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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11-20 17:53:44鐘正林
        滿族文學 2011年5期
        關鍵詞:老方小春

        鐘正林

        沒有接觸老方之前,老方在施榮的心目中是單純的。

        那時,施榮在印月井縣電視臺辦的亭江內部報紙任副刊編輯。一天上午,施榮正坐在隔斷式辦公室里編副刊。這要不了多長時間,對于施榮這樣一位已搞了幾年報紙的編輯來說,可以說是輕車熟路。頗感壓力的還是創(chuàng)收,從主編到記者,每個人都是有創(chuàng)收任務的,不然縣級報紙根本就沒法生存。

        施榮正想著與同濟醫(yī)院再聯(lián)系一下或去一趟,見面談談,可能效果要好一些。這個月已過去一半了,自己的廣告任務還差一長截,當月考核,創(chuàng)收任務沒完成,是拿不到工資的。這時,推拉式玻璃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笆├蠋熢趩??”記者們都麻雀樣飛出去啄食去了,辦公室只有施榮一個人。一個老頭伸了個腦殼進來。施榮望起戴著眼鏡的頭:“我就是?!眮砣藗€兒不高,五十來歲,方臉上是眾多業(yè)余作者見了編輯老師的謙卑和誠悅。方臉自我介紹我叫方正文,都叫我老方,下崗職工,喜愛文學創(chuàng)作,寫了兩篇散文,施主編你看能不能發(fā)表。說實話,施榮還喜歡這樣的直截了當,不轉彎抹角的請教指點之類,心里想的就是發(fā)表。老方送來的兩篇散文都還勉強,寫的是印月井縣正在被房地產(chǎn)大潮中消失的一些老房子的故事,蘊含了一些懷念和憂思。施榮看了覺得不錯,當時就表示,先用一篇,后一篇下期用。老方瞳孔里立馬就洋溢出興奮,說早就聽人說施老師是印月井文壇的一位伯樂,果然名不虛傳。

        老方這些溢美之詞,施榮也知道出自他的內心。這是剛起步的業(yè)余作者都有的毛病,誰發(fā)了他們的作品,他們就褒揚誰,相反,就貶損另外一家。編輯千萬不要附和,聽著,笑笑了事,以免惹些是非出來。想不到老方還是個福星,隨著施榮和他熟起來,就提了下同濟醫(yī)院廣告的事。老方說我跑去說說,居然過了幾天就搞定了。那院長是老方的一個親戚,簽了一萬元合同,每期用一百字介紹該院的一位醫(yī)師,登標準照片。院長說這樣宣傳的效果比登個醫(yī)院名稱的效果好多了。

        別小看副刊作者,他們也是這個復雜社會中的一員,有些廣告客戶或者就是他們的親戚朋友啥么的。只要用心,廣告與作者與客戶就形成了一個良性循環(huán)的鏈條。因為這樣,施榮常接到老方的電話,不是喊去喝茶,就是吃飯,當然大都是在一些大眾化的小茶館小飯館。施榮喜歡這樣的日子,他平時沒事時就和幾個文友坐在公園里,倒上三元一杯的竹葉青或飄雪,看看書聊聊天。公園叫留春苑,名字很美的,是一個老公園,解放前就存在。里面是成片的竹子和十幾棵銀杏、香樟等老樹和一些小亭臺,夏天不熱,蔭著涼;冬天不冷,背著風。施榮不忙時,幾個文友幾乎都在留春苑公園里一個叫陳公山的石山上。楊槐林密麻的籠著,就被人租賃擺上了茶座。老方很少來這里坐,他說人太熟。施榮不曉得他說的是啥子意思。久了才明白其中原因。一次,老方將他帶到城郊外的一個茶座,鄭重地向施榮介紹他的幾位老同學,搞得施榮腳不腳、手不手的。老方又介紹了個皮膚熏黃、眼窩深陷的婦女,說這是小春,我的女朋友。那叫小春的表情木木的,有些不自然。帶著個娃兒,先是坐在角落里,施榮還以為是鄰座喝茶的。

        老方什么事情都喜歡給施榮擺。施榮于是知道,老方與這個小春是在一家美容按摩店認識的。小春與姐姐是一對雙胞胎,廣西楊樹人,她現(xiàn)在的男人去楊樹旅行時,認識她的,男人是個瓢兒嘴,能說會道,人也長得伸展。她在楊樹的一個小館子幫忙,她現(xiàn)在的男人在那里吃飯,兩個人就談上了,繼而好上了。她跟男人到了家,才知道這小子是一個地痞,偷雞摸狗,殺人搶劫,是鄉(xiāng)鄰都懼怕的那一類人。常常是半夜三更回來,天沒亮又出去了,有時幾個月都見不著人影,偶爾一個電話回來,都慌慌張張的,話都還沒說完,電話又斷了。與當初在楊樹時的纏綿徘側真的是相去甚遠,可以想象一個勞累了一天的少婦晚上一個人獨守空房時的感受。特別是帶了娃兒后的少婦,那方面的欲望早春的菜芽尖尖樣蘇醒。獨家一個院子,她又不是外地人,即使有親戚,都不大合得來。沒事時,她就帶著吃奶的娃兒趕趕場,混混光陰。她的小姨妺在印月井縣大市場做按摩。大凡做這一行的,都走得遠,以顧及自己名聲,謊稱在外面打工。她就是來她小姨處耍時認識老方的。老方與按摩院老板才娃兒熟。施榮見過才娃兒一次,在老方兒子的麻將館里,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瘦筋筋,好賭。生意相互照顧,老方的那幾個退休教師同學,每月有一千多元的退休工資,愛好這一杯,現(xiàn)在這方面價格又便宜,七十元或一百元包干到位,嫩貓貓的女子任你選。老板從中撮合,說這個小春命苦的,老方頓生憐花惜玉之心,主動招待小春吃飯,留在小旅館里住宿,走時又給娃兒買了些零碎食品,當然是避開才娃兒的。老方想的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才娃與自己大娃兒好,說出去不安逸。一來二去,兩個人竟難舍難分了,幾天沒有看見還如隔三秋了。施榮笑話他,說他鉆空子,如果她男人不是那種人,可能沒有你老方的板眼。老方眨巴著得意的眼睛說,也不全是,他男的在外面吃喝嫖賭樣樣來呢!為了通話方便,老方給對方買了張神州卡,對方有手機,卡比郵票還小,晚上就好換下她男人買的卡,好與她通話。

