué)生,坐老人的船上學(xué)。鎮(zhèn)上、村上反復(fù)做工作,學(xué)生也不去坐船了。有一天,老人準備了很多糖果,請那些學(xué)生來坐他的船,坐一次,發(fā)糖果一兩顆不等。糖果很有誘惑力,就連一些不該坐船的學(xué)生,也來坐老人的船。

        學(xué)生娃娃要是掉進河里,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不會的!不會的!老人笑瞇瞇地說。

        鎮(zhèn)上、村上的干部哪里還有笑臉。找來老師,找來家長,反復(fù)宣傳教育。那些學(xué)生娃娃,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哪里還敢去吃老人的糖果坐他的小船!

        老人只得一個人在清溪河上來來回回地推著船。

        這樣也有安全隱患。他那個年紀,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掉進清溪河里。他掉進河里算壽終正寢,而我們鎮(zhèn)上,就慘了,哪怕水上死一個人,縣上對我們,都是一票否決。

        我讓老人把船停下來。我準備給他一點補助,工作一做通,就把那艘老木船,拉到岸邊,燒掉算了。

        老人說,我拿你的補助干啥子?我也知道,他不缺錢,他的大兒子,在村上,蓋有一座漂亮的三層高樓,還有一輛貨車跑運輸。他的小兒子,在市機關(guān),擔任科長,多次接他去市里安享晚年。

        我說出擔心,萬一你老人家掉進水里有個三長兩短如何得了?

        他哈哈大笑,說,不會的!不會的!就算掉下去,也淹不死。他馬上就做了一個跳河的動作。

        我趕忙攔住他。

        我勸他,把老木船處理給我們,回家,好好休息,錢,好商量。

        他搖頭,說,這不是休息?休息得好得很!

        他仍搖著船在河上來回走。

        他說,我為什么要把船處理給你們?給了你們,我就沒有了?

        他拿老木船來干啥子嘛?給我們憑添一個安全隱患。

        他停了船,立在河中央,沖我說,曾干部,以后,我死了,這清溪河兩岸,哪個還搖得來船??!你就等我搖,搖到死的那一天,???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他已哈哈大笑起來,說,算了,算了,死后的事情,哪個管得了??!

        我拿他沒辦法。直到現(xiàn)在,清溪河上,仍有一個老人,獨自,來來回回地,搖著一艘老木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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