        施榮有晨練和晚飯后散步的習慣。每天早晨,天剛濛濛亮,施榮去體育館跑步,要從老方家開的麻將館門上過,就見他一個人站在街邊柳樹下或背街房角,悄悄地打著電話,說得很小聲,故意久站一會兒,他也沒發(fā)覺,很投入地說著。他說他主動爭取幫著守麻將館,就是為了夜里十二點來鐘打麻將的人散了后,他就可以用兒子安的公用電話敞開的與幾十公里外的小春暢談。他老婆也是五六十歲的人,沒事,就在麻將館,打打小麻將,混混時間。老方說,麻將館本來就是與兒子搭伙開的,只不過他們出資得少一些,兒子開出租,兒媳婦在上班,白天就只有老婆打理,擺弄麻將,摻摻茶水什么的。老婆子安頓好了,老方才有心情到外面去耍。他說年輕時兩口子一直就磕磕絆絆的,前幾年都下崗閑著了,她隨便做個啥子家務事的都要唆使他,一會兒沒有看見,就給他打電話,搞得他心神不定的,像被監(jiān)控了一樣,沒有一點點自己的空間,心里憋悶得慌。

        大凡尋常人家,內當家都是女人,老方那些年在紅火的磷肥廠掙的一些錢自然也在老婆手里攥著,社保的養(yǎng)老金卡也不例外,老方基本上就沒有了活動的經(jīng)費。實在憋心慌了,他就向兒子要兩個,或背著家里人向那開亂摸廳的才娃兒借幾個,也不多,兩三百,手頭有了錢,立馬就還。

        亭江報刊發(fā)了老方的兩篇文章,給他幫了大忙。老方在電話里興奮地說,施老師,你幫了我的大忙了,兩篇文章發(fā)表后,幾個私營企業(yè)都喊我?guī)退麄兏戕k公室的工作,加上我以前在磷肥廠搞安全保衛(wèi),有本本、有經(jīng)驗,與縣上安全消防的部門熟悉,他們叫我?guī)椭堰@些事情一肩挑了,給我六百元一個月。好事情嘛,祝賀你!施榮嘴角上漾出微笑。別看這張內刊小報,作用還大,管它是有刊號還是無刊號,只要街上有賣的,大家看得到就能產(chǎn)生影響了。

        老方的寫作積極性很高,詩歌啊散文啊他都寫,他不時從他那褐色的人造革文件包里拿出一摞打印好的稿子。施榮說我們用的是電子稿件,手寫打印稿沒有人力去打。改天他就帶了張3.5寸的軟盤過來,說文字拷在上面了。適當時,施榮挑精短的,用在副刊上。暑假到了,從創(chuàng)收和擴大報紙知名度方面考慮,施榮征得分管報紙的副臺長同意,辦了個新聞文學培訓班。給印月井城區(qū)各大行政企事業(yè)單位發(fā)了通知,當然是發(fā)給平時寫新聞的通訊員和投稿的作者的,收費也不貴,每人兩百元,主要用于老師講課費接待費以及結業(yè)時學員與工作人員的伙食費。老方?jīng)]有單位報銷,他又很想?yún)⒓优嘤?,剛剛去的是一家私營企業(yè),不可能去就給你發(fā)工資。施榮也幫不上他忙,因為這個費用是單位財務人員統(tǒng)一開票收取。老方還是參加了,他興奮地說,我那小春真的是找對了,少數(shù)民族,就是耿直,我一說想?yún)⒓訉懽髋嘤柊?,提高寫作水平,見見世面,開闊眼界,又沒有錢,她二話沒說,就把賣雞蛋、鴨蛋的錢湊了兩百元,人情美美地送來,支持我參加培訓班。老方邊說著,邊用手去揩臉上的眼流水,他的眼圈早已紅了??磥砝戏秸娴氖怯錾霞t顏知己了。施榮皺了皺眉,沒有話說。老方久經(jīng)按摩院、美容院、洗腳房等場合,逢場做戲都是要給錢的,婊子無情,鸚鵡無意,不給錢的事哪里得行!這小春不但不給錢,還要支持老方參加亭江報辦的培訓班,這能不叫老方掏心窩子嗎?

        又一次參加老方他們幾個的聚會,施榮才知道他們都是很會耍的。老方稱為大哥的劉老師就是特喜歡這一杯的人,還有那位愛跳舞的楊老師,郵政局的老頭,他們都各自帶了個徐老半娘,眼影和唇線都很重,卻是遮不住臉上的皺皺洼洼,抑郁的眼神里透著歲月的溝溝坎坎。他們也不回避他,也不給他做介紹也不把他介紹給她們。吃魚還是要避腥的,他們還是有些自尊感。但在行為上卻比兩口子還親熱,一桌子吃飯都摸摸擦擦挨挨擠擠的,一個個兒很矮的婦女吃著吃著從背著的黑包里扯出張雪白的紙巾來,擦楊老頭嘴上的油膩。前額上皺紋很深的楊老頭就坐得端端的,像一個乖巧聽話的孩子,任那女的很做作的擦著。施榮猜想他們都是在舞廳里認識的。施榮陪好友雷火神去過一次?,F(xiàn)在個體戶辦的舞廳玩了些花眼,很招攬生意的。現(xiàn)在的舞廳沒有過去堂子大,但正前方墻體上安了白色布襠子,小電影襠子那么大,影碟機將三級片盜版歌曲光碟的影像投影上去。那種昏暗的環(huán)境,人心中的某種東西蟲子一樣蠢蠢欲動。舞廳的四周矮桌椅上坐著一排排女的,在昏暗的燈光中,暴露的身姿時隱時現(xiàn)。年齡偏大的老頭,一般是主動去請那些坐著抽煙或不抽煙嗑瓜子或不嗑瓜子的女的,一曲下來,五元十元,多少是要給女的一點錢的。凡跳了舞下來的男的,都說值。本來就幽暗的舞廳,差不多還要關掉所有的側燈廊燈,舞池里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這就是中途的“黑舞”,軟綿綿的音樂也放得小聲,耳邊嚶嚶的,蒼蠅蚊子似的。男女之間在里面可以盡情的摟摟抱抱,不然沒吃到豆腐占到便宜,是不會自愿付費的。雷火神說過,也有在黑舞中就打立樁將事情做了的,價錢肯定由雙方先協(xié)商好,多半是相好的老搭子。舞會散場時,工作人員去打掃丟地下揉皺了的手紙或拾起一兩個避孕套,往往會走神的產(chǎn)生些許聯(lián)想。舞廳里可以點歌,點給某女士某男士,也可以自己手逮著無線話簡,嘶聲蛙氣的吼。不貴,一首五元,一杯茶錢而已。

        某日,老方的同學,退休的楊老頭剛剛摟著個長得渾實的少婦跳“黑舞”,楊老頭埋怨時間太短,才剛剛找到感覺,還沉浸在想入非非里,這時蚊子樣嚶嚶著的音樂卻停了,燈光亮了,雪樣的照亮了剎那的黑暗。只聽舞廳里叭嗒一聲茶碗摔碎的聲音,又聽得一個人“哎——喲—— 的叫喚聲。就見楊老頭用手捂著腦殼往外面跑。那長得渾實的婆娘被一個比她還長得渾實的男的抓著頭發(fā),邊拖著走邊罵,狗日的,你說的你去轉街,就轉到這里來了。天天下午都在轉街,莫得那么多街轉。舞廳的保安自然就上去分開那男的,說跳舞是群眾文化娛樂,你這種做法要不得,要拌筋回家拌。女的哭兮兮的,捂著臉風快地走了。

        老方有時將孫女的作文也拿了來。施榮說你上次拿的稿子還沒有發(fā)完呢,如果你的稿子上得太勤,別的作者會有意見。他說我來是請你給我看一下,指點指點。施榮說寫得越來越好了,只是我們亭江報一周只出兩期,副刊稿件又比較多,你還可以拿到印月井報去,也可向地市報、省上的報刊雜志投稿嘛。

        先前說過,印月井縣文化氛圍濃厚,試筆弄文的文學作者大有人在,其中還有幾個出了書或集子的,經(jīng)報紙報道、電視臺記者對作者進行采訪,小城就鬧得沸沸揚揚的,作者自然小有名氣了,街頭巷尾碰見,就有人指著說,那就是某詩人某作家。同路的人偏起腦殼去看,哪里嘛?哪里嘛?因為這幾天印月井電視臺都在播,還配樂朗誦了那詩人的詩,經(jīng)他那么一寫,人們發(fā)現(xiàn)印月井城原來真的是很美呢!

        最早出書的是一個叫畢志云的人。八十年代中期,初中畢業(yè),不甘愿當農(nóng)民的他去了深圳,在那里辦一個叫《風行》的經(jīng)濟雜志。銅版紙全彩印刷,他的名字赫然印在副主編那一欄。當時施榮還在山里教民辦,他與畢志云都喜歡寫詩,在縣文化館辦的講習班上認識的。施榮是羨慕得不得了。走幾十里山路去鄉(xiāng)場上交幾封投稿,投出去厚厚的滿懷希望的信,個把月后接到的還是好厚厚的一封信,只不過信封變成了某報社某雜志的。對于發(fā)表一首詩都很困難的施榮來說,在那么豪華的雜志社當了副主編當然令他羨慕。畢志云去了幾年,父母親鄉(xiāng)下的房子就變了臉,修成了小平房,院門也重修過,噴了黃顏色的涂料,老遠就看得見,特別是出太陽的天,金晃晃的耀眼。畢志云過年一回來,文化宣傳部門的人就都大車小車的跑他那里去吃春酒。

        九五年,畢志云從深圳回到了印月井縣,印月井縣將原來的《印月城建》報改為了印月井報,還在省上要到了省內字的刊號,開始招兵買馬,轟轟烈烈地辦起報紙來。畢志云是做為人才從深圳引進回來的,算是混得可以,終于混出了個頭。然他的老婆卻無工作。據(jù)他自己說的是在網(wǎng)上認識的一個黑龍江的女大學生,毅然輟了學奔赴深圳與他結合。

        猛然一天,施榮聽說畢志云的老婆寫了部長篇小說,馬上就要出版。印月井城轟動了,印月井城要出女作家了,這女的比男的還兇,出手就是長篇。老方每當談起畢志云和其老婆時,眼二珠子就閃閃發(fā)亮,聲音很小地說,哪年子我能夠出本書該多好?

        那時施榮消息很閉塞,不知道書是自費出版的,自費出版的書的品質并不高,只要給夠錢,沒有涉獵政治就可以。后來施榮也出了詩集,與省上的朋友們來往多了才知道,省城有這一類似的圖書公司,有的報刊雜志的編輯也在搞,從出版社買一個叢書號出來,自己聯(lián)系業(yè)務,編書賺錢,主要打擦邊球,一個書號多編十本二十本,都是作者自用自銷,又不上市,誰來管你。

        老方又叫施榮去吃飯,地點是在城北公路邊的一個小飯館,他那深眼窩、臉色熏黃的小春自然在場。他對施榮說,才下了車的,屋里的鵝害了瘟,人焦急起來飯都吃不下去。那個叫小春的坐在桌子邊悶著,沒有語言,臉明顯比以往小了。老方挨著她坐著,也一頭悶著。菜還沒有炒來,劉老師風塵仆仆地趕來了,后面還跟著個女的,穿著黑衣服,上次見過的。劉老師手里提著塑料袋,他雙手遞給老方時,袋子里面的東西搖晃得響。老方接過袋子,眼睛里一下有了精神,一樣一樣地拿出來,展示給他的小春看,幾十只醬色的小玻璃瓶,一支玻璃管注射器。他說,吃了飯馬上回去就打,看見沒有,這樣上針頭,這樣吸藥水,這樣推。他邊說邊演示。那女子熏黃的臉有了些笑容,說曉得,上次雞害瘟都打過的。

        下了一下午淅瀝的雨,晚飯后停了。

        施榮一身輕松地漫步在體育場新鋪的塑膠走廊上,肩膀上被人拍了一掌。原來是老方,眼睛里有些血絲,顯然是熬過夜。老方說,簡直氣人。施榮盯著體育場邊的一棵綠得好看的梧桐。他繼續(xù)在說,我和大哥,你曉得的劉老師昨天上午去紅巖子那邊看她,大哥體諒他鵝兒害瘟死了七八只,給她五十元錢,叫她不要慪氣,買些營養(yǎng)品補一補身體。昨天晚上半夜三更給我發(fā)個短信來,前一句都還可以,你看嘛!老方將手機上的短信息按出來,老公:我好想你!你們都把我當討口子了。施榮看了就想笑,這對野鴛鴦,居然名正言順地稱呼起老公來了。老方說,一片好心,沒有好報。我昨天晚上看了她的短信后一晚上都沒睡著。施榮又笑了下,嗨,現(xiàn)在這社會,假的比真的還當真了。老方和劉老師幾個退休老頭在一起就經(jīng)常說,我們能有這樣幸福的晚年生活,五六十歲的老黑家可以抱二三十歲的漂亮婆娘,還是要感謝改革開放,我們做夢都不得行,文化大革命說夢話都是要遭檢舉綁起批斗的。

        老方成天都忙忙碌碌的,騎著個自行車,六十歲的人,還像年輕人一樣風風火火的。聽朋友說過,有愛的滋潤,人都要變得年輕些。老方的身上確實有充滿活力的時候。有時我坐在車里,看見他矮敦敦的腰身騎在自行車上,穿著件白色的襯衣,外衣已脫下來,塞在自行車的前筐里。在人流車輛少的地方,他腳快速地蹬幾圈,腰身像一張弓,車子呼呼地射到前面去了。與他晚上蹲在棋牌室門前悶悶不樂地看著夜色出神的樣子完全兩樣。老方高產(chǎn)量的寫作動力,也歸功于他那位相好的小春,他們隔三岔五就會聚在一起,爾后他就會有幾篇作品問世。

        寫作給老方帶來了諸多好處,現(xiàn)在的私營企業(yè)也步入了正規(guī)化的管理,有經(jīng)濟實力的私營企業(yè)還很重視企業(yè)文化,逢年過節(jié),市上“三會”期間組織些唱歌跳舞、小品諧劇的活動,平時辦些黑板報,每月出一期打印的企業(yè)訊息類。老方和小城沒有固定工作的文化人就走俏起來。

        畢志云在他老婆出長篇小說的同時,出了他的第二本詩集《把酒問青天》。那是畢志云精心策劃的一本詩集,粉紅底色雪青色字體的封面設計,開本很好看,內書名后是畢志云巨大的側面頭像,顯示出一個詩人的不凡的氣質和才華;封底有一張壓了凹痕線的回執(zhí)箋。箋上印有:如你對本書作品有感想或意見或者你想請作者簽名售書,請與作者聯(lián)系。地址:四川印月井縣市委機關內印月井報社。

        書出版后,畢志云送給了小城的文友們每人一本。那大概是一個秋天的事情,施榮手捧著這本漂亮的書,聞著書里散發(fā)出的油墨的香氣,心里很是羨慕。當天晚上,施榮和畢志云沿著印月井縣的筏子河散了一會步,坐在河邊的茶座邊喝茶,邊聊著詩歌創(chuàng)作上的一些事情,街燈映進流動著的河水永遠不知疲倦似的,給夜晚品茶增加了詩意。這時,畢志云的手機響了,他輕爽地摸出了超薄型手機,接聽電話的聲音卻變得急促起來,甚至有些打顫,像冷著樣,上牙磕著下牙。施榮坐得近,聽得見他電話里的說話聲,聽不清說的是啥子內容。畢志云這邊已完全沒有了聲氣,有的是急促的嗯嗯聲。事后才知道,有人向市委機關及文化新聞出版單位遞交了匿名信,檢舉揭發(fā)畢志云非法印刷盜版詩集《把酒問青天》,其詩集創(chuàng)作的幾十首詩中有一部分是剽竊的。匿名信列舉了他盜用“中國三峽出版社”的該社總編室的電話和印刷詩集的某印刷廠以及費用多少。印月井縣縣委宣傳部迅即對此事進行了調查,責令畢志云在由該市文聯(lián)召開的相關會上做了檢討。印月井縣主管宣傳文化的部門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們之前接到了“中國三峽出版社”的公函,委托印月井縣文聯(lián)協(xié)助查處《把酒問青天》盜版書一事。他們也將被抄襲詩歌的原件找來做了對照,畢志云確系剽竊。小城文友們偏言多多,原來那燦然的名氣和橫溢的才華背后卻都是虛假和丑惡。

        這件事出了之后,畢志云就辭去了《印月井報》的編輯工作,到縣內一家上市公司當了宣傳部長,年薪是十萬,還配了部帕薩特小車。畢志云總是有驚人之舉,文友們還是有偏言,說他是一個會策劃會炒作自己的人,寫不出來只有去經(jīng)商。老方說,畢志云年輕,人家又出得有書,婆娘又出得有書,我啥時能寫到出書的水平。施榮說,你還是可以,社保那邊有幾百元最低生活工資,自己又買了養(yǎng)老金,企業(yè)都爭著要你,你既懂安全、消防,又能寫,會辦公室工作,還有美女愛著你,你的晚年幸福呵!

        老方紫紅的臉膛就溢出開心的笑。

        施榮一段時間沒聽見老方再談及想出書的事。但老方似乎將施榮當成了一個傾吐的對象,有歡樂和憂郁,他都要早晚來到體育場,把最近幾天自己與小春之間的事擺給他聽。老方的情緒變化很大,年輕人似的。有時紅光滿面,體育場走路的步子雄糾糾氣昂昂的,久了,施榮就能猜出那時他與小春之間的感情一定很順暢;如果他矮敦敦的身子焉梭梭的,方正的頭也低垂著,臉上沒有往日愛情給予的光彩,那他們之間十有八九是出了問題。這天早晨,老方的臉色屬于后者,眼睛里還布滿血絲,施榮敢肯定他昨夜又一夜未眠。施榮有時在想這老方呢,六十歲的人了,這樣折騰自己,活得累不累?。∷约河欣习?,兒大女成人的。就拿老方來說,孫女都比那小春的兒子還大,這是何苦來著。他對年輕女性那樣牽腸掛肚,到底圖什么?老方又沒有多少錢,女方又圖什么?圖性,這不可能,老方有糖尿病,地主成分出生的他從小就受著艱辛生活的折騰,長期以來體弱多病。陰郁的天光,老方在前面哀聲嘆氣。

        走了幾圈后,施榮終于從老方的衷聲嘆氣中知道,原來是那女的男人在外面犯了事,大約是伙同幾個人一起斗毆殺了人被抓捕了,沒被抓的帶信來,喊家里人拿錢去保,取保候審,要三萬。男人的兄弟及老爸都在楊樹開飯店,有錢。老方就為這事焦頭爛額的,他說小春才過了一段時間清靜日子,那男人取保候審就只有回來,兩口子又要打錘拌筋的,那男人脾氣大得很,下手狠,會不會聽見外面的風聲,把小春弄死在屋里。施榮安慰他說,不可能吧!老方說,小春經(jīng)常來印月井耍,我們三朋四友在一起,難免會被熟人看見,他男人社會上的難兄難弟又多,我有時要到徐家場那邊去,看見了咋辦?那種人是做得出來的呵!說把你弄死就弄死了。老方說話時,喉嚨有些哽咽,眼睛都紅了。他自言自語著,他老婆婆想來莫得啥子問題,不會出賣我。我每次去,不是給她買些好吃的,就是拿些零花錢給她,她應該莫得啥子問題。施榮說,你老方慮事周全喃,連人家的老婆婆都是買通了的。老方的嘴角上就浮起一絲得意的笑。

        對于老方的忙碌,老方的老婆張大娘是有些意見的。夏天散步轉來,經(jīng)過他的麻將館,施榮就要在那里坐一下。一天晚上,天上飄著毛毛雨,老方陪施榮坐在街沿下,張大娘坐在里間的麻將桌上打麻將。老方說話東一下西一下的,說的話他答非所問,心神不定。坐了會,他起了身,說,施老師,你坐下,我出去下。他走了幾步又扭過頭來小聲說,如我老婆問我,就說我上廁所去了。他一偏腿,騎上事先擺在樹蔭下的自行車,嗖嗖嗖地消逝在黑夜中。張大娘坐在牌桌子上,只顧著打麻將。約摸半小時,他又嗖嗖嗖地回來了,頭發(fā)淋得水濕。他將自行車架在黑黢的樹蔭里,提起街沿上蜂窩煤爐子上的水壺,進去摻茶。他老婆望起腦殼說,你頭發(fā)咋濕的呢?他回答得很干脆,剛剛沖了個澡。摻了水,他又陪著施榮坐了會,還是人在曹營心在漢。他把翻翻椅抽來挨近施榮說,小春過來了,住在礦業(yè)公司小旅館,我還要過去看一下,如果我老婆問起我,你就說我回屋拿啥子東西去了。老方正偏起腿上自行車座蹬時,他老婆突然出來了,雙手卡在腰桿上,腦殼前伸,一聲大喊,你哪去?老方的身體打冷擺子似的猛然一抖,有些像樹葉上的尺子蟲受外來物驚嚇肉身蜷曲的一伸縮。老方?jīng)]有轉過頭,偏起的腿還是一跳就上了自行車說,去廠里看一下,有沒有啥子安全問題。他的身影嗖嗖嗖地射向雨中的街道,義無反顧。留下他的老婆雙手卡在腰桿上大罵,球錢沒有找?guī)讉€,晚上都在忙!里面有人在喊,快來坐起了。她就也回到了麻將桌上。

        一個有暖哄哄太陽的冬日,老方從長期影子樣伴隨他的公文包里拿出個大紅的本本給施榮看,他寬臉上的嘴唇囁嚅著,表情莊重。他的作品獲得了什么世紀論壇全國作品二等獎。他說不易啊,全國呀,多少寫作的人?。《嗌偃藚①惏。~@了個二等獎很不容易了!施榮看那獲獎證書殼子上的字是燙金的,紙上正二八經(jīng)寫著方正文的大名,落款處蓋著當代作家研究中心和某某作家世紀論壇的鮮紅的章呢。老方捏著證書的手有些發(fā)抖,不知是緊張還是當真有些激動。施榮對這一類似獲獎是略知一二的,鄰縣就有一個詩人,前不久得了個“中國文藝創(chuàng)作終身成就獎”,還赫然登在該縣的報紙上,登出后引起了宣傳部的注意,網(wǎng)上一點擊卻沒有這個獎項,一查實,結果是花八百元從北京某個地攤上買來的。既然“文藝創(chuàng)作終身成就獎”都能買,你老方得的那些獎還不能買嗎?

        這些獎幫了老方的大忙,至少是在名譽上使老方上了一個臺階。順城居委會推選他為本屆鎮(zhèn)人大代表,他的那位紅顏知己專門給他撿了四十個雞蛋來以示祝賀。他還請了兩桌客,在離印月井城較遠的農(nóng)家樂,以感謝朋友同學對他的關心和鼓勵,感謝施榮及其文化館的一位老師對他在文學創(chuàng)作道路上的指點,特別感謝那位名叫小春的紅顏知己給他的生命帶來了第二個春天,使他戰(zhàn)勝疾病,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取得了如此輝煌的成績。在這次慶功宴上,老方鄭重地宣布,他將出一本文集,將幾年來發(fā)表了的和未發(fā)表了的作品結集出版,總結自己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取得的成績,同時也向社會各界向廣大讀者獻一份厚禮。在發(fā)表這些鄭重的祝酒詞時,老方是備了講稿的,講稿是打印好的。當他抑揚頓挫、口水泡濺地念完祝酒詞時,空曠的餐廳里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掌聲。他的幾位老同學只顧著與相好碰頭私語,將他已拋在了九霄云外。有一位干瘦的女士,像是施榮上次見過的,又在用紙巾擦著頭發(fā)梳得溜溜光的楊老頭的吃得油浸浸的嘴,注意力沒有在老方的祝酒詞上面。老方燈光照耀下的眼睛斜瞟了他們,將講話稿對折了幾下揣進了隨身的公文包里。

        老方對施榮說,施老師,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你是最了解我的人,幫我寫一個序,我這本書才出得出來。施榮說,我沒有寫過序,給一本集子寫序不光是了解你,還要水平很高,大凡作者作家出書都是請名人寫序。老方說,我打聽來的,請名人寫,門檻費高得很,要幾大千,他們還愿意不愿意的,多少大的架子。你嘛!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我現(xiàn)在雖然困難,不能給你酬勞費,靴子爛了過后補,我以后曉得感謝你的!施榮心里早做好了如意算盤,施榮問老方,你出書找哪個聯(lián)系的?總額多少錢?老方說七千元,省上的一個圖書公司,一百多頁。施榮想一想說,我也有一個朋友在出版公司,也是七千元,一百二十頁,封面是彩印。實話實說,他手里正有一個國家級出版社的叢書號,如果你拿給我這朋友做,序我就給你寫,不說酬勞。老方方臉上的眼二珠子在昏黃的燈光里快速轉動了下,說,要得!你把序要給我寫巴適哈!

        現(xiàn)在想起來,不是畢志云出那檔子事,施榮還下不了手做盜版書。畢志云出了那件事,對方出版社的公函也來了,雖然是雷聲大卻未下雨。小城看熱鬧的文人們天天都盼著傳來出版社和省市新聞出版局打假的消息,可隨著時間一天天,一個禮拜一個禮拜的過去,那消息如徹底干枯了水氣的樹枝,終沒有響動。施榮在出自己的集子時,曾就這件事問省上一位做書的朋友。朋友撇了撇嘴說,你們那位詩人那算什么盜版,出版社連書店里、書攤上琳瑯滿目的盜版還勞神費力的對付不過來呢!那可都是盜版盜印的名片名劇名著呢,動則就是幾百上千萬的收入呢!自己印一點,幾百本,多則一兩千本送朋送親戚,算啥事情呀!出版社出版局犯得著投入人力物力去收幾百本書嗎?施榮首先拿自己開刀做了一本詩集,自己設計版式,版心,內文編排和封面圖案,只是向省城的朋友低價買了個書號。后來發(fā)覺拿書號也是假的。書印出來,施榮捧在手里,與書店里擺著的,不但沒什么區(qū)別,目錄、頁眉比它們還要精致呢!接著他又全權代理給印月井中學古老師做了一本,古老師當成是一身的榮譽,背著自己的著述走親訪友,沿街叫賣,還在電影院門前的個體書店簽名售書,憑借此書還評上了中學高級教師。之后,施榮又為一個私營企業(yè)的老板做了一本《我的圖騰》,他媽的,就是一個造假磷肥,買了臺球磨機將礦石打爛磨成細顆粉,與其他廢渣攪拌混和裝上大集團公司印有注冊商標的肥料袋,倒賣出去,就把自己寫成一個有夢想、有企業(yè)文化的宏偉圖騰的企業(yè)家了。還交了七千元錢,從北京人民大會堂領了個青年優(yōu)秀企業(yè)家的牌子回來,放在自己的總經(jīng)理桌上,每天讓辦公室的女工擦拭得锃亮。想起這些,施榮就好笑,他那本書的內容全是他每次去村里鄉(xiāng)里縣里開會,“六·一”和教師節(jié)去各中小學捐資助學的講話發(fā)言稿,都是辦公室那位職高女生給他在電腦上寫好打印出來的。

        老方咬定施榮給他出書后,施榮心里就翻來覆去的。他知道老方不同于其他人,那些教師和企業(yè)家,都是有可觀的固定收入,書也是有辦法賣得脫的。老方不一樣,他固定的收入是每月幾百元的下崗失業(yè)人員最低生活保障,每月在個體私營企業(yè)打工的四五百元錢還不夠他大拋小用,他又有了紅顏知己,來來往往,吃耍都花錢呀,他一個月光是電話費都要打兩三百元,如果不是靠東借西挪,拆東墻補西墻,他的日子真不知怎么安排起走的。家里雖開了個麻將館,生意也不是很好,也就是周末有那么幾桌人。水、電、氣費給了,只落得下自家人摻茶倒水的幾個工資,老婆又好賭,三缺一時就要湊一桌,打牌沒有誰將錢贏了的,這里贏,那里輸;一年下來,總的還是輸,只有茶樓和飯館贏了。老方在家里根本是拿不到一分錢的,他老婆子沒有喊他將每月四五百元的工資繳一半回去做生活費已經(jīng)算高抬貴手了。施榮在想,他的出書的錢從何處來呢?第二天老方又打來了電話,說施老師你能不能跟省上的圖書公司說一下,能不能少一點,自己確實困難。施榮鼻子哼了聲但沒哼出聲來,說已經(jīng)是最少的了。做這行的有做這行的規(guī)則,勞心費力的沒有利潤,不如不做。心里這樣想,施榮嘴上卻勸老方凡事一定要考慮清楚,量力而行,出書固然是好事,能夠給自己一段時間的文學創(chuàng)作打一個總結,也是得到文學界和讀者及社會認識自己創(chuàng)作實力的一個方式,但不能超出了自己的經(jīng)濟承受能力,這畢竟不是出版社的選題出版,這是自費的。從內心來說,施榮心里巴不得老方盡快把現(xiàn)金抱來出書,自己也有一定的收益,出一本書的利潤雖說不多,但還是要當一個月的工資,又不勞心費力。施榮是明知老方已鐵了心而有意反其道而勸之的,或許是老方的境遇激起了他那顆已變得麻木的潛意識。但老方卻不是這么想,老方在電話里態(tài)度還是非常堅決,說施老師,我要出書,小春都支持我出,她說她眼睛沒有看錯人,還找到了個才子郎君。施榮放下電話,一臉莫名的笑。

        老方要出書,已經(jīng)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事實。

        他超常的實施計劃令施榮大為驚訝,原來一個人想做成一件事時,身上竟爆發(fā)出如此的能量。按正常的程序,做為一個臨時打工人員,他不可能讓廠里給他提前預支了三千元的半年工資,但不知他想的什么辦法,反正廠長叫財務科付給了他三千元錢。他在一個開糖果廠的廠長那里借了兩千,償還的辦法是他做該廠的兼職辦公室主任。他把打好的小小說、詩歌、散文的光盤交到了施榮的手里說,先交五千現(xiàn)金,那兩千元過幾天給你。施榮眉頭微皺,想說的話還沒出口,就被老方的話堵了回去。哎呀!施老師,你放心,不得欠你。他的嘴巴非常堅定地伸過來,小聲但鏗鏘有力地說,小春要助我一臂之力。他嘴移開后,喉嚨就有些哽澀。這女子對我硬是好,真的好!施榮完全相信,老方是一個言而有信,不會水的人。他與印刷廠聯(lián)系,開始編排老方的集子,版式封面設計也同時進行。按照游戲規(guī)則,小樣出來后,應送老方校對,出蠟紙下廠前老方要付清余款。這些意思施榮已經(jīng)給老方說了的,也不怕他到時無錢,最多不過是書不下廠印刷就是了。因此,施榮成竹在胸。

        據(jù)老方的大哥,白了頭還梳著撇衫頭的劉老師講,小春真的稱得上是老方的紅顏知己,上次老方參加亭江報舉辦的文學寫作培訓班,手頭緊,是人家賣了雞蛋鵝蛋支持他的。小春人是越來越瘦了,本來凹陷的眼窩愈來愈凹陷,顎骨更高。老方說,都是自找的,耍不慣,喂了那么多雞兒鴨兒鵝兒,不知道她找那么多錢干啥子!又有一次,碰見老方,手里提著幾副中藥,慌慌張張的。他說也不看時候,我這邊正焦著出書的事,她卻累的不好了。還差兩千元硬是籌不到。說著,搖了搖頭,哀聲嘆氣。他提著藥的身體猛然一震說,施老師你以為沒板眼了嗦?有戲呢!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前幾天隨便的一句話,小春就聽進去了,人家把圈里的一頭豬,屋里喂的雞、鴨、鵝,還有一窩純白兔全部賣了,湊夠了兩千元錢,準備明后天給我送來。

        而事情的結局卻是歡喜老鴰打破蛋。緣起于情緣落于情。

        那晚下著毛毛雨,老方從兼職的化工廠轉了個圈回來,路過印月井河邊,就被開亂摸店的才娃兒喊住了。才娃兒幾個耍娃,各帶了個鯉魚秧子,嫩閃閃、鮮活得像鯉魚秧子的女娃子,坐在夜啤酒攤子上吃燒烤串串。幾個眼影閃亮的鯉魚秧子鮮紅的嘴唇上已糊滿烤肉串的油膩,連腮幫子上也是。她們緊偎在幾個胖瘦不等、衣著光鮮的耍娃身邊,嘻哈打笑聲浪過去浪過來。幾個耍娃已喝得日瘋顛倒的。這時候,他們就看見了過來的老方,才娃招手就把老方吆喝了過來。都是那幾個狗日的朋友,老方就過去了,雖然有糖尿病,他主要是去湊熱鬧兒。才娃兒曉得他不敢吃酒,也不敢抽煙,喊他想吃啥就叫啥。他什么也不想吃,坐那里聽他們醉哄麻哄地神吹。才娃兒突然說,方哥你有沒有相好的?挨著才娃兒坐下的一個小娃說,量你方哥也沒有,男人沒有女朋友,枉在世上走!老方四方臉漲得雞冠子樣,啥子氣都可以輸,唯獨這口氣不能輸。老方大聲武氣地說,啥子沒有呵!你以為只有你們年輕人有鯉魚秧子愛嗦?才娃兒眼睛瞇成一條縫看著老方,我們方哥是老帥哥,一大把歲數(shù)了,臉還一紅二白的,肯定有人喜歡嘛,說不定還不止一個呢!一個小娃說,我不信,扯把子。老方伸長頸項看著那小娃。小娃綠起眼珠子說,看到爪子呢,真的有,喊出來喝酒噻?才娃兒眼睛繼續(xù)瞇成一條縫盯著他說,殼子不是沖的,喊出來讓弟娃們見識見識。那小娃眼睛愣著他說,量你也沒有,有就喊出來哇?斜偎著他們身上的鯉魚秧子們邊抿著玻杯里的啤酒,邊閃著眼皮,泛著老方。老方鼻子里哼了一聲,從腰桿上扯出手機,嘟嘟嘟地發(fā)了個短信,短信的內容是:打的過來,錢我付,朋友打賭說我沒有女朋友。一定過來哈,給我長個臉。

        那邊本來離印月井縣不遠,兩縣相鄰,打車只要二十來分鐘。叫小春的女的白天賣了一頭豬,十來只雞,二十來只鴨子、鵝和一窩肉兔,兩千多元錢,心想明天給城里那“老公”送去。屋里沒有了豬叫聲,雞兒鵝兒鴨兒的叫聲,顯得格外清靜,心里頭比往天還要空寂些,孤獨和無聊夜色一樣彌漫在小屋里。孩子吃了夜飯,已挨著隔壁的奶奶睡著了。正一個人寂寞得心空的時候,嘰嘰兩聲短信來了,是把自己當寶的“老公”發(fā)來的。有情人的心真是相通的,他就曉得我把票子給他準備好了。我從來沒有給他漏過想什么辦法支持他呀!為的是給他一個驚喜。已經(jīng)與方大哥往來四五年了,他對自己確實好,自己稍微哪里有一點病痛都像病痛在他心上樣,西藥啊中藥啊大包小包的給你送來,再嚴重的病心里都是輕松的。剛認識時打電話,他打過來,長途,他也舍得,每個月打兩三百。后來給自己買了張卡,他每天早中晚都要發(fā)幾次短信,問這問那,無話找話說,明明昨晚才分手回家的呀!這個“老公”,可以給自己當老公公了呢!真的對自己好呢!自己是感受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的那種感覺。他每隔兩三天就要約自己過去耍,現(xiàn)在娃兒上幼兒園了,一個人比較自由。他兩三天沒有看見自己,電話就要打爆,人瘦得眼窩子落腔了。哪像那挨刀砍腦殼的,栽巖拌撲爬的男人,幾年幾月都不回來一次,即使回來了,也把屋當旅店,屋都還沒蹲熱和,就又走了,又不曉得猴年馬月才回來。唉!自己從楊樹嫁到這么遠來,要不是認識了方大哥,日子真不曉得如何過!

        看了短信,她帶了把傘,吱嘎關上門,給老婆婆說了聲,媽我去趟印月井,明天回來。老婆婆曉得她去見誰,卻一層紙從沒捅破過。媳婦對自己好呢,每次趕場回來都要帶些她愛吃的花生啊瓜子啊姜糖啊白米糕之類,媳婦想得周到,心里有我這個老婆婆呢!那城里的老頭也來過幾回,看打頭像是坐辦公室的,說話文文靜靜,每次走時還塞給了自己二十三十五十元不等的錢,說是工作忙,來得匆忙,沒有買啥子孝敬你老人家,伯母你自己去買!哪像自己那不孝道的兒子,不務正業(yè),惹是生非,他們爸那輩子欠他的,帶了個收帳的,半年前才湊了幾萬元,將他保出來,送到廣西那邊去做生意避風頭。當初將人家這女子騙過來,肚子大了,娃兒帶了,卻把母子倆丟在屋里,自己到外面闖蕩去了。老婆婆睡在床上,聲音嗡聲嗡氣的,娃兒他媽,外面飛雨,多穿件衣服。

        女人滿心歡喜地下了坎,走過一灣田埂,快上村道的一片小樹林邊。這時對面一個摩托突突地奔過來,在村道邊剎住,一柱燈光照見了淹了水的亮晃晃的田。一個人從摩托車后座上跳下來,在車燈的光照里,手里提著個白色的旅行包,隱約的單調的身材有些像那挨刀宰腦殼的呢!女人斜跨兩步,趕緊閃入小樹林里藏起來。黑暗中傳來說話聲。這回回來還出去不?不出去了!外面好找錢好耍呀?遠走不如近爬,沒啥子意思,晃了這么多年,對不起一家人。你也覺得外面沒意思!我前幾年也在外面闖蕩,花銷太大,生意不好做,沒啥子意思。你說進了我心口子里,今晚回來,與婆娘一起好好過日子,一家人團團圓圓的,平平安安的,找那么多錢爪子呵!能過當?shù)镁托辛?。女人在小樹林里聽著兩個人的對話,眼里就有些濕潤,夜風挾著小雨吹過來,她的心里小樹林樣沙沙地不平靜。

        老方那晚在夜啤酒攤子上坐了幾個小時,望穿雙眼,也沒有看見他想看見的人的影子,直到才娃和幾個男人摟著偏偏倒倒的鯉魚秧子,勾肩搭背地消失在黑暗里的街道。發(fā)短信不回,他就直接撥打電話,電話里始終是服務臺女話務圓潤溫柔耐心的一句話,你呼叫的用戶已關機或不在服務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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